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未成曲调先有情

2019-06-11骆永融

女友 2019年2期
关键词:稚子

骆永融

箱子形状的叫冰柜,柜子形状的却叫冰箱。

世界上总有很多不讲理的事。

就好像你喜欢一个人,你会说他“烦人”、“讨厌”;你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却会对他很客气,生怕一不客气就打扰到这个讨厌的人,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齐稚子和倪小葫讨论完晚饭叫啥外卖,廖白走过来对小葫说:“给我也带上一份,和你的一样哦。”小葫客气地说:“没问题,待会儿等着吃吧!”等廖白一走,小葫就对稚子说:“这种人,没当上老板先请起秘书来了!”

廖白倒着退回来,嘻皮笑脸地说:“我要是当老板了,绝不舍得让你加班!”他顺手拿起小葫桌上的口香糖倒出来一颗,抛向空中,用嘴接住,一边嚼一边走了。

小葫对稚子说:“他喷的这个香水真的让我想吐。”廖白身上是有股浓重的香味,但小葫恐怕搞错了,那是狮王金纺的味道,稚子家里也有,不过稚子知道那东西只需要一点点就够,不然一定成为气味灾难。小葫把口香糖盒子拿纸巾擦了擦,她看起来真的很讨厌廖白,她一定也认为全公司的同事都讨厌廖白。

稚子却不讨厌廖白,大概是她来公司比较晚的缘故。她只记得她来这里还不到一个月就年底了,公司尾牙,有一台表演。尾牙表演嘛,要么是一群大叔戴着猪肚皮唱《小跳蛙》,要么就是女生古装COSPLAY,都没什么新意也更不用谈到水平,闹哄哄的。大家都在吃,倾情等待着最实质的环节——抽奖。忽然有人拉起了小提琴,那细细的琴声起初被吵闹声盖住了,后来,不知是谁停止了谈话,开始侧耳倾听,再后来,更多的人安静下来,那细细的琴声反转了喧哗,带着这个俗气的会场走向如泣如诉的乡愁。是廖白在演奏马思聪的《思乡曲》。

台上的廖白,穿一件补丁连补丁的T恤,牛仔裤的裤脚挽起,脚脖子和脖子都细长细长的。要是没有这把小提琴,他就是个普通的乞丐,有了这把小提琴呢,他成了个高级的乞丐。说乞丐是夸奖,现在谁还能比乞丐更自由?稚子想。廖白的琴声也是自由的,是和西装领结没关系的,若他成为大师,他也是大师之外的大师。

“还挺好听的呵。”小葫不知道廖白的小提琴是演奏二级。

“可惜了,没去当演奏家,在公司做业务。”廖白下台后,小葫难得赏脸地对他笑笑,递给他一杯饮料。

“我喜欢做业务呀!”廖白笑着说,“不做业务怎么会遇见我的爱豆小葫呢!”廖白是真喜欢小葫,处处捧她,处处献媚。他把自己的座位选定在小葫旁边,提琴盒一放,就给小葫跑腿端自助餐去了。他一离开餐桌,小葫就把他的椅子往边上踹一踹。

稚子每次见到廖白都想告诉他,狮王金纺用半瓶盖就够洗衣机把一桶衣服都弄香,也不至于香到熏死牛。但是这种话还要再熟悉熟悉才好说,现在见面,都是严肃正经地说着“早啊,今天天气不错”“是啊,一刮风就没雾霾了”这样的话。

要是面对小葫,廖白大概能说出一车俏皮话。

小葫飞跑着朝电梯冲过来,廖白一马当先,用自己的身躯挡住电梯,使小葫得以钻进来,但是电梯超载了,廖白只好走出去,摊摊手,对小葫比个心,他去爬楼梯了。电梯里,稚子说:“他对你蛮好的。”小葫一点也不领情地说:“这是男人应该有的风度。”

又是一个加班的日子,廖白又惯例来请安了:“小主,今天我们还叫外卖吗?不如出宫逛逛,我请客好不好?我还开车,送你们去新开的MALL好不好?”

他们已吃遍周边餐厅的外卖,确实很厌倦。考虑到还能逛一下MALL,小葫还是有点动心的,她还想到她正好要买牙线。稚子没意见,虽然明知道自己是个电灯泡,但是……但是理由也是因为可以在困苦的加班里抽空去逛一下MALL。于是三个人一起上了廖白的小本田。

廖白的车里毫无惊喜的还是狮王金纺浅杏色瓶身那款类似胡椒的怪怪的香味。

小葫有意见了,“大哥!你能不能不弄得这么臭香臭香的啊!你到底在用什么香水,好难闻啊!”

“我没用香水!”

“是狮王金纺的味!”

廖白和稚子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你咋知道?”

“我也在用噢。”

廖白沉冤得雪,长长吐一口气。稚子也得以说出压在心里很久的“其实用半瓶盖就够了”的话。

商场到了,先去吃了廖白推荐的烤鸭春饼,然后去买牙线。稚子对廖白说:“男生有没有觉得女人很奇怪,为了一盒牙线,可以跑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买?”廖白说:“理解,我妈也这样。”

在一个不经意的视线里,稚子发现廖白在看窗外,稚子知道,他在受罪,几乎没有男人会觉得陪女生逛商场很有趣。但小葫意兴正浓,还要去挑袜子、手套和零钱包。稚子对廖白说:“你就在外面的长椅上坐着等我们好了。”廖白如蒙大赦,溜溜地滚到长椅上玩手机去了。

小葫买到牙线、袜子、手套和零钱包,很高兴,一高兴也就愿意给廖白点好脸色。“喂,你今天这个发型还可以哦,是不是你加薪了终于有钱去搞搞头发啦?”小葫这姑娘说什么话都不会说得很好听,就算她真心想夸夸对方,也让人尴尬。没办法,美女大概都这样。

“这是照着你喜欢的朴宝剑的新造型设计的,我特意和阿龙说,我要这种狗一样的卷毛。”廖白說。大家都笑了,小葫的笑点是“狗一样的卷毛”,而稚子的笑点是“阿龙”。

“每个发廊都有一个阿龙。或者是阿华、海涛,一般海涛也叫TONY。”廖白说。

“还有凯文。”稚子说。

公司有个同事辞职了,有一只美国短毛猫成了孤儿,因为这个同事不想带猫回老家,就在群里问谁要。

大概廖白想展示自己的爱心给小葫看,他收养了这只名叫“板栗”的猫。

廖白终于准确地触到小葫的萌点了。小葫喜欢猫,但是她爸妈都是猫毛过敏体质,这么喜欢猫的人没办法在自己家养猫,是多么遗憾的事啊。看到廖白收养了猫,小葫是既兴奋又激动,还有一丢丢的嫉妒,她说:“廖白你可以在加班的时候把猫带来吗?”

这个请求当然被点头如捣蒜地同意了。廖白在每个加班的周末都会把“板栗”带来。“板栗”很快就熟悉了每个人的味儿,她当然更乐意趴在稚子和小葫的办公桌上假寐,而不是趴在金纺过度使用者廖白的大腿上,就算他现在终于用对了量。

这是个很好的借口,每隔半小时廖白就可以来小葫和稚子的办公室看看他的猫。“这哪像捡来的猫,这分明是嫡亲的猫!”廖白赞美他的“板栗”。稚子知道廖白是看《红楼梦》的,她就说:“那把‘板栗改名叫黛玉吧。”廖白心照地笑笑。小葫只是说:“什么嫡亲,什么黛玉,你们在说啥?”

廖白的眼里有失望闪过吗?廖白为什么会喜欢小葫呢?世界上总是有些不讲理的事。

小葫很白净,大大的眼睛总是涂着很工整的眼线和睫毛膏,梳着当下流行的中分长发。有时候稚子觉得她若是剪短发会更好看,但是“当!下!流!行!”对于小葫这样的女孩来说很重要。

而自己呢,稚子在镜前看着自己,有点瘦,有点高,或许身高是个障碍,前男友也说过“你怎么这么高”这种看似夸奖、实则抱怨的话。不会化妆,最多是涂一点浅红色的润唇膏,不会画眼影,不会画眉毛,更不会画小葫那种一笔到位的眼线,衣柜里只有黑白灰蓝四种颜色。“我是女人吗?”稚子扪心自问,“我是啊,我当然是,我是高级一点的女人呵!”她拎起一件MAXMARA的灰色大衣,明天穿这件。

大衣是前些年去美国的时候买的,去音乐会穿过一次,去应聘时穿过一次,陪父亲去参加聚会时穿过一次。陪父亲参加聚会时,她弹了一首钢琴曲。

如果当时有一把小提琴配合……

稚子发现自己在走神,在哼着《思乡曲》的调调。

看看手机,有一个人加了她的微信,是廖白。

这么忽然地被加好友,有点惊喜也有点紧张,是那种少女时代被校草班长搭讪的喜悦。当然廖白不是校草,喜欢他的人也一定审美有点问题,但还是紧张、惊喜、喉咙发干、头皮发麻。

加上好友,廖白发来语音说:“金纺不小心倒多了怎么办?”

“不停地清洗,至少四遍。”稚子说。还把发完的语音又重听了四遍。

对方说:“谢谢。”

隔了一会儿,又发来一个黑人表情。你懂的,为了搞笑。

上班的时候小葫说:“如果今天廖白走过来,一定要屏住呼吸,他昨天问我金纺倒多了怎么办,我说晾干,哈哈哈哈哈。”

“你这是害人害己呀。”稚子说,笑得有点酸酸的。

原来廖白不是光问了她一个人。

午饭前,廖白果然又过来了。“今天点哪家餐馆呢?我的午餐尚宫们。”小葫捂着鼻子,稚子则深深吸一口气。嗯,并没有浓重的金纺味,甚至没有香味,她高兴了。

吃午饭的时候,稚子觉得这顿百度外卖特别好吃。为了这点小事开心成这样?不至于真的、真的喜欢上他了吧?但是为什么不可以呢?他难道不是个值得人喜欢的男人吗?

廖白升职,老板请了一个小宴席。廖白请上小葫,小葫为防廖白骚扰,当然叫上保镖稚子。

老板说,“廖白,你年轻有为,我先祝贺你。”

“祝贺你、祝贺你”,每一个人都给廖白敬一杯茅台,他喝多了。

老板说下半年公司会去马来西亚旅行,廖白也没听见,还在给自己倒酒。稚子趁人不备把他旁边的酒换成雪碧。

散场的时候廖白对老板说:“老板你知道吗,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长得像我叔……亲叔叔,他教我小提琴的……”

大家觉得廖白马上要叫老板爸爸了,赶紧散了。

小葫说:“稚子,你开车了吧?”

“对啊,我开了。”

“太好了太好了,求求你把我和醉鬼送回家吧。我刚才不小心喝了一盅茅台,你先送我,再送醉鬼,他家比较远。”

“可是我不知道他家在哪儿。”

“我给你地址。”

“你这女人真现实啊,对不喜欢的男人没有一点点同情心。”稚子说。小葫忙着发微信语音:“就快到了啦,别着急啦,么么哒……”

这语气,怎么可能是对她那猫毛过敏的父母。

小葫在家附近的街口下车了,可怜的廖白昏睡在车上。稚子也没有去叫醒他,让他睡。他睡着的样子真有趣,很像一只大型的考拉。

秋天老板真的请大家去马来西亚玩了,说到在马来西亚发生的事,可以很简单地总结为:有两个人和大家走散了,并且他们还迷路了,错过了最后一班能回陆地的船,在孤岛上蹲了三天,差点成了野人。回来时他们告诉大家,他们真的靠钻木取火、徒手抓鱼存活下来。

“不然还能咋办,你们也没说留点面包和罐头给我们!”廖白说。

大家问:“可是你俩最多待一天一夜就能遇上船,为什么是三天?”

廖白看看稚子,稚子也看着廖白。

是啊,为什么要多受两天的苦,把荒岛求生变成三天?说实话,这两个人还觉得没待够,要是有足够的淡水,在岛上过个十年八载也不成问题。

稚子握住廖白的手,廖白回握住,把她的手整个的包在他的大手里。

稚子永远不会忘记在荒岛上的最后一日,她和廖白坐在岸边的棕吕棕榈树下看着大海,远远地,开来一艘船。

“看,船来了,咱们要回去吗?”稚子问。

“真不想回去啊。”廖白说。

“我也是,这样待着真好。”

“有那么好吗?”廖白看着稚子。

“和自己喜欢的人待着当然好。”稚子说。

“是我先喜欢你的好不好!”廖白忽然激动地说,“从你来公司应聘那天开始我就喜欢你了,你得让我先表白!”

“那小葫……你怎么解釋?”稚子都明白了。

“这就叫曲线作战啊,要想接近真正喜欢的人,势必需要一些人当导体,每回去找小葫,只为了看看你,要是能一起吃午饭那就更好了,要是能喝醉了最好,你还能送我回家,还能在车里陪我。”廖白边说边像个孩子似的笑了。

世界上那么多不讲理的事,最没道理的就是公司盛传的这一件:廖白居然和齐稚子恋爱了。但是大家说完又觉得,明明他们俩更般配。

小葫则和“板栗”很般配。

哦不,小葫有自己喜欢的人,那是另外的故事了。

猜你喜欢

稚子
蓬头稚子学垂纶
浪淘沙·竹巷
我愿他仍是一个蓬头的稚子
启智脱贫奔小康(新韵)
冬天真的来了
浅谈以稚子为题材的绘画创作
善待稚子心
归乡忆旧
小儿垂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