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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命

2019-06-17华生

诗选刊 2019年5期
关键词:大朵脚印亲人

华生

我的脚印和父亲的脚印在蚕场里重叠

我该怎样对待,

这些拥有灵性的虫子

是以朋友,还是亲人的身份

我问过自己,问过柞树

问过大山

父亲的话充满魔咒,你对它好

善待它,它会用微笑回报你

你对它不好,它会用死亡来警告你

父亲把经营几十年的蚕场

以遗产的形式交给了我,无论我行走的方向

是顺势,还是逆势

我的脚印和父亲的脚印,都会

在蚕场里重叠,这些脚印,像半夜里打鸣的公鸡

叫醒了这片蚕场的魂

把它注射给一只蚕,它会爬遍山坡,

沿途,不断地喊

我的名字

让我也有了魂

潜伏

一场雪裹在一片云里

像灰色的瓦片,潜伏在父亲灰白的头发里

天空变得低矮,季节的拐弯处

他和母亲四目相对时,碰撞出寒冷的泪花

一个我爱过的人,或爱我的人

接受了一缕清风的邀请之后

去了远方,他把触手可及的真实

变成了,遥远的梦境般的虚幻

冬天的花,白茫茫的

正以压倒之势,颠覆着童年

青年和中年保留的美

唯有荒草,像童年里一条附势的狗

伸着舌头,磕头般地一下一下

舔着土地的脸,又像

大朵大朵的棉花,捂住大地的耳朵

掩耳盗铃,一定是

为了掩盖什么

记忆

大哥病重那年,十八岁

结霜的空气中,爷爷时断时续地说

妈妈时断时续地哭,爸爸坐在那儿

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抽着烟

哥哥忍不住疼痛地叫,一声一声的

撕扯爸爸的肩一抖一抖

像儿时扯住衣襟的样子

爸爸使劲地把烟摁灭在炕沿上

背起哥哥,冲进雨中

去医院的路上,妈妈用一件旧衣服

充当起遮雨的伞,留下爷爷

沉重的叹息

一声比一声重

那年家里欠了很多债,也没有

留住哥哥

一棵叶子越来越稀少的树

又一个走在路上的亲人

倒在他自己的终点

悠悠然坠地的样子,像一枚

随风飘落的树叶,给一棵

叶子越来越稀少的树,制造出

不小的慌乱

我一直生活在只有减法的算式里

从一到十的数字,增长的

不是累计的愉快,相反

是一种痛苦的削减,等所有的叶子

都飘落成为过去,这棵树就秃了

亲人就没了

有一天,我作为另一棵树上的叶子

也会陡然飘落……

水命

当眼泪,从脸上经过的时候

病重的爷爷,突然

用力握住我的手,用听不清楚的语言

告诉我,憋回去

我也想做爷爷说的

那种男人,像冰

无论被雕刻成花朵

佛,或者是老虎

都會把打碎的牙齿,咽进肚子里

不断的有亲人为我提供

历练的机会,远去的他们

不是磨刀石,怎么

也磨不硬我的心,相反

我更加相信,我是水做的

像被雕凿的冰,再坚硬,再有棱角

再锋利,也改变不了

它们的身份

乌鸦,我不再说你是害鸟

你的眼睛,从一九八三年

我开始养蚕时,就一直盯在

蚕的身上,这成了

我仇恨你的理由,直到今年

松毛虫爬过的地方,松树

像火烧的一样,绿色的衣服

硬生生的,被牙齿咬碎

它得意忘形地舞蹈,引起正义的反感

愤怒在一个早晨开始,杀戮

阻止杀戮,一片片松林

在你翅膀的保护下,留住了

绿色的容颜,我恨你的理由很多

原谅你的理由

却只有一个

老娘土

小二站在村外的山坡上

一遍遍地看着村子,样子

像头饥饿的牛,仿佛要把家乡

一口吞进肚里

临走,去院子里抓了把土

装进瓶里

小二要去美国定居了,他怕

哪天回不来了,就用这把土

盖在身上,至少

也会被,家乡的草

抱在怀里

(选自《松花湖》2019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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