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樱桃
2019-06-12楚些
文/楚些
本期客座主编:
楚些,本名刘军,1973年生,河南省商城县人。文学博士,河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散文批评家。系河南评协理事,曾策划新散文专辑、全国农民散文专辑、河南青年散文作家专辑,散文新观察丛书。曾获得第二届杜甫文学奖,第六届河南省政府优秀艺术成果奖。曾任孙犁散文奖双年奖评委,“北大培文杯”青少年创意写作大赛评委。
单元门洞朝北,左手有一块空地,东西北三个方向皆有齐腰的冬青树驻扎,方方正正地排列,围成了一道篱笆。这块约一分的空地上,栽有一棵经年的石榴,一棵香椿,一棵花椒,以及两棵幼年的银杏,皆为一楼的老太太手种。我曾听她亲口对我说,在我搬来之前,空地上种满了玫瑰和月季,春夏天,附近小学的学生放学后常跑来这里偷摘。拔来拔去,结果就把这块花地拔成了秃头萝卜,老太太一生气,索性把剩余的花木连根铲除了。这件事已经过去几年了,但我观察到,老太太的脸上依然是余怒未消,如彗星扫过天空后留下的尾巴。
多年前初春的一天,去东京大市场附近的早市上买菜,返回时瞅见路边停泊着诸多嫩绿的苗木,根部附着团块的泥巴,用塑料袋子包裹,被搁置到方砖地面上。于是凑了过去,有石榴、樱桃、花椒、香椿等树种。早春的街道、楼群以及人们脸上的表情依然枯萎,而这些苗木的顶部,却显露出淡黄的嫩芽,让人见了,不觉有暖意。两次三番的挑拣后,选中了一棵樱桃树,又经过一阵讨价还价,以十块钱的价格敲定下来。
早饭毕,立刻下楼,从地下室中取出铁锨,奔向这块空地,在临近香椿树的地方掘了一个大坑,把买来的樱桃树就此栽上。小时候在老家曾经历过多次栽树训练,所以,这对我来说没有技术难度。
栽下樱桃后,就没怎么在意它,只是偶尔在夏天提水下去,给它浇浇水。然而这棵树还是茁壮成长了,每年初春,它那最早绽放的绿叶,如报春花般,将季节的流变坦陈在我面前。在沉闷的早春生活里,虽不必挂念,却足以吸引眼光的飘落了。
又几年过去了,樱桃树和我那小小的女儿一道渐渐长大,枝叶漫展,与不远处花椒树的枝蔓纠缠在一起,互相争夺呼吸的空间。并于去年开始挂果,不过只有四颗,其中一颗被小鸟啄食,剩下三颗被我摘下,洗净后放在托盘里,妻和闺女两天都没有过问,后来没办法,被我一把抓起,塞进口中。
今年初春,樱桃树还是早早地就开了花,从其身旁经过的我注意到此次的不同。粉白的花朵繁密扎实,凑拥在一起,“繁花如织锦,清香自钟情”,这是今天的我临时胡诌出的两句,不过想想还是很符合当时的场景。又过了一段时间,从外面回来,转过眼睑,一不小心发现枝头上业已挂满青青的果子,非常密实,心里想今年该是丰年了,赶紧上楼,将闺女叫了下来,与我一同观摩之。
樱桃挂果甚多,早早就和媳妇闺女作了商量,给楼上的朋友送一点,给楼下的老太太送一点,给我的一个同事送一点,而重头戏则是邀请闺女的同班同学带着她的父母也是我的朋友来家,一块摘樱桃。这两天正是樱桃成熟的季节,因为我们家的这棵树背阴,所以成熟期稍微晚了一段。周四傍晚,闺女和她的同学如期而至,看得出她们兴奋得紧,搬板凳,拿袋子,忙得不亦乐乎。摘樱桃的时候,这两个小家伙只管使劲捋下,一些樱桃被小手指捏破,流出凉凉的汁液,我告诉她们,要连着梗摘下。闺女的那位小同学不小心弄翻了凳子,摔在地上,我和妻赶紧跑了过去,扶起后一边拍打其身上的灰土,一边告诉她不要急,多着呢。
小朋友们都是三分钟热度,摘下的樱桃刚把托盘的底部填满,她们就开始嚷嚷树叶子扎人,要上楼,我同意了她们的请求。常言道樱桃好吃树难栽,在我看来,不仅树难栽,果子也不好摘,叶子的刺弄让露出的皮肤有点瘙痒,长时间地仰脖还有点酸痛,间或还有蚊子袭扰裤管下的脚面。费了好大劲,才将已红透的果子摘了个遍,中间妻子也早早退出,只剩下我爬在树上左右开弓。从结果来看还不错,送人足够,剩下的果子也足够我们一家三口尝鲜。或许是受父母辈的影响,我一直保留将手头暂时用不了吃不完的东西送给别人的习惯,从蔬菜水果到米面油、茶叶等等,后来才知道,如此习惯拥有一个书面用语,叫学会分享,而对我来说,依然愿意固执地称其为习惯。
樱桃红透之前,有一次发现有几只叫不上名字的小鸟正在枝叶间逡巡,尖尖的爪子灵动地跳跃。想来早春时节,对于它们来说,恰是缺食少衣最严重的时候,吃上几口,乃是本能,就由它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