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解“原创”兼及原创性、原创力诸问题
2019-06-11轩小杨
轩小杨
辽宁省(第四届)市民交响音乐周已经闭幕,连续13场音乐演出、百余首中外音乐作品,给沈城的百姓文化生活留下了生动的记忆。与往届相比,本届音乐周最大亮点莫过于推出“原创作品专场音乐会”。音乐会上演奏的三部管弦乐作品——《月芽五更》《盛京故事》《盛京冬雪》,分别来自三位辽宁作曲家,他们用各自鲜明的音乐语言讲述辽宁(东北)的风土人情以及辽沈大地上的历史变迁与当代城市面貌,令现场听众倍感亲切。由此,引发本文作者对“原创”问题的进一步思考。
一、原创与首创、独创
近年来“原创”屡屡成为社会热议词。在学术领域,要么唯西方理论马首是瞻,要么自困于传统中国理论。在此时境下,呼唤原创理论成为学界的共识。在实践领域,尤其是艺术实践领域,一些题材相似、形式划一、方法趋同的艺术作品,促使人们对“原创”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于是,原创文学、原创音乐、原创戏曲…,,应声而起。如此一来,便有了鱼目混珠、张冠李戴等现象。基于此,有必要对“原创”在语义学与社会学的意义上做以辨析,以正视听。
“原创”在《现代汉语词典》中解释为最早的、首先的创作行为。在使用过程中“原创”从时间上的首现或优先,衍生出新的含义,强调作品并非抄袭或模仿,是创作主体自主独立创作的行为。这一词义变迁使得“原创”兼有“首创”与“独创”之义
“独创”,作为艺术创作的本质规定性早已为人熟知熟用。在普通的艺术理论教材中,都有专章专节讨论艺术的独创性问题。从语义学说,“独创”既指“独自创作”,没有他人协助或参与,也指“独特地创作”,即作品内容或形式上与众不同,新颖独特,具个性特点。这种“独特地创作”是艺术独有的魅力,也是艺术价值意义的评判标准。
原创是独创的基础,独创是原创深化。如此说来,所谓“原创”,其核心义旨即为“独创”。那么无论“原创”或是“独创”,都是艺术本质应有之义,又何来一定要给作品贴上“原创”的标签呢?怎不见当年《战争与和平》《安那卡列尼娜》《复活》的扉页上,《田园交响曲》《沃尔塔瓦河》《黄河大合唱》的谱面上标注“原创”二字?或许,这是当代艺术家们自证清白的无奈之举。而辽宁省市民交响音乐周推出的《原创作品音乐会》,却让我们看到了“原创”的更深层内涵。该场音乐会选取的三首曲目,不仅作曲均为辽宁人,其音乐曲风也融入鲜明的辽宁(东北)音乐元素。如,陶承智作曲的《月牙五更》取材民间小调,又结合了东北秧歌,使整个音乐情韵满满,深入人心;崔炳元作曲的第二交响曲《盛京故事》展现了浓厚的地域特色。其中第三乐章里的《摇篮曲》《月牙五更》《瞧情郎》《反对花》体现了东北民间风俗特色;范哲明作曲的交响乐作品《盛京冬雪》,音乐里象征地铁站里的报时钟声与《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歌声……这些生动形象、特色鲜明的音乐元素浑然天成地融入交响音乐之中,使得无论是叙写历史、歌咏时代还是展望未来,音乐“形象”不生硬不冰冷,音乐情绪不呆板不机械,音乐中洋溢着的民族情怀及民族精神,既给人温暖,更让人振奋。这样的“原创”,不仅体现在创作行为上的前所未有与独一无二,更体现在创作精神上的独立与超越。
从单纯的时间上的首现优先,到与众不同的独特创作,再到民族文化的挖掘传扬,至此,“原创”的语义早已深入到社会学的边界中来。
二、原创性与继承、改编
如果严格地从“原创”之首创的意义上讲,唯一可担此命名的怕是只有上帝了,那是“创世”意义上的首创。然而,我们对“原创”虽然采取提倡和张扬的态度但并不赞成将“原创”绝对化或极端化。例如:奥地利作曲家莫扎特的大型宗教音乐作品《安魂曲》,是他人生后期一首还未完成的曲子,在他去世后,由艾伯勒和绪斯迈尔共同完成。但这首曲子依然成为了莫扎特的经典作品之一。这些表明优秀的作品同时代环境,艺术群体,艺术氛围和艺术流派都有着内在的联系。
原创作品离不开社会文化的孕育,离不开民族血脉的传承。从传承借鉴到整合创作,都离不开一个民族、一个地域所赋予它的生命根脉。鲁迅曾主张“拿来主义”,“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音乐的原创也可以继承、结合中国的民族特色,创作出自己的民族音乐。相对当下“原创”的火热,“改编”似乎被冷落了不少。殊不知,中外许多著名的作家既有“原创”也有改编,两者之间并不厚此薄彼。曹禺改编了巴金小说《家》,和话剧《雷雨》一样深受观众喜爱。一个是改编,一个是原创,但不分彼此,都是了长演不衰的经典剧目。而音乐作品的二度创作,能在原创的基础上使作品换发新的生命,同样能体现原创的水平和能力。最近一段时间一个外国交响乐团改编的《我的祖国》的演出视频在网络上盛传。这首家喻户晓的歌曲,被改编演奏成多种调式,分别由单簧管、长笛、大提琴等五种乐器以五种调式轮流展示演奏、转调变奏。乐曲的每一段变调重复,就如同歌词所表达的那样“开辟”出一片“新天地”,把观众带入一个个新意境。在本届音乐周上沈阳师范大学青年交响乐团(特邀)演奏了这首优秀改编之作,现场观众听得如痴如醉。因此,我们今天提倡“原创”,其实质是对“原创性”的肯定与张扬。原创性,是在艺术创作中对生活有深入理解与新发现,对艺术规律有独到总结与新贡献,作品风格独特而新颖,对以往创作历史有继承更有超越。
三、原创力与原典、原生态及经典
前述作品“原创”与否关键在其是否具有“原创性”,而“原创性”的源泉与动力,则在于“原创力”。考量作品价值的标准,当为“原创性”。作品的“原创性”源自作者的“原创力”,是关键所在。原创力与个人的天赋和专业技能直接相关,但与时代环境、民族特色和文化氛围有着间接关系。因此,提升“原创力”不是搞形式化,不是搞表面化,而是要整体提高这些因素。那么对于现代人而言,“原创力”首先要了解自己的文化本源。“知人者智,自知者明。”重读文化原典,其意义在于了解民族文化,认识我们自己,做更好的自己,在反思中實现超越,这是民族文化与民族精神发展的前提,也是提升整个民族原创力的起点。试想,一个作曲家对自己国家、民族的音乐精髓、思想灵魂都不了解的话,怎么可能创作出堪称“原创”的作品。
与文化原典可资对举的,当是文化的原生态了,艺术源于生活早已成为艺术创作的不二法则。当然,艺术不是对生活的照搬,还要高于生活。当代音乐创作不仅可以从浩如烟海的原生态中提取素材,更重要的是要能够反映民族性格张扬民族精神。本届音乐周《原创作品专场音乐会》上,崔炳元作曲的《盛京故事》中,将东北民歌《月牙五更》开始部分33 565 3 -,改为33 56#53-,只是改动了一个音符,不仅更符合现代人的欣赏习惯,更是把东北人大气豪放、不喜一板一眼的性格特点生动展现出来,堪称妙笔!总之,原生态与原典,是滋养艺术原创力的两汩源头,缺一不可。
提倡“原创”是民族文化与民族精神发展的需要,但“原创”不是目的,创作出精品以致经典才是我们努力的方向。要实现这一目标,关键在于培育“原创力”。当然不必强求每一部作品都是“原创”,因为每个作者的“原创力”也有高低强弱之分,不同的创作主体所达到的“原创性”成果也各不相同。但我们有理由相信,当“原创力”得以全面提升的时候,任何一部作品在其宣传的扉页上都不会再以“原创”做特别的标注。
参考文献
(1)张文喜,哲学社会科学研究的“原创”要求及其概念纹理的经与纬,社会科学辑刊,2011年第4期
(2)马相武,论文艺原创性,学习与探索,2007年第2期
(3)张剑平、柯梅品,“原创”与“独创”的语义分析与对比,湖北工业大学学报,2017年第6期
(4)张之薇,“原创”的迷思应该打破,民族艺术研究,2016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