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冠中名画《苍山洱海》失窃案的侦破

□ 罗 忆 口述 黄 艳 整理

2010年，我从湖北省档案馆调到荆州市沙市区政府挂职。9月，荆州区档案史志局罗局长的一个电话，使我介入了名画《苍山洱海》失窃案的侦破与处理中。

吴冠中名画被调包

荆州区档案史志局是一个“四合一”的单位，包括档案局、档案馆、党史办、方志办，四块牌子，一套人马，统一管理，合署办公。区档案馆地址位于荆州古城内的荆州区政府大院东侧，是一座陈旧的四层小楼（20世纪80年代盖的）。我接到电话到达案发现场时，除罗局长和区档案馆的同志外，区政府分管领导、区检察院、区法院等部门的同志也在场。

向我们介绍情况的是区文联的张世春同志。他介绍说，2010年7月，区政协的王木林（化名）在家中上网，发现了一条消息：“编号：0669；国画《苍山洱海》；作者：吴冠中；起拍价：650,000元至750,000元；成交价：1,086,400元；时间：2009年11月24日。”页面左上角有一小幅作品图片：依山傍水的云南大理，苍山与洱海唇齿相依；近处高大林立的捕鱼船，于静中见动，给画面平添了勃勃生气。

老王发现这幅画原本应是区档案馆馆藏的，于是立刻向档案馆汇报此事。

这批画的来源得追溯到1983年。为纪念国务院公布江陵为全国首批历史文化名城一周年，湖北省江陵县文联和江陵书画院联合举办“全国著名书画家作品展览”，委托湖北著名书画家周韶华先生广邀我国知名书画家参加展览，吴冠中、关山月、刘文西等著名画家和许德珩、楚图南、王遐举等著名书法家都在受邀之列。

当时适逢“文革”后，许多知名书画家们刚从牛棚里解放出来，迫切希望展示自己的才华，以赢得社会的认可和尊重。周韶华先生利用自己丰富的人脉资源，做了大量工作。我国书画界的大腕们纷纷接受邀请，欣然到现场泼墨挥毫。展览结束后，江陵县将这批书画悉数收藏起来，给大师们的报酬为丝绸被面一套，香油、糯米若干。

本次活动共征集书画作品156幅。其后，该县出版了《纪念国务院公布江陵为全国首批历史文化名城一周年 全国著名书画家作品展览图录》一书，将书画作品尽数收录其中。1994年10月，因原江陵县析置出荆州区，这批字画转由荆州区文联保管，张世春时任区文联主席。2002年，因保管保护需要，荆州区文联分两次将这些字画移交给区档案馆，存放于该馆3号库内。

王木林同志向区档案馆领导提出要查看这些字画。经与图录比对，发现第25号作品、吴冠中的国画《苍山洱海》已被调换成赝品。区档案馆遂向公安机关报案，一起惊天大案就此浮出水面。

迅速破案

公安干警迅速登门开展调查。档案馆库区是一个封闭性结构，库房没有窗户，库区、库房进口处各有一道铁栅栏；墙壁没有破坏痕迹，铁锁完好。荆州区档案馆字画都存放于库区第三层楼的3号库中，收藏的1983年名家字画则陈放于3号库内一个大樟木箱里。有鉴于此，公安人员初步分析本案为内盗或内外勾结作案的可能性较大。

经调查，档案馆工作人员中管理过库区、库房钥匙的人较多，3年内先后有7人管过钥匙。保存字画的樟木箱上也挂了锁，管理钥匙的人较少。原来，区档案馆领导为加强字画档案的安全管理，对字画箱的管理实行双人双锁制度，即箱上置锁2把，分由2人保管。2002-2005年间，由档案管理科科长盛某和工作人员刘某保管；2005年至2010年3月，改由盛某和张某保管。库房钥匙两串，一串放于档案馆一楼查阅室办公桌抽屉里，张某、刘某及一临时人员有抽屉钥匙；另一串搁在张某自己的办公桌抽屉内，仅张某有抽屉钥匙。

为了查明失窃名画的下落，公安人员秘密到荆州古玩城了解情况。因张某利欲熏心，为了找到买家，他曾多次从馆内盗出字画请人鉴定。公安人员通过特勤找到了曾参与鉴别过字画的人员，通过调查和照片辨认，基本确定该案为区档案馆工作人员张某与外面人员合伙作案，目标很快锁定。

公安人员将张某传唤到案。在铁的事实面前，他无法抵赖，交代了自己利用职务之便，伙同个体文物交易商张登炳、养殖户刘勇盗卖字画的犯罪事实。继而，公安机关将张登炳、刘勇抓捕归案。

据张某交代，2007年的一天，他谎称自己的钥匙锁在库房里了，于是找区档案馆工作人员盛某借了备用钥匙去开库房的门，并借机偷配了一把钥匙。

2007年夏，张某与刘勇、张登炳相勾结，商量好由张某负责将画从档案馆盗出，张登炳联系买主，然后三人一起去卖画。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张某悄悄溜回单位，用自己保管的钥匙和偷配的钥匙打开藏画的木箱，偷偷盗出吴冠中画作《苍山洱海》和关山月画作《冷艳图》，带给张登炳拍照并找人临摹，后张某悄悄将赝品放回档案馆内，一时无人发现。半个月后，三人到广州将画作盗卖35万元。

2007年12月，采用同样的手段，张某伙同张登炳再次盗得刘文西画作《日本新娘》及陈大羽画作《雄鸡》，共同销赃获款10万元，张某分得8万元。

公安人员调查中发现，张某涉嫌盗窃作案三次。

我参与了字画鉴定

因为我曾长期从事档案保护工作，对档案仿真复制工作有一定研究，所以这次荆州区档案馆请我来是为了帮助鉴别现存字画真伪的，以便确定失窃数量。

经粗略检查，我发现有些字画高度疑似仿真。为了增强鉴定的权威性、系统性，我建议成立一个鉴定小组，邀请省内知名专家进行集体鉴定。荆州区采纳了我的建议，委托我进行运作。在与该区协商后，我代表该区邀请到湖北省文物局文保专家张少山、湖北省文物局管理委员会副主任刘彦、湖北省美术学院副教授胡廷武和湖北省咸宁学院一位美术教授这四位同志和我一起组成专家组，由张少山同志任组长，于9月28日对这批字画进行了鉴定。

罗忆研究这批字画图录

在荆州区政府分管副区长和区法院、区检察院、区档案局（馆）等部门的干部及张世春同志的见证下，专家组开展了鉴定工作。

由于发生失窃案，区法院已对这批字画进行了查封。法警拆除封条后，法院和档案局的同志分别打开了两把锁，我们才见到了这批神秘的字画。字画是一幅幅卷起来的，堆在木箱里，其中大多数字画已经装裱。

我们鉴定字画的方法是：一是看。首先看作品纸张的颜色。原作已放了20多年，由于陈放地条件较差，纸张泛黄，有的上面有霉斑；赝品则较白、较新。其次是看作品纸张质地。原作均是在上等宣纸上创作的，材质柔软；仿真的赝品是在机制纸上仿制的，质地较硬。纸张材质的差别在作品的背面看得更明显。二是摸。因该馆长期将装字画的木箱放在地上，字画受潮严重，原作放了几十年，触手冰凉；赝品因仿制时间短，触手感觉不到凉意。三是笔法。原作运笔较流畅，临摹者注重形似，运笔比较生涩。四是比对图录。将字画与出版的图录相对照，临摹者往往因运笔起变化，难以与原作完全一致，山、石、草、木等会有所错动，两者一对照，临摹的字画容易现形。

经鉴定，最终确定张某盗出字画为8幅，每幅均制作了赝品，有两种形式：一是直接用高清的仿真设备翻拍的；二是拿真迹请长江大学美术专业的学生帮助临摹的。

千里追赃

经查实，上述被贪污销赃的字画已流往广州、深圳、西安、北京等地，拍卖总价为152万余元，其中《苍山洱海》分别在西安和北京进行过拍卖，第二次拍卖成交价为108万余元。

侦查人员对在本案中进行过非法运作的盗卖者、掮客，一律采取追赃、冻结涉案个人存款的方法，共追回赃款88万余元，冻结涉案个人存款100万元。

为了将这批流失的墨宝追回来，侦查人员先后六次北上西安、北京，南下广州。首先将陈大羽画作《雄鸡》追回，同时查明《苍山洱海》为某公司购得。由于经过正常拍卖程序，购画人系善意取得，追赃工作一度陷入法律困境。侦查人员摆事实、讲道理、谈法律，甚至说尽了好话，但画作还是不能回家。

2011年4月11日，由区检察院牵头，区档案局会同法院、公安分局人员再次前往北京，经与购画人多次协商，并给予对方一定损失补偿后，购画人返还了《苍山洱海》。4月21日，被调包盗卖、几经辗转近四年的珍贵名画《苍山洱海》终于重新回到了荆州区档案馆。而后，与该画同期及之后遭偷梁换柱的6幅名人作品也被陆续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