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龄与《聊斋志异》中的“狂生”
2019-06-14韩博
韩博
摘要:蒲松龄屡试不第,一生郁郁不得志,但他笔下的《聊斋志异》却成为了一本旷世奇书。本文先分析了蒲松龄充满狂气却又注重节操、品德和痴情的性格特征,再从《聊斋志异》中不拘礼法、特立独行、真心实意的“狂生”入手,看蒲松龄是如何把自己对社会的向往与诉求和自己的人生信条注入到他笔下的“狂生”中去的。
关键词:蒲松龄;狂;狂生
一、蒲松龄与《聊斋志异》
蒲松龄,字留仙,一字剑臣,号柳泉居士,自称“异史氏”,清代初年山东淄川县蒲家庄人,出生于一个逐渐败落的中小地主兼商人家庭。蒲松龄19岁应童子试,可谓一鸣惊人,但之后便屡试不第,直至71岁高龄才成岁贡生,这期间近42年他都在淄川县西铺村做塾师,直至1709年方撤帐归家,1715年正月病逝,享年76岁。《聊斋志异》是蒲松龄耗费毕生心血所完成的一部著名文言短篇小说集,全书共有短篇小说491篇,其内容包含了大量以狐鬼故事为载体的爱情作品,故又称之为《鬼狐史》。蒲松龄在《聊斋自序》中曾写道,他“雅爱搜神”“喜人谈鬼”“闻则命笔,遂以成编”,从中可以看出,蒲松龄之所以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撰述《聊斋志异》这样一部奇书,主要是因为他个人十分喜爱狐鬼故事。此外,蒲松龄曾写过一首题为《十九日得家书感慨,呈孙树百刘孔集》的诗,诗中有一句为“新闻总入鬼狐史,斗酒难消块垒愁。”[1]这句话首先指出这部小说虽然名为《鬼狐史》,但实际记录的却是面向现实人生的所见所闻,其次则表达出《聊斋志异》是一本寄寓了蒲松龄个人情绪的孤愤之书。
总的来说,蒲松龄的大半生都一直在执着于考取功名利禄,只可惜屡试不第的残酷现实导致他心情郁结,长期的仕途失意使得他家中拮据,蒲松龄所处的社会并没因为他的持之以恒而给予他应有的回报。另一方面,蒲松龄在仕途失意的同时把自己大量的空闲时间用于写作,他结合了自己所钟爱的狐鬼故事与他这若干年来对于腐朽的封建科举制度和封建仕途的深刻认识体会,进而创作出了《聊斋志异》这本曠世奇书。
二、蒲松龄之“狂”
蒲松龄之“狂”并非毫无依据。《论语·子路》云:“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2]孔子把人的品性分成狂者、狷者和中行,“狂者”代表个性张扬,虽然缺乏小心谨慎,但是勇于进取、敢做敢当,是可造之材。此外,孟子也主张人们养成一种“至大至刚”的“浩然之气”[3],并鼓励人们拥有“圣人与我同类”“人皆可以为尧舜”的思想,这些不甘于落后、勇于进取的可贵精神也与孔子“狂者”的个性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先秦之后,从两汉魏晋南北朝,一直到唐宋元明清,都涌现出了数不胜数个继承了“狂”气的文人雅士,并在一代又一代延绵不断的传承中彰显出一种超越正统规范的精神气质。
(一)有节之狂
蒲松龄出身于一个逐渐败落的中小地主兼商人家庭,从小就接受过儒家思想的熏陶和封建礼制的教化,可以说是一个知书达理、满腹经纶的才子,所以他虽然桀骜不驯、处处与这社会和世人争锋,但他不会因为纯粹个人私欲而恣意妄为。如《寂坐·聊斋诗集》:“生平喜摊书,垂老如昔狂”[4],蒲松龄通过自己喜爱读书和“狂”的性格特征所结合起来的矛盾体,表达出了他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倔强精神。《自适·聊斋诗集》:“花应嫌我老,竹不厌人狂”[4],竹子在中国是节气的象征,蒲松龄在这里既向世人表达了自己高尚的气节,也不忘展示自己狂的一面。此外还有“初绽官梅廨署清,漫劳折柬召狂生”[5]“我醉癫狂歌落梅,曲肘支颐卧莓苔”[4]等众多诗句,都可以看出蒲松龄认为人可以任性纵情、高扬个性,但绝不能失去自己的高尚的节操。
(二)有德之狂
通常在《聊斋志异》几乎每篇故事的结尾,蒲松龄都会自称为“异史氏”发表自己的观点和评价,通过这些蒲松龄所发表的个人观点,不难发现蒲松龄分外看重品德这个前提。此外,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描述的一些故事也意在警醒世人品质道德的重要性,如《聊斋志异》的《酒狂》一文中,故事的主人公缪生从十六七岁便开始养成了酗酒的习惯,经常“使酒骂座”[5],甚至对客人邻人大打出手,致使“戚党多畏避之”,阎王最讨厌酗酒闹事之人,于是便派手下索取缪生性命,经历了一波三折好不容易能保住性命,但缪生依旧不知悔改,最终落得个面壁长跪,死于非命的下场,可见蒲松龄对无德之人的深恶痛绝。
(三)有痴之狂
蒲松龄认为人应该做到狂中有痴,痴中有狂,达到痴狂一体。这里的“痴”指不为外界所影响,我行我素,至真至纯,没有任何的矫揉造作和弄虚作假。蒲松龄在《聊斋自序》道:“遄飞逸兴,狂固难辞;永托旷怀,痴且不讳。”[5]他感叹自身的狂放毛病是怎么也改不掉的,但固有的痴情也不容避讳,在这里能窥探到蒲松龄“痴”、“狂”本一体的人生价值观。其次,蒲松龄在《聊斋诗集》中有诗写到:“举世爱巧我独拙”[4],这里的“拙”是一种返璞归真的人生境界,与流俗之“巧”格格不入,它不为外界所影响,我行我素,至真至纯,没有任何的矫揉造作和弄虚作假,正是世人所称的“痴狂”。
总体来说,在社会礼法控制与个人才情自由的相互碰撞之下,使得蒲松龄从郁郁而不得志中逐渐认识到了“狂”的本质,从而形成了自己与众不同的个性特点。与此同时,他也开始试着将这种个性品格注入到《聊斋志异》中的人物“狂生”身上去,使这部小说集成为一部充溢着“狂气”的旷世之作。
三、蒲松龄笔下的“狂生”
《聊斋志异》中的作品类型多样,多数篇章故事性强,情节曲折复杂、引人入胜,其中绝大部分叙述的是变幻莫测的鬼狐花妖故事,蒲松龄运用他天马行空的想象,把虚幻情节和现实情节融为一体,创造出了一个迷离奇幻的境界,既能抒写人生苦乐,也可以寄托个人理想。但在每个故事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却并不是那些变幻莫测的鬼狐花妖,而是一个个血气方刚的“狂生”,他们被蒲松龄赋予了与众不同的个性,只有他们的存在才使得蒲松龄于聊斋世界中倾诉自己的苦闷与痛楚、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一)不拘礼法
《聊斋志异》中“狂生”的言行可以说是违背了封建礼教的原则,并超越了当时固有的礼法,如《细侯》中的满生在“妖姿要妙”的细侯跃入他的眼帘时,“不觉注目发狂”[5];《邵九娘》中的柴廷宾在偶会“光艳溢目”的邵九娘时也会亲不自禁地“狂顾”;《婴宁》中的王子服在发现游女群中“容华绝代”的婴宁时,更是“目灼灼似贼”般“注目不移”。蒲松龄笔下的“狂生”越是不拘礼法,越能突出他们率性纵情的一面,男欢女爱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当时的社会上有太多过于矫揉造作、惺惺作态之人。
(二)特立独行
蒲松龄笔下的“狂生”通常都不会受到封建礼法思想的桎梏,显得大胆而多情。如《章阿端》中的戚生,在他面临家中闹鬼、爱妻病亡的情况之下,不但没有畏惧退缩,反而在盛怒之下独自一人躺到荒亭中过夜,用自己的勇敢和真情感化了宅中的女鬼,并在女鬼的帮助下使其爱妻复活。又如《小谢》中的书生陶望三,一心读书却又困于家徒四壁,不得已之下一人独闯鬼宅挑灯夜读与两个女鬼周旋,最终打动了女鬼,最后在她们的帮助之下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再如《连锁》中不畏鬼神的书生杨无畏起初用低价购入连宅,与女鬼连琐互生情愫,不断阻止王燕客与薛安对连琐不利,并且为了连琐与阴间的阴司对决九死一生,并在经历了众多磨难以后终成眷属。戚生、陶望三和杨无畏三人都曾身居鬼宅而不惧于与女鬼打交道,并且没有因为她们是鬼而心生芥蒂,这使常人望尘莫及的胆量和不以外表为评判标准的性格,都促使他们过上了幸福安定的生活。
(三)真心实意
《聊斋志异》中的“狂生”往往靠一片真心来赢得爱情,而不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或是单纯的把女子当作生育的工具。《花姑子》中的安生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花姑子一家人,并对花姑子一见钟情,经历了九死一生的苦苦追求之后,花姑子被他的真情实意所打动,只可惜花姑子最后还是不能和他在一起,但安生一直痴心不改,为了花姑子宁可终身不娶。《白秋练》中的慕生与秋练姑娘情投意合,被父亲拆散后思念成疾,后来知道了秋练和其母亲的身世之后,不僅没有抛弃她们,反而尽其所能的帮助她们母女渡过难关,最后得以终成眷属。安生和慕生都曾为他们所爱之人身患重疾,正是因为他们拥有这种如饥似渴、孤注一掷的真心,最后才能感动对方,得以美梦成真。
四、蒲松龄和“狂生”的向往与诉求
蒲松龄通过描写狐鬼花妖与他笔下“狂生”交往的爱情故事,意图打破人们固有的封建礼教观念,并认为真正的爱情是不受制于封建礼教束缚的,从而在他的笔下才会出现这么些个栩栩如生、有血有肉、敢爱敢恨的主人公,并用他们富有魅力的鲜明个性勾织出一个个如诗如画的鬼狐故事。其次,蒲松龄通过故事中“狂生”的不公正待遇抒发公愤、刺贪刺虐,并从侧面揭露出科举制度的弊端及其对封建社会知识分子的毒害,抨击八股取士制度的腐朽性和虚伪性,如《小谢》中的书生陶望三因在文章中针砭时弊触及到了统治阶层的利益,在赴考的过程中被乡绅富豪诬陷后锒铛入狱,命悬一线。最后,蒲松龄把自己的人生信条注入到笔下的“狂生”里去,例如在《花姑子》中,富有“痴心”蒲松龄把自己“狂而有痴”的性格注入到他笔下的安生身上去,所以蒲松龄更把“狂生”当作自己,也意图通过“狂生”向世人强调:现实虽然残酷,但永远不要放弃对信念的追求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参考文献:
[1]马瑞芳著.狐鬼与人间 解读奇书《聊斋志异》[M].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7.
[2]朱熹集注.论语集注[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
[3]上海辞书出版社专科辞典编纂出版中心编.孔孟名篇鉴赏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6.
[4](清)蒲松龄著;赵蔚芝笺注.聊斋诗集笺注[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96.
[5](清)蒲松龄著.聊斋志异[M].济南:齐鲁书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