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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切缅怀我的老首长吴学谦同志

2019-06-12黄桂芳

党史博览 2019年6期
关键词:外交同志工作

■ 黄桂芳

2008年4月4日,是中国的清明节,一个属于祭奠先人、缅怀先烈的日子。我国外交战线杰出的领导人吴学谦同志,在这一天走完了他70年的革命生涯,87年坎坷而光荣的一生,安静而又慈祥地离去了。我怀着极为沉痛的心情赶往他家默哀吊唁,并前往八宝山革命公墓为老首长送行。今年是他老人家98冥寿之年。学谦同志一生为人低调,在党内备受尊重。他为人师表,是我们晚辈待人处事的楷模。这些年来,我与他的老战友、老同事对他的怀念之情日深。我谨以本文记录他生前鲜为人知的一些片断,以寄托不尽的哀思!

平易近人 以理服人

1982年4月,学谦同志从中联部到外交部任第一副部长、党组书记。同年11月,任外交部部长兼党委书记。除司机外,他没带秘书等身边工作人员来。1983年1月,组织上将我从外交部新闻司调到他的办公室,同另一位同志担任学谦同志秘书。

我第一次见到学谦同志是在1983年1月22日。那是一个星期天,我到首都机场迎接他出访归来。简单自我介绍后,他握着我的手只说了一句话:“听人介绍过你,明天办公室见。”第二天,他翻阅急电后找我去,问我在他这里工作有何想法。我说:“我从未干过秘书,担心干不好。”他说:“我也从来没想过当部长。没关系,慢慢熟悉。让我们在一起工作吧。”从此,我在他老人家身边工作了8年,这是我一生中非常温馨愉悦的难忘时光!

学谦同志从1938年10月起就投身革命事业,曾是上海地下党的学生运动领导人。解放以后,他长期从事共青团和党的外事工作,历任团中央国际部部长、中联部常务副部长等职,有着出色的领导水平和丰富的外交工作经验,但从不以老革命自居自傲,总是平易近人、平等待人。他是上海抗日救亡爱国民主运动以及后来“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等学生罢课示威活动的组织领导者之一。这位资深而成熟的革命者偶尔被人谈起他的历史,总是轻描淡写地回忆,始终谦虚谨慎,不唱高调,不自我吹嘘。几十年革命生涯中付出多少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说大话、空话、套话很反感。每次开部党委会,他都以身作则,总是希望与会者发言时“态度明确了然,不要拖泥带水”。他十分重视和聆听大家的发言。遇有不同意见则提出“暂时放一放,大家回去再考虑考虑,以后再继续讨论”。作为一把手,他善于归纳总结会议要点,使我(兼任部党委秘书)整理会议纪要容易很多。

学谦同志一贯的务实风格也影响了外交部的工作方式。他不喜欢繁杂的批文程序,常说:“同在一座楼里办公,有些公文不需要传送登记手续,开个小型碰头会,讨论一下,问题不就解决了!太多的手续既浪费纸张还耽误时间。”

学谦同志在团中央国际部工作期间有过几次出访,逐渐积累了丰富的外事工作经验。

学谦同志自1982年4月至1988年4月担任副外长、外长、国务委员兼外长,6年间中国外交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进入了一个全盛时期,我们的朋友遍天下。学谦同志足迹遍布五大洲50多个国家,且多次出席联合国大会与各种重要国际会议。他在推行大国外交、联合第三世界、捍卫国家主权、维护世界和平与促进国际合作的事业中辛勤工作,任劳任怨,为开创中国外交新局面、提升我国国际地位作出了重要贡献。在外交活动中,他该说话时一定会说到位,但并不傲慢。他尊重对方,很少空谈,就问题谈问题。无论是对第三世界的小国领导人,还是对欧美发达国家领导人,他一概诚恳待人,平等视之,总是心平气和、以理服人。对有争议的问题,如全球道德问题,他不强加于人,主张采取各说各的平等探讨的态度。学谦同志尊重人的态度和务实作风给对方留下深刻印象,并因此结交了很多国际朋友。英国前外交大臣杰弗里·豪、美国前国务卿舒尔茨、原苏联外长谢瓦尔德纳泽(后任格鲁吉亚总统)、日本前首相宫泽喜一、泰国枢密院大臣(前外长)西堤等都与他有良好的友谊。1983年10月,学谦同志访美时,老布什设家宴款待这位老朋友,老布什夫人芭芭拉还亲自下厨做糕点甜食招待。1988年学谦同志访问英国时,杰弗里·豪曾专门请他至郊外的官邸做客。

1984年9月,吴学谦在第39届联合国大会上发言

忘我工作 呕心沥血

为党、为国家“做好自己的一份工作”是学谦同志终生的信条。他白天会见外宾,出席各种会议,找分管的部、司领导谈工作,下班后还要把参考资料带回家继续埋头工作,数十年如一日。平时,可去可不去的活动,一定不去;可走可不走的地方,肯定不走。他常说,时间是有限的,要多留些给工作,不愿休闲怡情。

学谦同志严于律己。每次出访要求随访人员少而精,不带夫人。他总是紧张忙碌,不知疲倦地工作。1979年底,他率党的工作者代表团马不停蹄地访问了10个非洲国家。1983年10月,他以外长身份访美时,会见里根总统,舒尔茨国务卿全程陪同参观访问。1983年底至1984年春,他陪同国家领导人先后出访日本、澳大利亚、新西兰、美国、加拿大和西欧数国。1984年11月,他陪同李先念主席访问西班牙、葡萄牙和马耳他。李主席结束访问的前一天,学谦同志带着袁秘书,经两次转机,十多个小时飞行到伊朗访问。许多同志劝他中间停留一天,哪怕在使领馆住上一个晚上,也可以好好睡一觉,但他坚持一贯的作风,中途不停留其他国家。那一天的行程是:下午3时,乘民航航班离开马耳他,经罗马、日内瓦、苏黎世、伊斯坦布尔,于次日8时抵达德黑兰机场,开始了对伊朗的访问。年过花甲的学谦同志马上投入紧张的外交活动中。1986年,他连续出访埃及、伊拉克、约旦、叙利亚、阿曼和阿联酋等国。1987年6月,他在访问肯尼亚、加蓬、科特迪瓦等非洲7国后,经停马德里,随后经15个小时的飞行,抵达利马,连续访问秘鲁、厄瓜多尔和智利。1990年3月,他在访问津巴布韦、赞比亚后,经停博茨瓦纳,前往纳米比亚出席独立庆典并签署中纳建交公报。1990年5月,他以副总理身份陪同杨尚昆主席访问阿根廷等拉美国家。

“文革”期间,学谦同志被批斗,无端遭诬陷、受迫害,入狱近3年,身体受到严重摧残。他患上高血压、十二指肠溃疡等病症,需要长期服药。但他出狱后全然不顾,每天仍超负荷工作。1984年9月,学谦同志出席第39届联合国大会并发言。9月25日,他一整天几乎都在联合国安理会的小会议室度过,先后会见了日本外务大臣安倍、埃及外长马吉德等12位外长。为了准备这一天连续的会见,他在前一天晚间会见两位来自欧洲的外长后还“挑灯夜战”,翻阅有关资料和“谈话参考”,拟出会见提纲。第二天又起了个大早,亲自写出会见谈话要点。会晤外宾期间,我见他满脸通红,生怕出问题,劝他稍事休息。他只在会见间隙喝点水,闭闭眼,就又打起精神继续会见下一位客人。

学谦同志始终坚持贯彻中央提出的“和平统一、一国两制”基本方针和对台工作“八项主张”,正确判断台湾问题总体形势,指导对台工作。1988年12月31日,纪念《告台湾同胞书》发表10周年大会在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时任国务院副总理、中央对台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的学谦同志计划出席并讲话。由于长期紧张劳累的工作,损伤了他的健康。行前,他在中南海办公室突然脸色苍白,上吐下泻,便血,衣裤全被弄脏。我们身边工作人员马上同北京医院联系,大夫说他有十二指肠溃疡的病史,要马上送去急救。他却执意坚持说:“不行,我得去大会堂!”我们深知这场活动的重要性,且无法改变他的决定,便马上让他换上我们工作人员的西服和领带,由我和警卫员陪同赶去会场。他强忍病痛,发表讲话。散会后,在我们催促下他才去北京医院就诊。急诊大夫火了,说再晚点送来,后果不堪设想。他只好被迫住院,第一天便血13次。经一天一夜抢救,才基本止住出血。住院近一周,他还老惦记着工作。

任人唯贤 不搞亲疏

学谦同志奉调到外交部工作时,我国刚实行改革开放不久,面临着复杂的国际形势,我国外交处于一个关键转型期。中央明确提出“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许多外交政策需要进行重新调整。“文革”期间,外交部曾是“四人帮”竭力插手的重灾区,派系严重等一些后遗症还未全部消除,干部关系尚未理顺。学谦同志在党组(后改为党委)会上指出,我们应当切实贯彻中央拨乱反正指示,在外交部强调“五湖四海”、任人唯贤,不搞亲疏。不管原先来自部队、党的地下组织,还是从地方、高等院校调来的干部,只要是忠诚党的外交事业、德才兼备的同志都要平等相待,不拘一格,充分尊重信任,要敢于、善于团结他们一起工作,从而使外交部的工作很快走上正轨。

学谦同志说到做到,从不搞小圈子,非常重视培养任用年轻干部。他认为,这是一项对我国外交事业来说带有战略性、长期性的任务。有的年轻翻译,因为在随行出访时表现突出,他就会向干部司推荐。他鼓励年轻同志积极熟悉参与业务工作。会见外宾前后,只要有机会就同他们交谈,让他们大胆上岗。他对干部司负责同志说:要注意重点培养“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的年轻干部,不要搞“论资排辈”。他说,不能老让杨洁篪、王毅、周文重、李金章、翟隽以及施燕华等同志长期干翻译工作,要让他们到第一线去锻炼、培养,发挥更大的作用。当年的这些“高翻”,大都已成为今天外交战线的领导和骨干,这与学谦同志等当年部领导的关怀是分不开的。

学谦同志在干部使用上十分重视老同志的宝贵经验,积极让他们发挥各自专才和传、帮、带作用。那时,有些领导干部还未“解放”,他多次要求组织部门抓紧工作,让一些尚未恢复工作但经验丰富的同志早日投入业务工作。

在吴学谦、钱其琛同志和其他部党委成员领导下,外交部逐渐解决了“文革”遗留的后遗症,使外交部干部成为一支团结进取、富有战斗力的队伍。部党委得到了大家的信任、支持与拥戴。

以身作则 严谨细致

学谦同志,原名吴庆德,笔名“辅民”。名如其人。他博学好思,为人谦和,德才兼备,一心为民。长期的革命生涯,使学谦同志养成了工作勤奋、实事求是、严谨细致的作风。他处理有关重大问题时,都会与周围相关同志商议,深思熟虑后才作出决定。

学谦同志先后在上海教会学校格致中学和暨南大学英语系就读,品学兼优,中英文俱佳,善写文章,但从未动笔写自传式的回忆录。他撰写文章总是反复核实材料,一再推敲,没有“穿鞋戴帽”或不实之词。早在上海从事十年的地下斗争,开展我党“第二条战线”的活动时,他遵照并践行毛主席制定的“隐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16字方针,先后在《时代学生》和《青年知识》半月刊发表系列长文。1948年在香港学习班撰写《当前上海学运中几个问题的总结》 《上海学生工作近况报告》等,记录了他对青年运动理论实践不断进行总结和发展的绵长足迹。他写的《解放前夜的上海学生运动》一文,被认为是我党历史上不可多得的珍贵史料。20世纪60年代,亚非拉民族解放运动风起云涌,许多刚独立的非洲国家政党和其他进步组织都渴望了解中国,要求同中国共产党建立交往关系。学谦同志遵照毛主席“需要出一些简单明了的非洲方面的书”的指示,主持筹建了亚非研究所,参与组织编写了供中央领导同志参阅的《非洲手册》,周恩来总理对该书给予高度肯定与好评。1963年底至1964年初,周总理出访亚非欧14国时就带着这本书。

在处理外交文书时,学谦同志更是慎之又慎。从内容到标题、标点都仔细审改,认真把关。1984年9月26日,学谦同志以中国政府代表团团长、国务委员兼外长的身份出席第39届联大,并发表讲话。行前,他为确定演讲主旨,反复研读小平同志在中共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开幕词和近两年小平同志与外宾的谈话记录,领会他老人家的理论思想。他几次召开由地区业务司负责同志参加的形势务虚会、讨论会,在集中大家意见的基础上,确定利用本届联大讲坛公开深入阐述小平同志提出的“和平与发展是当今世界两大主题”的理论。他同拟稿的同志多次讨论,并亲自修改、撰写有关段落。由于准备充分,在此次联大上的发言十分成功,受到与会者和国际社会的极大关注和赞赏。事后,学谦同志对我们说:要利用联大这个世界瞩目的讲坛宣传中国的立场观点,每年开一次会,不可能什么都说,确定主题,突出重点很关键。这篇讲话让人感到有新意,就在于小平同志对当今世界的精辟判断,各国都很关注这个问题。我们在工作中就是要有“认真”二字,稿子不要怕改,越改才会越成熟。

注重调研 求真务实

了解学谦同志的人都说,他是个调查研究的高手。1943年,华中局撤销江苏省委,成立城工部,他就在部内做调查研究工作。新中国成立后,他在团中央国际部和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工作,一直很重视调研工作,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他指导业务工作的思路。

学谦同志在外交部工作期间,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阅读《每日要闻》、《新情况》 (特字号)等。为了让部、司领导能及早得知头天晚上发生的世界大事,每天上班伊始,他就让新闻司值夜班看电传的同志到会议室向大家报告要闻。学谦、其琛等领导同志有时利用这个机会当场研究、布置上呈材料。当年参与报告新闻的同志每当忆及这段往事,总感到这是部领导给予的难得的锻炼机会,十分有助于他们提高政治敏感性、全局观念和综合归纳能力。

学谦同志领导外交干部贯彻执行党中央的外交方针和政策,并在工作中不断创新,开创外交新局面。他经常就国际形势重大问题,举行形势务虚会,鼓励与会者畅所欲言,集思广益。他积极倡导开展经济外交,支持外交部研究室出版内部刊物《外交与四化》,交流外交工作为四化服务的经验。

学谦同志出差在外总要随身带着小收音机,边吃早餐边听国际新闻和当地英文报纸摘要。他说,只有掌握世界最新动态,知己知彼,才能有的放矢;孤陋寡闻,就会成为“聋子”“瞎子”,既不能同外界沟通,也不能很好地及时制定活动方略。学谦同志要求搞调研的同志一定要按毛主席对调研的有关论述去做,注意去伪存真、去粗取精。他多次鼓励和支持外交部主管调研的负责同志多召开小型的国际形势务虚会和中美、中苏关系研讨会等,加大调研力度。

学谦同志每当在文电中看到好的调研成果,都很高兴,常向有关同志推荐。1986年,驻尼日利亚大使馆报回《一定要让雄鸡在尼日利亚长鸣》一文。报文不长,言之有物,标题也鲜活。学谦同志看后欣喜地说:“多好的文章呀!文中提到的雄鸡牌蚊香既有助于驱蚊,又让我国企业获益,这个传统市场不能让外国挤占。”他常说,优秀的调研成品不在于以长取胜,关键是要占有确凿的材料,明晰问题所在,提出具有可操作性的解决办法。

学谦同志工作繁忙,每天要处理许多案件、审阅许多报告。他对其中一些长篇文书尤其是请示件充满政治口号或大段引用中央文件或领导同志讲话,总是“穿鞋戴帽、空洞无物、不知所云”很反感,说如同戏台上英雄人物脸谱化,每篇文章都千篇一律有什么意思!这样的文风应纠正!后来,我们办公室见到类似请示件只挑出中间可参考的部分让他审读。

1988年4月,学谦同志担任国务院副总理后,还分管旅游工作。他按照中央指示精神,在调研的基础上,根据我国国情,首次提出了加强旅游业的软环境建设,提高服务质量,积极稳妥地发展我国的旅游事业。

1991年春节前夕,吴学谦夫妇与身边工作人员聚餐后拍 “全家福”照。前排右一为本文作者

1991年初,我奉派出国工作。行将离开时,老首长为我鼓劲,让我到外交第一线好好干。学谦同志对我说:“今天已是信息时代,各方消息都可通过各种媒体迅速获得,但尽快追踪国际、地区大事,刻苦努力抓好调研的优良作风不能丢。”我在驻外使馆工作了近十年,每次休假回国时去看望他,老首长总要了解“前方情况”,并一再交代我务必重视调研工作。1997年底,学谦同志对我说,我们应着眼于21世纪复杂多变的国际形势进行深入的探讨,从而制订相应的外交战略与策略。现在正在筹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1999年5月成立后,他任首任会长),你以后回来也可参加这方面的工作。2000年6月,我退休后就来到这个基金会工作,竭尽绵薄之力。

严守纪律 廉洁奉公

学谦同志在上海从事地下工作十年,处于极其恶劣的环境中,一直遵守党的严格纪律,“守口如瓶”,甚至家人都不知他的去向。单线联系也不断更换接头地点。新中国成立后,他先后在团中央、中联部、外交部从事或领导外交工作。他牢记周恩来总理关于“外交无小事、决策在中央”的指示,模范践行“站稳立场、掌握政策、熟悉业务、严守纪律”16字方针,成为周总理要求和期盼的“最忠诚、最可靠、最有才干”的外交领导人。学谦同志到中南海工作后,无论是出席中央政治局会议还是国务院常务会议,他总是独自携带文件夹前去,会后不向秘书和其他身边工作人员透露会议内容。当年与会人员需交茶水费每杯两角钱,他如数交纳。在中南海工作期间,他按我党的传统,即使见到中央领导同志和老战友,也以名字××同志或老×相称,而不提官阶,彼此显得平等亲切。他从不接受别人赠予的土特产。

学谦同志历来克己奉公,与他共事的老同志对他的这一优良品德大为称赞。在上海长期搞地下工作,他作为学委副书记、书记兼管财务,经常忍饥挨饿,在路边小摊随便买个烧饼油条吃,或吃碗阳春面,而不去饭馆用餐。因而,长年累月患上胃肠病。新中国成立前夕,他被派驻布达佩斯世界民主青年联盟工作。任满回国带回世界青联送给他的一辆自行车。他简单地说了声“交给联络部用”,就归公了。当年北京的公交还不发达,这辆自行车为联络部工作人员外出办事,如办理护照签证、采购礼物等,立下了汗马功劳。

学谦同志历来生活俭朴。他任外长期间,夏天常穿的西服是由20世纪50年代在团中央时穿过的衣服改制的,还没我们这些身边工作人员的衣服款式新。1985年9月,学谦同志去纽约参加联合国大会,行李在托运时丢失了。我找到航空公司交涉,航空公司工作人员竟说:“托运时皮箱散开了,我们看里边除了两件半新不旧的衣服,也没什么值钱东西,所以就没急运送去。”这个解释让我啼笑皆非。

学谦同志出国访问和出席国际会议组团时提出在胜任任务的前提下做到少而精,行程要紧凑,尽量不多花钱,能省就省。他出任外长乃至副总理后出访,从不带夫人随行,一再说:“不能浪费老百姓的血汗钱!”

学谦同志一家长期居住在机关的普通职工宿舍。1986年,搬进中联部的一座面积不大的旧的两层招待所,因年久失修,有些构件腐朽漏水,室内光线昏暗。他家没有豪华装修,也没像样的家具,只有客厅摆放着一台21英寸彩色电视机。儿子吴晓镛曾多次向父亲提出,要把老房子装修一下,都被他拒绝了。他怕花国家的钱,觉得“这个房子住得蛮好的。有工作的地方,有睡觉的地方就好了,何必再折腾花钱”。学谦同志辞世后,很多人去他家里探望,发现他家的房子和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加简朴。有人将他简朴家居的照片发到网上,感动了万千网友。

对下属关怀备至 对晚辈寄以厚望

学谦同志对周围的同志尤其是身边工作人员的工作、学习乃至生活都予以关怀。他为我们树立了做人做事的表率。他知人善任,鼓励我们按分工大胆工作。

1987年8月,小平同志找学谦同志交谈后,利用在北戴河休闲机会,学谦同志对我说:“中央决定成立国务院台湾事务办公室,你去帮丁关根同志做组建等筹备事宜。”他见我还在犹豫,便鼓励我说:“我相信你尽力而为会干好的!”他还给我出点子说:“你可多介绍国务院外办的有关情况,供他参考。事办完,你再回来。”有时,我们对某些国际问题甚至国内发生的问题感到迷惑,他总是耐心地指导我们以唯物辩证法的观点去求解,而且还常使用“不知这样看对不对”的谦词,让我们心服口服。在日常生活中,他没有特殊的要求,几乎同我们身边工作人员没有两样。1983年底,他陪同耀邦同志出访日本。临行前夕,我们办公室一位随行同志的孩子脚受伤,他对此非常关切,并当机立断让我替换,我便以这位多年同事的名字随访一周。1985年1月,他去厦门视察工作,由我陪同。他在百忙中,还请我的姐姐和妹妹到厦门宾馆茶叙,亲切询问我家近况。1987年9月底,我年仅32岁的小弟因公出差沈阳不幸病逝,他得悉后安慰我,并特批我前往料理后事。他嘱咐我说:“人死后无法复生,要面对现实,勇于应对,安排好家庭老少日后生活。”几年后,我出国在外常驻,学谦同志出差我老家时还让办公室一位同事去看望我年迈的母亲,令她格外感动。有时过春节,他和老伴毕玲大姐还自掏腰包,请我们几位身边工作人员去餐叙。大家相聚谈笑风生,犹如一家人。我们还在一起高兴地拍了“全家福”照片留念……这类发生在办公室内的点滴小事,每当我们忆起,都深感到首长的关爱至深,非言语能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

平日在交谈中,学谦同志常说:我们的事业在不断发展,中国的未来和希望在于年轻一代,国家要创造各种机会让他们刻苦学习,在实践中经受锻炼、茁壮成长。在学谦同志的主持下,外交部党委曾专门开过几次会议,听取外交学院领导的工作汇报,并对办学方针和具体问题作出指示。他说,外交学院和北京外国语学院(北京外国语大学前身)是“中国外交官的摇篮”,要从各方面加大办学力度,大力培养、造就外交人才。学谦同志曾出席外交学院校庆、开学典礼并致词,对外交学院的莘莘学子寄以厚望。

学谦同志心里还常想着孩子们,说要让他们生活尽可能过得好一些,将来好报效祖国。1983年11月,他以国务委员兼外长身份陪同胡耀邦总书记出访日本。30日下午,在圆满结束访问回北京的专机上,耀邦同志问:“学谦,日本朋友送给我们的奶粉,你说该怎么办?”学谦同志不假思索地回答:“就给幼儿园的小朋友吧。”耀邦同志很赞成地说:“好,给娃娃们喝。咱们想到一起了!”两位首长都有孙子,但他们不约而同想到的是娃娃们。后来,这些奶粉分别送给了中办幼儿园和外交部的西郊、东郊两个幼儿园。

1990年12月,我被任命为中国驻菲律宾大使。我去向老首长辞行话别时,他说:“我任中国第六任外长,你出任第六任驻菲大使。常言道‘六六大顺’,这是人们的善良愿望。事实上,人生旅途并非平坦,要有坚定的政治信念和攻坚克难的思想准备。”他具体提到要以周总理为榜样,牢记作为中国使节的使命,肩负重担,注意请示汇报,严格要求自己,各方面作表率,还要尊重和发挥使馆党委其他成员的作用,团结全馆馆员,共同搞好外交第一线工作。我再次看着他那慈祥的笑容,环视他的简朴办公室,同他紧紧握手告辞。我最后深情地说:“今后我回国再来看您。吴老,您多加保重呀!”他连连点头说:“好,好。你放心吧!”

学谦同志从少年投身革命到晚年仍兢兢业业忘我工作,把一切都献给了中国的革命、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他是我敬重的老领导,也是我一生难以忘怀的“良师益友”。他的革命精神、崇高品德和优良作风,让我学习终生。也许是天意巧合,一生低调的学谦同志,此后的每个忌日,都将与清明一起被后人缅怀,被人们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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