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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历史景观的管理工具
——城镇历史景观特征评估方法研究

2019-06-18李和平

中国园林 2019年5期
关键词:遗产城镇景观

李和平

杨 宁*

201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基于对《威尼斯宪章》以来关于历史城镇保护的一系列准则性文件的总结,对考古、地理、建筑及规划等学科中关于城市自然、人文景观研究成果的融合,重新审视“遗产范式转变”下的保护原则,颁布了《关于城市历史景观的建议书》[1]。其中对于“景观方法”的借鉴,为遗产的保护与管理开拓了愈加广阔的视野和开放的格局。

起源于20世纪70年代的英国乡村景观保护,与“城市历史景观”内涵异曲同工的城镇历史景观特征评估①(Historic Townscape Characterisation,HTC),已搭建起完整的、面向公众参与的历史景观动态识别、评估、保护和管理平台,并广泛应用于城市历史景观的保护试点。作为业已成熟的景观方法,对其原则内涵与开展步骤的研究,可为中国城市历史景观的保护与管理实践提供宝贵经验。

1 范式转向下的城市历史景观与城镇历史景观特征评估

1.1 遗产保护与规划研究范式的“景观”转向

后现代主义引发了对“真理、历史和范式、自然和身份客观性”的广泛怀疑,基于客观原真性理论内核的传统保护面临诸多挑战。《巴拉宪章》《奈良原真性文件》颁布以来,对“为何保护”“为谁保护”命题的探讨,使当代保护理念更侧重于对遗产可持续发展价值的主观判断。规划学科因自身缺乏内生性理论,同样也受到时代思想的影响,尤其80年代兴起的“沟通式规划”,更是引发了规划干预应作为“一种通过辩证和对话达到社会改良的管治(governance)途径”的探讨。

图1 城镇历史景观特征评估的发展历程

进入21世纪,可持续发展理念迫切要求我们以一种更为整合的方式来管理城市遗产的复杂变化。在此背景下,当代景观内涵在主观与客观、时间与空间维度的扩展,即融合了地域综合体和人类体验的主客观整体性,“连接着我们的过去和现在;且不是静止的,可以被拥有、创造和改变”[2],使其成为跨学科合作及多主体间沟通的纽带,与可持续发展的实现有着特殊的共鸣。同时,《世界遗产公约》《欧洲景观公约》的颁布也标志着“景观方法”已逐渐成为遗产保护和规划研究的重要工具。

1.2 城市历史景观的提出与相关研究概述

2011年的《建议书》明确了城市历史景观(Historic Urban Landscape,HUL)“文化和自然价值及属性在历史上层层积淀而产生的城市区域”的概念,包括更广泛的城市背景及其地理环境,并强调应以“历史层积”(historic layering)来解析景观演变,结合公众参与、规划监督等手段,形成一种管理自然和社会转变的创新方法[1]。

《建议书》颁布后得到国内外学者的广泛讨论。Bandarin F、Oers R V认为该理念把城市看作自然、文化和社会经济过程在空间、时间和经验上的建构产物,将成为整合既有政策与实践的有力工具[3];Zancheti S M认为动态的整体性是实现HUL管理的核心[4];张松[5]、张兵[6]等分别对理念的方法路径、对象内容进行动词性与名词性内涵的解释;刘祎绯[7]、张文卓[8]等基于对十余年来理论与实践成果的梳理,提出整体保护、管理变化、公众参与等建议。

实践方面,《建议书》首先明确了推行HUL的识别、评估、保护和管理的关键步骤;随后UNESCO先后出版了《城市历史景观保护方法详述》[9]《城市历史景观方法实施指南》[10],介绍了包括苏州、上海在内的国内外城市历史景观保护管理经验,同时也强调了巴拉瑞特和昆卡等城市开展的景观特征评估(landscape characterisation)工作的价值。Turner M[11],Girard L F[12]等提出了基于文化地图(cultural mapping)和影响评价(impact assessment)的识别评估方法;李和平、肖竞、杨涛[13]等也展开了对历史城镇层积演变和数字化的梳理分析。

总的来看,理论层面上关于保护内涵的拓展、技术手段的借鉴研究不断丰富。而在实施管理层面,相比较国外二战以来的长期实践,国内在既有规划体系、决策机制及景观快速更新背景下,尚未形成有效的整合工具和管理平台,仍需广泛地参考学习和探索实践。

1.3 城镇历史景观特征评估方法的借鉴

《建议书》多次指出,“景观方法”的采纳,将有助于城市特征的保持,对于大背景下识别、保护和管理历史区域具有重要意义。在英国,一项基于“景观特征”的环境管理工作已开展了40余年,期间经历了由景观绝对价值量化到主客观复合价值的认定,动态演变的关注,意象、场所、形态类型学理论的借鉴,及诸多保护宪章的融入(图1),并于近10年来应用于历史城镇,形成城镇历史景观特征评估(HTC),囊括了景观信息的获取与评估、景观变化的理解与监督和可持续发展的管理与决策等环节,是具有广泛实施经验和整合意义的“景观方法”,且秉承着与HUL类似的核心思想:1)注重景观的整体性——区域而非遗产点,无论新旧、自然或人工;2)考虑景观的时间深度(time depth),早期的景观及其变化包含在今日的景观之中;3)理解、感知而非记录;4)综合大众视角;5)承认景观的动态变化,重在管理其变化[14]。这与HUL的整体性、层积性、动态性思维不谋而合,对于缓解我国当前历史城镇的管理困境有较大的借鉴价值。

2 城镇历史景观特征评估方法概述

本文以英国萨塞克斯(Sussex)、林肯(Lincoln)、格兰瑟姆(Grantham)及HUL试点城镇巴拉瑞特(Ballarat)等为例,介绍该方法的具体步骤与推广应用。

图2 Ballarat的景观特征分区[16](2-1)、 链接的遗产数据等(2-2)及Lincoln的108个特征区[17](2-3)

图3 城镇历史景观特征评估方法步骤

2.1 定义、成果及原则

2.1.1 定义与成果

英格兰遗产委员会对城镇历史景观特征评估方法的定义是:基于区域范畴,用以识别和解释当代城镇景观历史维度的方法。其关注的重点并非景观的优劣,而是“分辨使得某个区域具有场所感的特质”,以确保地方良好的人居环境和可持续发展[15]。主要成果是一张基于GIS平台的景观特征图,显示研究区域内不同景观特征区域的划分,并链接相关遗产数据、历史地图、照片和关键特征描述等(图2)。

2.1.2 评估原则

1)评估对象主客、时空维度的整体性。主体层面将景观特征识别中“人”的感知纳入进来(包括视觉以外的嗅觉、听觉等);客体层面则囊括时空范畴,重视对景观历史层积痕迹的梳理,从而将研究对象由“历史悠久”(historic)的环境拓展为“可传承”(inherited)的环境[17]。

2)特征识别描述与价值评估过程相互独立。前者秉承景观特征的基本概念,关注各景观区域的独特性、可识别性,而对于其“价值优劣”的问题则结合项目建设和发展目标进行独立评估,从而提高了“特征化”成果的客观有效性和多元应用的灵活性。

3)评估成果的概括性与动态性。“概括”要求在特征描述时使用城市形态语言,并融入原住民的场所意象,加强对景观的理解和变化的感知。动态性则要求成果定期更新,以便于对城镇景观快速变化的把握与管理。

2.2 景观特征的“识别”与“评估”(图3)

2.2.1 特征识别与描述

1)总体特征识别与描述。

结合城市发展历史,落脚于4个关键主题:背景、增长和发展、开敞空间、城市形态,对城市特有、各片区普遍存在的特征进行描述,为各特征区域的识别奠定基础,并在区域特征识别完成后予以校核。

2)区域特征识别与描述。

(1)确定特征区规模、范围和类型。

景观特征区(Townscape Character Areas)往往依托可识别的边界、明确的功能特征、独特的地块结构进行划分,且应包含适量的景观元素,从而有效提取共性特征。从林肯郡来看,共包括108个景观特征区,其中历史建筑特征区规模多在1~15hm2,其他当代建筑特征区则在10~100hm2(图2)。

图4 Sussex的Arundel小镇平面形态层积过程[18](4-1)、Grantham民居建筑层积过程[19](4-2)Ballarat建筑演变的历史照片[16](4-3)

(2)特征区历史分析。

基于“易读”“有形”的原则,根据历史地图、照片、考古研究资料,对影响现存景观发展的历史痕迹进行梳理,便于理解当前景观的成因。借鉴形态类型学理论,以时间顺叙分析城镇平面和建筑类型层积过程,识别出初步的景观特征地图。巴拉瑞特即以此为目标建立起完善的数字化历史景观展示平台,通过“发现变化”“展示你的巴拉瑞特”等模块,引导公众对景观形态演变的关注[16](图4)。

(3)特征区当前景观勘测与形态绘制。

以初步景观特征地图为基础,对形态(用地、地标、建筑密度、围合感、天际线等)、建筑(建筑结构、高度、材料、窗户、屋檐等)2个层面、几十个特征元素进行严谨的场地调研,详细记录特征的共性与个性;并形成交通流线、道路结构、临街面活力等规划语义,通过GIS平台的叠加分析,深化景观特征区划。

(4)关键特征描述。

筛选各特征区不同于周边区域的关键特征。以林肯郡中部的“大教堂区”为例,描述内容包括影响当前景观发展的特征:位于北侧悬崖顶部的教堂是方圆几里内的地标建筑和视觉中心,围合的城墙、狭窄的街巷形成片区较强的围合感;区域民居特征:2~3层高、红砖或石头的联排建筑、有烟囱等。最后将特征区的命名和描述录入GIS数据库中,便于下一步的展示和更新。

3)特征展示与磋商。

互联网科技的发展及移动通信设备的高度普及,使景观特征信息得以高效传播。林肯后续的遗产链接(Heritage Connect)项目及巴拉瑞特的“社区地图”(community map),鼓励公众对特征描述进行评论,从而将居民的集体记忆和场所意象反馈到景观特征中,为公众参与及地方感的营造搭建平台。

2.2.2 评估与决策

首先根据具体问题和发展目标确定评估的内容,借鉴“影响评估”手段,往往涉及景观价值、敏感度、视线分析等。进而依据评估结果及景观特征变化趋势做出辅助决策,结合相关利益团体的协商和地方发展框架,对各区域特征做出管理定位,即是否需要保持、强化、恢复或创造,以确保建设开发项目与周边环境和谐统一,或者能进一步强化或塑造景观特征。

3 城镇历史景观特征评估方法对我国城镇历史景观保护与管理的启示

3.1 我国城镇历史景观相关规划存在的问题

当前我国对于城镇景观的相关研究与实践更侧重于“风貌”范畴,这与汉语对“景观”视觉审美的解译和跨学科间景观内涵尚未明确统一不无关系。但总的来说,随着园林、地理、生态学科的发展与交融,景观的含义正向着“兼具视景、地域和人文综合体”的方向发展。

国内与HTC类似的景观风貌专项规划,其研究内容往往主要包括眺望点、廊道、风貌分区等点线面的结构控制和建筑风格、色彩、照明等宏观引导,缺少中微观景观变化与否的动态监测;多强调人工环境与视觉要素的静态分析,对自然生态背景与文化内涵关注较少,对景观的层积过程和公众感知整合不足,造成诸多“去地方化”景观。HTC对时空维度的深度挖掘和中微观动态的监测恰好可以弥补这些弊端。

而遗产保护领域对于历史景观的评估管理,虽逐渐由“单一静态”转向“活态多元”,但基于现有保护规划编制与审批体系,仍侧重于保护区内遗产点的“摸清家底”,忽视地域场所精神、与城镇发展背景的动态联系等,给“建设性破坏”和“保护性破坏”提供可乘之机。HTC重视整体景观的历史演变、接受当前及未来的发展变化,强调本地居民的意象诉求,可一定程度上辅助开展“参与式的变化管理”。

3.2 城镇历史景观特征评估方法的启示

1)多维规划的体系整合与统一管控。

HTC伴随着“景观”观念的发展,意识到保护的需求应“与更广泛城市背景相关的政策规划和实践协调整合”。如格兰瑟姆镇将景观特征历史维度的评估纳入到城市设计的整体框架中,构建起“历史城镇保护中的整体性城市设计思维”;“特征化”信息也为总体规划纲要、详细规划导则设计提供支撑,实现规划体系的高效集约与信息资源共享,这也符合近年来我国规划编制工作“一张蓝图与多规合一”的发展趋势。

2)公众参与的引导——参与性规划(participative planning)与循证规划(evidencebased planning)。

沟通实践中的信息产生和共识达成是规划过程的关键。景观特征评估,链接了个人与社会、实体空间与精神存在,实现单纯物质或非物质的客观遗产向“地方感”为线索的主客观综合遗产的转化,从保护客观和价值拓展到保护象征意义和独特性。且借助于当前的数字模拟展示技术,“景观特征”将灵活便捷地成为规划决策的重要参考和依据,促进本地居民及相关利益团体对历史保护自明性的构建。

3)促进地方可持续的发展与管理。

英格兰遗产委员会指出,保护并不等于怀旧,它为影响我们城镇的社会、经济问题提供了可持续的解决方案。保护是社会、经济政策的先导,能够通过给人们熟知的地区注入新的活力而使几十年来衰败的地区重新振兴起来。景观方法也并非抑制景观变化的工具,而是在快速变化过程中理解景观的演变规律,通过持续性的监督、周期性的评估,支持社区在保留与其历史、集体记忆和环境有关的特征和价值的同时,寻求发展和适应求变。

综上所述,“城镇历史景观特征评估”作为“城市历史景观”理念的践行工具,将弥补我国遗产保护领域理论方法与规划手段上的不足。尽管在国内的应用会存在历史资料不全、政策支撑与协调机制不完备等缺陷,但其自身灵活、完整的识别、评估、决策框架,可有效嵌入并整合既有规划体系,为我国历史城镇长远的可持续发展和管理奠定信息基础。

注:文中图片除注明外,均由作者绘制。

注释:

① 有相当数量的文献将“Historic Urban Landscape”译为“历史性城市景观”或“历史性城镇景观”,本文采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官方译称——城市历史景观,其研究范围包括城市、城镇和历史中心或街区,连同其自然和人工环境。“城镇历史景观特征评估”也为“Historic Townscape Characterisation”的直译,从国外既有实践来看,所涉城镇人口规模从几万到数十万不等,考虑到中外城镇规模等级的差异,二者广义的研究范畴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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