基于阴阳视角的孔子学院组织关系研究

安然 刘国力

随着中国影响力的增强，世界各国汉语学习不断升温。2004年，在借鉴英、法、德、西等国推广其本民族语言经验的基础上，全球第一所孔子学院在韩国首尔揭牌。从2006年开始，孔子学院发展迅猛，截至2018年12月1日，全世界各地154个国家和地区已建立了548所孔子学院和1193個中小学孔子课堂。孔子学院的出现迎合了世界各国人民对汉语学习的需要，并进一步成为世界各国人民了解中国和中国传统文化的桥梁，成为中国与世界一起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纽带。历经14年的发展，孔子学院已成为全球最大、最多样化的国际语言教育共同体。

但近些年孔子学院的飞速发展使国际社会产生了不同的声音，不少西方学者认为中国政府利用孔子学院推广其和平发展政策、服务于中国外交目的，把孔子学院视为中国政府作为其推进全球软实力和海外政策目标的工具。这些学者提出质疑的依据主要是因为孔子学院总部/国家汉办（以下简称汉办）是中国政府机关——中国教育部直属事业单位，因而认为各国的孔子学院都是隶属于中国政府的产物。这种误解实际是对于各国孔子学院与汉办之间的组织关系认知不够清晰。孔子学院是中外双方合办的非营利教育机构，设立在海外，由海外合办方直接管理。汉办作为全球孔子学院的总部设在北京，负责制定宏观政策和发展规划，总体管理和指导全球孔子学院。因此，各孔子学院的发展战略基于两方面，汉办的宏观监管和海外合作方的直接制定。汉办与外方在孔子学院实际运营和管理中的关系处理值得深入分析。经过田野调查和文献分析，笔者发现孔子学院自身发展与汉办的监管是一个对立统一的整体，双方都在不断变化和调整，试图实现一个良性发展的动态阴阳平衡。

一、阴阳理论—— 一种动态辩证的哲学思想

阴阳是一种中国传统哲学和生活方式，它的三个原则为统一、对立和互化。中国古代哲学认为，阴阳的结合是一种平衡互动状态（见图1）。在阴阳模型中，阴代表了阴性的力量，如月亮、水、黑暗，以及消极、直觉、柔软、收缩和让步；阳代表阳性的力量，如太阳、火、光，以及积极、理性、刚硬、扩张和魄力。阴阳模型显示了在同一环境中同时包含两个相对的元素，而这两个相对元素之间在不断地进行动态相互作用。阴阳模型呈现出黑色（阴）和白色（阳）之间没有绝对的界线。尽管S线将圆分为两侧，但黑色和白色是相互依赖和相互渗透的，白色和黑色区域的小眼睛分别展示了阴力和阳力的交织和动态特性。阴阳是一种辩证的动态平衡，体现了两种相对却相互补充的力量。

近年来，一些学者把阴阳理论引入到管理学研究当中，认为在跨国组织中的中国企业尤其适用。传统的西方管理文献（如两分法）无法充分解释中国组织的一些行为和表现，应运用阴阳理论来修改、补充或丰富，甚至在某些情况下取代西方的传统概念或理论。在西方传统哲学中以“要么/要么”和“两者都”作为二元论逻辑的核心，而中国传统哲学的二元框架则以阴阳平衡的“或而且”作为逻辑核心，强调两个对立面的互动与和谐统一。因此，阴阳理论可以将全球化和本土化的对立视为动态的二元论，以避免任何可能的片面偏见。如，汉办在不同国家和地区对孔子学院布局时可考虑更加全球化，但各孔子学院则根据自身的发展和需求推行本土化策略。

二、孔子学院和汉办的阴阳关系

汉办设立的孔子学院章程把孔子学院定义为中外合作建立的非营利性教育机构。其致力于适应世界各国（地区）人民对汉语学习的需要，增进世界各国（地区）人民对中国语言文化的了解，加强中国与世界各国教育文化交流合作，发展中国与外国的友好关系。目前，大部分孔子学院主要是开展汉语教学，以及辅之相关文化活动。

各孔子学院都位于海外的其他国家或地区，受当地合作方（主要为海外院校）的直接领导。而总部（国家汉办）位于中国北京，作为隶属于中国教育部的事业单位，是向全球孔子学院提供指导的监管机构。一般来说，一所孔子学院由一所国内高校和一所海外高校合作对接，但实际是由孔子学院总部/国家汉办和海外高校合作共建孔子学院，国内高校作为承办院校，向汉办汇报，孔子学院实际由汉办进行统筹监管（见图2）。而由于所有孔子学院都设在国外，挂靠在海外合作院校，孔子学院的日常管理实际归于所在海外高校，具体由外方院长和中方院长负责。各孔子学院基本办学形式为，汉办为每所新成立的孔子学院提供一定量的资金支持，每年的项目经费则由中外双方共同承担，中外双方总体出资比例约为1：1。因此，孔子学院受到中外双方的双重领导，一方面受到汉办的监督和管理，但其自身的决策与管理是独立于政府部门的；另一方面则受到海外合作方的直接领导管理，一般作为其内部机构开设在海外合作高校内。通常，孔子学院的发展战略是由海外合作方在汉办的宏观政策下制定的。作为总部，国家汉办制定宏观政策和发展规划，审批各地孔子学院的年度项目计划和预决算，指导、评估办学活动，对孔子学院运行进行质量管理等。根据汉办的总体规划和监管，各孔子学院自行制定适合当地环境特色的发展计划，汉办进而又通过每所孔子学院的实际发展，调整和优化孔子学院的宏观政策和总体发展规划。外方直接领导的各孔子学院的自身发展和汉办的宏观监管，展现了一种阴阳互动的协调互补的组织关系。

在孔子学院自身发展与汉办统筹监管二者的阴阳关系中，本文把孔子学院的自身发展视为阳，汉办的监管视为阴。因为各孔子学院在当地的运作、发展是作为显性因素直接呈现在海外民众面前，人们看到的是“这所孔子学院”的形象，视为“阳”；而汉办的宏观政策制定、统筹监管等是作为隐性因素在背后“发号施令”，没有站在第一线，是“隐形”的，视为“阴”。

1.阳变——孔子学院的自身发展

孔子学院自身发展变化的态势显示了阴阳互动形态中的阳变阶段。如图3所示，白色区域表示孔子学院自身发展的阳力，黑色区域表示汉办统筹监管的阴力。一开始，孔子学院刚刚成立，相对被动，直接遵循汉办对于全球孔子学院的宏观规划和整体战略来开展工作，因此阳力较弱。随着孔子学院的成长和当地需求的变化，需要扩大规模和拓展业务领域以实现自身的可持续性发展，汉办也相应地“放任”各孔子学院进行充分的本土化自主发展，因而阳力呈现积极的发展态势。最后，孔子学院充分满足外方的需求，并充分自我拓展，使得阳力转变为主导地位。阳变展现了一开始汉办对孔子学院的高介入转变为孔子学院对其自身发展的高介入过程。

2.阴变——汉办的统筹监管

当孔子学院自身发展到一定程度，漢办的宏观规划和统筹监管又会逐渐呈现一个“强势”的指导性作用。图4显现的白色区域表示孔子学院自身发展的阳力，黑色区域表示汉办统筹监管的阴力。当孔子学院发展到一定规模，业务拓展到一定领域，汉办会根据宏观发展规划的相关规定和指标，对孔子学院的本土化发展进行一些“引导”和“限制”，如修改发展规划使得孔子学院对应调整自身发展战略，控制汉语教师和志愿者的数量，对项目经费的审批更加审慎等。2019年，汉办即将制定发布新的《孔子学院发展行动计划》，对过去十多年孔子学院重视数量拓展的“粗放型”发展进行优化调整，更重视提质增效、内涵发展。在这个阶段，汉办统筹监管的阴力又逐渐呈现主导性的转变。

3.阴阳和谐——孔子学院与汉办的同步协调发展

纵观孔子学院的发展历程，孔子学院的自身独立发展和汉办的统筹监管主要呈现的是一个相互激励、限制和调整，形成动态和谐的协作过程。从一个时段来看，这种动态的阴阳互动是同步发生的。一方面，孔子学院自身的快速良性发展会刺激汉办加大对其的政策等支持，孔子学院在获得更多支持后可以更快更好地拓展和发展；另一方面，汉办会根据全球孔子学院的整体发展态势及区域孔子学院的发展状况制定宏观发展规划，统筹指导和限定各孔子学院的自身发展方向和理念，孔子学院调整后进行运作和发展产生的成效和问题又会促使汉办对宏观规划进行调整和优化。

图5显示的阴阳变化可用于解释孔子学院发展过程中的互动变化。表面上孔子学院和汉办是对立的黑白两面，但当孔子学院决定做出“根据其特点保持自己的发展”或“遵循汉办的宏观监管”时，将会呈现这种不是“要么黑要么白”的“二选一”选择，而是“黑且白”的“或而且”选择。当孔子学院的自身发展与汉办的宏观规划不完全一致时，白色部分会逐渐增加并且内部有一个黑点。这个点将会扩大，但整个部分仍处于平衡状态。与此同时，随着白色部分的变化，表现汉办监管的黑色部分也随之流动。根据阴阳理论，黑白双方无时不刻不在变化，永不静止，相互影响制约。

在全球范围的跨文化互动过程中，孔子学院与政府之间的协作关系是相互渗透，相互影响的。孔子学院的发展受到国家汉办的监管；同时，孔子学院的发展也促进了汉办的战略调整。孔子学院的独立发展和国家汉办的宏观监管是一个紧密交织在一起的整体。因此，以阴阳理论协调这两种关系的平衡，可以更好地实现孔子学院的良性和谐发展与可持续发展。

三、结语

孔子学院已经由初级阶段快速发展的第一个10年过渡到第二个提质增效的10年。在这个发展过程中孔子学院面临质疑的一个主要方面是其明显的“官方色彩”。通过阴阳理论对孔子学院和汉办之间的关系进行分析，我们发现二者是典型的相互影响制约的互动整体，虽然由于处于中外双方的共同领导，存在对立面，但他们更多的是呈现协调互动的合作关系。因此，孔子学院不是简单的“去官方化”，而是各孔子学院与汉办的和谐共生，应该更积极地探索孔子学院的本土化发展和汉办全球化宏观战略之间的平衡互动关系，以促进孔子学院长期稳定的可持续发展。孔子学院本土化的彰显是汉办全球化效果的充分体现。

「参考文献」

1.An， R.， He， G. H.， & Chen， G. M. （2018）.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Influence of Confucius Institutes： A Yin-Yang Perspective. China Media Research， 14（4）， 37-45.

2.Fang， T. （2012）. Yin Yang： A new perspective on culture. Management & Organization Review， 8（1）， 25-50.

3.Li， P. P. （2012）. Toward an integrative framework of indigenous research： The geocentric implications of Yin-Yang Balance. Asia Pacific Journal of Management， 29（4）， 849-872.

4.安然：《孔子学院跨文化传播影响力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年版。

5.孔子学院总部/国家汉办官网，http：//www.hanban.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