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严歌苓笔下的“圣母”形象
2019-06-11于恬
摘 要:严歌苓这位知名的女性作家,在自己的小说作品中都以女性形象为描写和刻画的主体,这些女性形象组成了一个丰富多彩的女性世界。严歌苓的笔下不乏善良、宽容、坚韧的“圣母”形象,本文试图以《扶桑》、《第九个寡妇》、《一个女人的史诗》等作品为例,对这一类女性形象作简要分析 。
关键词:严歌苓;女性形象;圣母
作者简介:于恬(1994-),女,黑龙江省佳木斯市人,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02-0-02
世界华文文学中,严歌苓是非常具有知名度和影响力的一位作家。近年来,她的多部小说作品被改编成电视剧和电影,在各大电影节中频频获奖。她的作品受到海内外众多学者的关注,成为文学评论家的研究对象。严歌苓在自己的作品中用独特的女性视角,描绘出了女性独有的生命体验和性别姿态,形成了一个不同的女性世界。我们看到了她笔下许多具有原始生命力的女性,她们总是心存善良,包容命运强加给自己的一切,用忍耐面对苦难,最后凭借这种力量走出困境,甚至还解救了别人。她们有着纯真无邪的意念,宽容平静的胸怀,和度人度己的行为,与“圣母”的形象十分吻合,展示出了“雌性”的魅力。
《扶桑》的主人公扶桑是个身世坎坷的妓女。她刚出生就被订了亲 ,十四岁时由于丈夫出洋淘金她和一只公鸡拜了堂。几年后她被人贩子用找丈夫的借口骗到了“金山城”,离开了原本平静的生活,成了一个妓女。扶桑在异国他乡受尽歧视和迫害,但扶桑对这些常人视角下的屈辱完全无知觉。扶桑是个“慢脑筋”的人,她被拐卖后没有像其他女人一样绝食反抗,在海上漂泊几个月后仍是一个“成熟、浑圆,火候恰好的小娘儿”,她“脸上无半点的担忧和惊恐,那么真心地微笑。是自己跟自己笑。一对大黑眼睛如同瞎子一样透着超脱和公正。那种任人宰割的温柔使她的微笑带一丝蠢”,面对一个个贪婪纵欲的男人,她“没有抵触,没有抗拒,有的全是迎合”。在白人排华游行的混乱中她被 几十个白人轮奸,她“不仅没有叫喊”,还“柔顺的如同无形无状的雾,只是迎合”。这是一个神奇的女人,她以宽广的母性包容着各种男人,宽容着这个世界,她“既没有了宽恕者的居高临下,也没了下跪者的卑恭”,扶桑是跪着的,但她“却宽恕了站着的人们,宽恕了所有的居高临下者”。
《第九个寡妇》的故事发生在中原乡村里,寡妇王葡萄经历了从抗日戰争到解放后 几十年间的政治运动。王葡萄幼时变成孤儿,她跟随流民来到史屯,被卖给孙怀青当童养媳。十四岁时,日本鬼子把九个八路围困在史屯,八个女人牺牲了自己的丈夫救下八路,成为了“英雄寡妇”。王葡萄却径直指认了自己的丈夫,她的丈夫虽然被领回来了,但被八路当做 叛徒打死,王葡萄就成为了八位“英雄寡妇”之外的“第九个寡妇”。土改时期孙怀青以“地主恶霸”罪名被打倒,在别人眼中王葡萄是“白毛女”。但她本人对这一切毫无知觉,她只认为“再咋阶级,我总得有个爹。爹是好是赖,那爹就是爹。没这个爹,我啥也没了”。她从死人堆里把公爹刨出来背回家,把老人藏在地窖里,一藏就是二十年。王葡萄心思单纯,在她眼中,“啥也不胜活着”,“啥事都不是个事,就是人是个事”。她心中的人伦纲常简单纯朴,不掺杂任何政治因素。这个念头在她心中从未变过,即使外界风云变幻,她始终坚守自己的日子,一根筋地活着,为了保护公爹,不惜赶走了喜欢的少勇,送走了自己的孩子。
《一个女人的史诗》书名看似宏大,但小说内容只围绕田苏菲的爱情。田苏菲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传奇女性,也没有伟大事迹,她只是不计代价、放下自我、拼尽全力去爱一个男人。田苏菲对政治毫无知觉,“女人不在乎历史,只在乎心里的情感世界”。她参加革命不是因为积极进步、听从时代的召唤,只是因为弄丢了一件毛衣,害怕遭到母亲的责骂。面对她爱的干事欧阳萸和爱她的旅长都汉,她没有考虑现实因素,执拗地选择了欧阳萸,并为了自己的爱情付出了一生。欧阳萸受到政治运动牵连,田苏菲始终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给他所有自己能给的支持。田苏菲想当一个好演员,是为了得到欧阳萸的关注,她争取当主角,是为了更高的伙食补助。在她的世界里,爱情远比政治更重要。战争、土改、反右、自然灾害、十年动乱,政治事件对她没有造成任何触动,在田苏菲眼里只是欧阳萸的升职、降职、挨批斗而已。她不在乎政治运动,只在乎欧阳萸这个人,只要有丈夫,她就是幸福的。田苏菲甚至希望再来一次政治运动,让她可以一个人“独享”欧阳萸。从主流的价值观上来看,田苏菲的眼界无疑是狭隘愚昧的,但正是这样的“狭隘”,让她可以坚守住自己的心、自己的家,安稳度过时代的洪流。
严歌苓笔下的这些女性,都有一种来自于母系社会的原始的生命力,她们纯洁质朴、混沌懵懂,甚至有些蒙昧无知。这些“有点痴”、“有点迟钝”的女性总能在重重困境和苦难中存活,甚至还拯救了身边的人。小说中的女性们拥有超越历史困境的人性力量,她们历经种种残酷的世事,用自身的善良隐忍过滤掉外界强加的影响,完成对生活的温暖和救赎。严歌苓认为,“女人应该善良,女人的善良是对男人们在争夺中毁坏的世界的弥补。每个女人,在自我想象,她的内心深处都沉睡着一条温柔、善良、自我牺牲的小人鱼。不同的是,那沉睡的小人鱼在一部分女人身心里常常睡着,而在绝大部分女人那儿,小人鱼的本质或多或少地感染着女人的本性。小人鱼的善良和自我牺牲是小人鱼的本质”。严歌苓在作品中不遗余力地赞颂女性的善良、宽容、忍耐等精神,这些特质与传统审美中的东方女性十分切合,是男性眼中的完美女性。她们温顺、坚韧、乐于牺牲,面对种种压迫她们没有任何怨言和反抗,默默地承受一切,像扶桑那样迎合、无意识地享受。“圣母”形象最明显的性格特点就是包容,她们用温柔的胸襟包容生命中的所有折磨、一切苦难,是海纳百川却也是藏污纳垢。这些女性在过去曾被迫承受压迫,但她们的无意识使自己变成了主动接受压迫。无意识的“圣母”们在享受苦难、迎合苦难中获得内心的快乐和自由,我们不知道一个有意识的女性如何在苦难中突围、获得自我解脱,“圣母”们的快乐在普世价值的视角中显然带有乌托邦的色彩,甚至有些自欺欺人。
严歌苓曾说,“我设想的女性,是文学的女性,文学毕竟是文学,是文学形象,她有高度的可能性,咱们今天并不是写纪实性文学”。“葡萄身上很不同于一般女性的地方,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假设,文学不一定要证实的,这只是自我的一种假设吧”。严歌苓在作品中用文学的假设塑造了一系列像大海一样包容一切的温柔女性,一厢情愿地把最具宽容、牺牲精神的母性放大到小说中的主人公身上,无意识的“圣母”们用自己巨大的精神感召力感动了她们身边的人、感动了读者,当把视角再向上抬升时,我们无奈地看到,她们自身的魅力并没有在政治事件、男权传统、中西文化等等现实漩涡中做出有力的回应。即使是宽容伟大的“圣母”,也无法完美弥合理想与实际之间的撕裂和矛盾,这是文学的假设面对现实困境时无力。
严歌苓笔下的“圣母”形象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和悲剧性,但她们的形象难免模式化。在现实中的出路也十分值得探寻。对于徐坤在评价当代女性作家的女性审美意识的转型中指出,“在女性身份转型与女性主义话语的建立之中,其自身审美理想与审美倾向不断在传统男权话语操纵下与之暗合,在借用西方话语表达本土经验时却难免落入西方女权话语殖民的境地,从而又一次将自我身份错失。这种既独立又错失的过程,令人感悟到女性争取解放平等的斗争,每一次其实都是在抗衡之中的妥协”。在严歌苓的作品中,我们常常可以看到这种独立和错失的碰撞。作者在塑造这些理想化的女性人格时,融入了自身对女性生存状态的探索,也展示了中西文化的碰撞和交汇中,作者对于人性、政治、历史等等问题的思考。
參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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