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邻若此
2019-06-18茨园
茨园
我家楼上的老方是个怪人,炎热的夏天也穿着白衬衣白裤子戴着白口罩白手套拎着白提包在人前人后白花花地走动。所以,我一直以为他是医务工作者或者从事跟真空作业有关的工作,但这只是我个人猜测。听门口几个闲着没事儿就搬着小板凳聊天的老太太说,老方就是这么个人,喜欢干净,还神乎其神说他拎的包里有两身备用衣服,只要身上衣服脏了,比如溅上星点儿泥水,或跟特喜欢聊天而嘴里除了话还有其他东西喷溅出来的人说久了,他就会寻个没人的地方换换。
有天我下班回家发现屋里收拾得整齐,且不是一般整齐,而且阳台上晾着许多还滴着水滴的衣服。当时,我还以为是老婆早上回来过呢。谁知,随后回来的她一进屋就一愣,然后一阵惊喜,二话不说抱着我就亲,还一脸幸福地说:“老公啊,想不到你恁乖哦!”此时我自然感觉幸福,但也莫名其妙地受用不起,小心翼翼地问:“你说,我咋乖了?”“看你把屋收拾得多干净啊!”她说。我想她要么是撒呓挣要么是挖苦我,便甩开她的手说:“你啥意思嘛?”她一愣,许是明白过来我是干不出这么爽利的活儿的,也就愣愣地说:“可我也没干呀!”
在这个家里,除了我和她及还上着幼儿园的儿子没别人。也许,是谁来过?可又没谁有我家钥匙呀!
这样的怪事让我和老婆纳闷了好些日子,有心把家里用于防君子而防不住小人的锁全部换换,但一时又找不出什么更贴切的理由为锁而忍痛再消费一次。毕竟,家里放在抽屉明显处的数十张百元钞一张也没少。
前后也就一个月的样子,家里又连着重复了两次这样的“效果”。是谁干的呢?莫不是田螺姑娘发现我数千年前是她窝里那只寄居蟹,穿越时空找来了?但这种美妙的幻想毕竟是神话,若不是那天我提前回家,这怪事也许就成了永远无法解释的谜。
那天,我十点多回的家,刚把门打开,老方侧身看也不看我一眼,一声不吭从我家里出来和我擦肩而过,噔噔噔上楼去了。当时,我张着嘴巴愣了一下,才不可思议地目送他上楼,事后还费好大劲儿,却想不出为啥不喊住他问些什么或干脆喊声“抓小偷”。
“咦,又被打扫了?”老婆中午一进门,就问。
“我知道谁干的了!”我一脸兴奋地说。
“谁呀?”这样的话题她自然十分感兴趣。
“老方!”若是平时,我肯定要卖关子让她猜,但此时许是太兴奋,直截了当说了,并告诉她我是怎样发现的这个秘密。
“你为啥不喊住他问问他是咋进来的啊?”老婆倒显得比我冷静。
是啊,我咋就没想到这问题呢?我发愣的当儿,老婆又说:“快,看看家里缺啥少啥没!”首先,我们看的是钱,一分不少;又看别的值钱东西,一样不缺。
相视一眼,老婆再次埋怨:“你真该问问他是咋进来的。”
我俩商量了一阵子,便决定由我上楼问问。敲开老方的门,我站在门口笑说:“老方,谢谢你呀!不过……不过我很想知道你是咋进到我家的,是不是咱两家门上的钥匙通用啊?”我这么问也不是没道理的,报上曾登过某人无意间发现自己的钥匙竟能打开全楼一大半人家门锁的消息。没准儿,老方拿着他的钥匙打开了我家的门锁?
谁知,老方“咣”一声关上了门,还差点儿碰了我的鼻子。
怏怏回家跟老婆一学,她不由火起,嚷嚷:“报警报警!这还了得?”不过,我们却真想不出啥报警的合适理由,总不能对警察说有人经常偷偷帮我们打扫房间,你们必须把他绳之以法吧?这样,即使不被警察当神经病轰出来,起码也会被他们笑话一通:“有这样的好人好事,你们还有啥不满足呀?”
冷静下来,老婆说:“老方以后怕是不会再来了。”
“是啊。”我说着,心里不免有些后悔,要是我没发现该多好啊,家里亂了有人收拾,多好的事啊!
不过,一个星期后,家里再次受到了可能又是老方的“惠顾”。我有心去问问大门口那几个老太太,老方是不是就这么个人,但犹豫再三没去问。一则怕老太太们逢人就说“你看你看,这家人多窝囊,房间也要靠别人收拾”,二则也怕她们对老方有了新的误解而四下宣扬。毕竟,老方只是到家里收拾东西,连口水也不曾喝的。后来,习惯了,也就心安理得由了老方。不过,门好好锁着,他是怎么进来的,终是个谜。
老方肯定是从阳台上沿下来的!能揭开这个谜底,是有次我在阳台上发现了几滴血。于是我就和老婆商量,干脆以后不要再锁阳台门了,反正老方这人肯定是有些病态,你不让他干,兴许他还受不了呢。有次路遇老方,我倒是特意走过去说了声“谢谢”,并说如果他愿意,我可以给他配一套我家的钥匙。但老方却白了我一眼,哼一声,走开了。
其实,从大家的眼神里,我早就看出同楼的人家都觉得老方这人挺怪,但却从没人说过他什么。也不知老方是不是也经常到他们家义务劳动。只是忽有一天,坊间传来“老方被拘留了”的消息。老婆听到消息,便极力怂恿我去看看他:“老方好歹也帮咱收拾了这么多年的家,你不去看看?”我正犹豫着,又听到了消息:老方是因我们楼上新来的邻居吕白上派出所报了案才被抓的。我和吕白平时除了点头说声“你好”还开些玩笑,是哥们儿。于是,我找到他,开门见山地问:“你家丢啥东西了?”“没。”吕白摇头说。“那你为啥报案啊?”我说。“你下班回家看见个陌生人在你家里,你报案不?”吕白一愣,笑着反问。于是,我便把我所知的老方的事儿及亲身体会,一股脑儿但简捷地跟他讲了。“我咋说家里啥东西也没丢,倒是干干净净了呢!”吕白好生后悔,埋怨说,“你为啥不早跟我说老方有这样的嗜好嘛!早知这样,我干脆给他把钥匙好了呀!”吕白后悔了一阵子,便决定跟我一起去派出所把情况说说,替老方求个情。
和吕白一起赶到派出所时,门前已黑压压围满了人。细一看,嗬,全是我们楼上的!而且咋咋呼呼的,还有几个女士带着哭腔喊:“放了他!放了他!求求你们呀,我们家离不开他啊!”
选自《百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