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正非，从慈父到严父

田亮

华为副董事长、首席财务官孟晚舟去年12月被迫滞留加拿大后，父亲任正非时不时会给这个长女打打电话。他在电话里并没有和女儿讲太多工作上的事，而是“讲讲笑话”。这个举动仿佛童年时光的再现。据孟晚舟回忆，在她很小的时候，“爸爸只要一有空就会把我放在膝上，给我讲董存瑞、杨靖宇、刘胡兰、王二小的故事，大概是希望我能成长为一个坚强的女孩”。

任正非当过基建工程兵，是军人出身，不仅在华为常用“打仗”做比喻，在家里也希望子女成为独当一面的干將。儿时的孟晚舟“小脑袋里总在想”：要是能打仗该多好，我也可以成为秋瑾阿姨一样的英雄。

有时在高管会上和女儿辩论

1982年1月，时任解放军总参谋长杨得志传达了中央军委关于撤销基建工程兵的指示。第二年11月，基建工程兵领导机关正式撤销。至此，作为一个兵种的基建工程兵完成了自身的历史使命。整个基建工程兵部队集体转业成为中建总公司各个工程局。

任正非当时是副团级技术骨干，部队希望留住他，分配他去一个军事科研基地，还安排他和家人到基地参观。他把两个孩子带到基地。儿子任平看到周围的山区觉得新奇好玩，到处乱跑。大一点的女儿孟晚舟却说：“爸爸，这地方好荒凉啊！爸爸，在这里我将来恐怕考不上大学，您要为我的前程负责呀！”后来，任正非决定转业到地方。妻子孟军先他来到深圳南油集团工作，他随后也来到深圳。孟晚舟开始在深圳上小学。

孟晚舟读中学时，任正非工作繁忙，便把女儿送回贵州，由爷爷奶奶照顾。1993年，21岁的孟晚舟入职华为，担任接线生和秘书等基层职务。“我爸说，社会阅历的第一条是对人要有认识，打杂的经历有助于积累这些经验。”孟晚舟在2013年回忆道。

据华为原副总裁刘平回忆，当时的孟晚舟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中学（一说大专）毕业的她在公司前台当接待员。她待人随和，毫无老板女儿的架子。没事时，我们经常在前台和她聊天。她非常勤奋，一边工作，一边读书。”1997年至1998年，她到华中理工大学（今华中科技大学）深造，就读会计专业硕士研究生，随后开始了在华为的财务工作生涯。2011年4月，孟晚舟出任华为首席财务官。

“在高管会议上，我有时候会与他（父亲）和其他高管辩论，喜欢挑战一些事情。在家里我们不太谈工作。他曾经是一位慈父，我妈妈才是严母。在创办华为后，可能是管理一家企业对人的个性要求很高，他现在成了一位严父，我妈妈变成了慈母。现在有些事我们都是先跟我妈说，让她去做我爸的工作。”孟晚舟2013年说。

孟晚舟曾遭到“严父”的批评。2015年，华为内刊《管理优化报》刊登了一篇名为《一次付款的艰难旅程》的文章，反映向客户预付款时遇到的审批多、流程复杂的问题，引发华为内部员工激烈讨论，也引起任正非的关注。他签发了一封总裁办电子邮件，全体员工可读，开头便是怒气冲冲的按语：“据我所知，这不是一个偶然的事件，不知从何时起，财务忘了自己的本职是为业务服务、为作战服务，什么时候变成了颐指气使？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面对父亲的批评，女儿用成绩说话。在2017年新年致辞中，孟晚舟不无自豪地说：账务核算已经实现了全球7×24小时循环结账机制，共享中心“日不落”地循环结账，以最快速度支撑着130多个代表处经营数据的及时获取。

孟晚舟是任正非的大女儿，1972年出生，2011年担任华为公司首席财务官，2018年3月担任副董事长。

孟晚舟掌管的华为财务体系得到任正非的认可。2017年，有人问任正非：“华为成功的真正核心点是什么？”任正非说，是财务体系和人力资源体系。华为的财务体系已经形成全球统一的会计核算与审计监控体系，并具有绝对的全球财务系统的领先优势。2018年3月，经持股员工代表会投票选举，孟晚舟出任华为副董事长。

“他们不会进入接班人序列”

“任总的儿子任平就没有他姐姐那么勤奋了。不过他继承了任总的霸气（这也是成为领导人的素质）。”刘平曾回忆说，“有一次是听到他在办公室里大声地给他爸爸打电话，说：‘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次考试我有一门课考了60分。还有一次，他推荐一位朋友到我们项目组工作，被李一男（华为原副总裁）拒绝，他拍着桌子大骂李一男。”

刘平2009年回忆道，1999年，任正非给刘平打电话说，任平要到华为北京研究所跟刘平学习软件开发。时任华为北京研究所所长的刘平做好了接待准备，但任平后来告诉他，由于在北京外国语学院学英语，没时间到北京研究所学习了。

任平毕业于中国科技大学，后曾在华为市场部、采购部、中试部等多个部门工作。在他离开中试部的时候，中试部负责人李晓涛给任正非写了一份《关于任平在中试部工作的总结》。据刘平回忆，任正非把这份报告转发给所有副总裁，还写了一封感谢信，大意是：任平在公司工作期间，得到大家的帮助和支持，我代表任平向大家表示感谢。

2010年10月，有媒体报道称，任正非为儿子接班逼走董事长孙亚芳。对此，华为发布声明表示，关于高层变动的消息，纯属凭空捏造的谣言，与事实完全不符，是对华为公司的恶意中伤。华为高层也向媒体披露，公司内部一切正常，并没有高层变动事件。直到2018年3月，董事会换届，梁华才接替孙亚芳出任新董事长。

任平行事十分低调，知名度也远不及姐姐，外界对其所知甚少，甚至不知其具体年龄。直至2013年1月，孟晚舟在接受采访时简单介绍说：“我弟弟并不在华为技术公司，不参加主营业务。”任平在华为旗下的慧通公司工作。慧通是华为的服务公司，基于华为全球商务活动拓展的需要，慧通为华为提供酒店机票和会展等服务支持，以降低沟通成本。华为网站目前公布的董事会成员和持股员工代表会成员名单中，都没有任平。

2013年春，任正非签发一封内部邮件，其中写道：“廿多年前，有一个人在兰州用背包带，背着小交换机，坐火车到各县、区推广的是我的亲人;在西乡工厂做过半年包装工，穿着裤衩，光着上身钉包装箱，后来又在四川装机搬运货物，损伤了腰椎的是我的亲人……临产前两三天还在上班，产后半月就恢复上班的是我的亲人，他们都是凭自己的劳动，在华为努力工作。他们仅是一个职业经理人员，决不会进入接班人的序列……华为的接班人，要具有全球市场格局的视野，交易、服务目标执行的能力;以及对新技术与客户需求的深刻理解，而且具有不固步自封的能力……这些能力我的家人都不具备，因此，他们永远不会进入接班人序列。”2019年2月，任正非在接受英国广播公司采访时又谈道，孟晚舟“永生永世不可能做接班人，因为她没有技术背景”。

破例出镜力挺“掌上明珠”

更加神秘的是任正非的小女儿。

2018年11月24日，一年一度的巴黎名媛舞会在当地香格里拉大酒店举行，一个叫“Annabel Yao”的女孩受邀参加。她就是任正非的小女儿姚安娜，被称为任正非的掌上明珠。她的母亲是任正非第二任妻子姚凌。

2018年11月，巴黎名媛舞会举行，任正非的小女儿姚安娜参加，任正非接受了《巴黎竞赛画报》拍摄全家福的请求。

巴黎名媛舞会又叫“名门少女成年舞会”，是世界备受瞩目的社交活动。舞会开始前，法国媒体《巴黎竞赛画报》用长达6版的篇幅报道了姚安娜和她的家庭背景、成长经历，并且特别强调，姚安娜参加这次活动是经过任正非同意的。任正非为了女儿，也接受了《巴黎竞赛画报》拍摄全家福的请求。照片中，姚安娜坐在一架钢琴旁，父母站在她两侧。母亲垂手而立，任正非着正装，右手插进裤袋，左手搭在女儿肩膀上，举止间透露着父女间的亲密。对极少与媒体打交道的任正非而言，此次全家出镜，体现了他对小女儿格外的疼爱。

正因这次出镜，世人始知任正非还有个小女儿。

据法国媒体报道，姚安娜5岁便开始学习钢琴、书画、音乐等。9岁进入上海的国际学校，学习芭蕾舞。2015年底，她被哈佛大学录取，成为2016级的本科新生，就读计算机科学和统计数据专业。这个专业无疑与华为的业务十分对口。姚安娜曾到哈佛大学校园内的一家科技公司实习，这家公司为截肢患者研制电动手臂。

专业课程之外，姚安娜坚持每周跳15个小时的芭蕾舞。“在我大学所在的波士顿，我的日常活动很简单。周一到周五，我上午和下午都在上课。下课后，我回到宿舍完成功课和各类集体作业。晚上，当我不参加芭蕾舞训练时，就会去健身房。深夜，我继续学习。我想向世人证明，虽然出身于一个优越的家庭，但要达到一个良好的水平，仍需要很多的努力。此外，我并不是为了完美而完美。我的目标是让世界变成一个更美好的地方。”姚安娜说。

任正非的父亲任摩逊曾担任贵州都匀一中校长，晚年在云南昆明生活。这是1988年春，他在昆明翠湖旁。

1974年，任正非应征入伍，成了一名基建工程兵。他始终保持勤奋学习的习惯，认真钻研技术，是部队的技术骨干。

读大一时，姚安娜担任“哈佛中国论坛”组委会市场部负责人，大二任组委会财务部负责人，这又与任正非一向强调华为财务体系的重要性是吻合的。目前，她只有20岁。

如今，3个子女都不在任正非身边生活，这位74岁的父亲并没有什么怨言。他在近期接受采访时说：“每个人都有一个小家庭，都会以小家庭为中心。我的小女儿放学回国到我们家住一晚，第二天就飞走了。大女儿还好一点，还能看一看。我觉得儿女最重要的是他们翅膀要硬，他们要自由去飞翔。”

“别人不学，你要学，不要随大流”

女儿的拼劲颇似父亲和祖父母。

新中国成立后，任正非的父亲任摩逊一直投身于教育事业，相继担任过贵州多所学校的校长。母亲程远昭也是一名中学教师，工作之余还要照顾大儿子任正非和他的6个弟弟妹妹的生活起居，“放下粉笔就要和煤球为伍，买菜、做饭、洗衣……又要自修文化，完成自己的教学任务，最后被评为中学的高级教师”。

那时候，父母为了省钱，专门买死鱼、死虾吃;晚上才出去买菜，因为白天卖不掉的菜，到了晚上会便宜一些。“爸爸有时还有机会参加会议，适当改善一下生活。而妈妈那么卑微，不仅要同别的人一样工作，而且还要负担7个孩子的培养、生活。煮饭、洗衣、修煤灶……什么都干，消耗这么大，自己却从不多吃一口。我们家当时是每餐实行严格分饭制，控制所有人欲望的配给制，保证人人都能活下来。不是这样，总会有一个、两个弟妹活不到今天。我真正能理解活下去这句话的含义。”任正非回忆道。

1963年，任正非就读于重庆建筑工程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一家建筑工程单位。1967年，任正非从重庆回到贵州看望父母。这时，“文革”已经开始，诸多领域的工作陷于停滯，有的地方甚至出现武斗。父母来不及心疼儿子，让他第二天一早就返回重庆。临走时父亲说：“记住知识就是力量，别人不学，你要学，不要随大流。”任正非回忆道：“背负着这种重托，我在重庆‘枪林弹雨的环境下，将樊映川的高等数学习题集从头到尾做了两遍，学习了许多逻辑学、哲学知识。还自学了三门外语，当时已到可以阅读大学课本的程度。”

除任正非读过大学外，“其他弟妹有些高中、初中、高小、初小都没读完，他们后来适应人生的技能，都是自学来的。从现在回顾来看，物质的艰苦生活以及心灵的磨难是我们后来人生的一种成熟的宝贵财富。”任正非回忆道。

1974年，任正非应征入伍，仍然勤奋学习，钻研技术，“两次填补过国家空白，又有技术发明创造”。“文革”结束后，他成了“奖励‘暴发户”，“标兵、功臣……部队与地方的奖励排山倒海式地压过来”。这也成就了他日后创建华为的技术功底。父亲曾叮嘱他：“以后有能力要帮助弟妹。”如今，任正非的弟弟任树录是华为常务监事、首席后勤官。

随着事业的发展，任正非出差越来越多，见不到父母，只好打电话。母亲总唠叨：“你又出差了”“非非你的身体还不如我好呢”“非非你的皱纹比妈妈还多呢”“非非你走路还不如我呢，你年纪轻轻就这么多病”“非非，糖尿病参加宴会多了，坏得更快呢，你的心脏又不好”……2001年1月，在父亲去世6年后，74岁的母亲去世。去世前两个月，她还对任正非的妹妹说，存了几万元钱，以后留着救你哥哥，他总不会永远都好。

如今，任正非也到了母亲唠叨那些话时的年龄。虽然他嘴上说要让孩子们展翅高飞，可又有哪个当父母的不牵挂着孩子的健康、平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