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灯
2019-06-11寒石
寒石
入梅之后,雨雾迷离,天地晦暗;大地需要照明,众生需要照明,“该掌灯了”。
荒野众生,蚂蚁个儿小,腿短而细,在泥泞中跋涉,它得找准落脚点,有灯指引,才不会沉陷。瓢虫飞不远,又不得不飞,每一次起飞都是一种冒险,更需要灯照明,避免一头撞上一株草。兔子这家伙眼大无光,雨季更需要灯光,不然它会找不到一棵青菜或胡萝卜的位置……
天空之灯,是月亮、星星,當然也包括太阳。大地之灯,不同时节以不同形式呈现:春天是各色花儿,那些明媚绚丽、灿若繁星的花朵,把初醒的大地装扮、照亮。入夏之后,就变成了果实,最早点亮的是一些姓草或树的莓们。
草或树的莓们,真的是为灯而生的吧。它们一生下来,就是灯的模样,长大成熟了,红亮得能放出光。鲁迅说它“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难道他不觉得更像是小珊瑚珠攒成的一盏小灯笼吗?一粒粒小珊瑚珠鲜红、透亮,每一粒里面都有一粒燃烧的火种,无数这样的火种攒在一起,就是一盏盏红通通、美丽可爱的小灯笼。它们有的系在一些带刺的草茎上,与大地保持很亲近的距离。
梅雨时节,草茎以下的通道拥挤而泥泞,那些小家伙们为生计奔走不易,一坨泥巴、一滩水渍、一段横生的草茎,都可能阻断它们前行的路,让它们迷失方向。而一盏盏这样的灯点亮,让它们的行走变得轻车熟道,安逸许多。也有的挂在稍高一些的枝梢上,一棵或一丛这样的树或枝,一排排、一串串、一簇簇这样的小灯笼一挂,整棵树、整丛枝就惹眼地明亮起来,把周围好大一片空间照亮。
草或树的莓们个儿不大,位居丛林和荒野的最低处,心态却格外明亮高调。初夏时节,天空经常给大地添个乱,唱唱反调。大地觉得都入夏了,雨可以歇歇了。天空偏不,天天梅雨不断,满世界泛潮、渗水。好在草或树的莓们不怕雨淋,相反越淋它越鲜艳动人,光芒润泽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照亮别人同时也照亮了自己。
或许是太招人喜欢了,草或树的莓们给自己武装了一身倒钩的棘刺,干上、枝上、柄上、茎上、叶上,到处都是。但是,纵然如此,依然无法抗拒爱慕者的痴迷与狂热。
没有鸟儿是不喜欢莓儿的。一只鸟儿,在莓们成熟光芒的感召下,几百米高空就可以准确锁定一棵草或树的莓,它们呼朋引伴,叽叽喳喳,一阵风卷残云就把一树红莓收拾了,然后心满意足地远走高飞。
我幼时,每当大地被那些星星点点的草或树的莓们点亮时,村里小伙伴们约好似的一窝蜂涌向村口溪头或山坡上,把一盏盏的小灯笼摘下,或塞进嘴里,或用草茎串起来,一串串红玛瑙、珊瑚珠儿似的挂胸前,一个个笑靥如花。
有天,有个孩子踌躇满志,胸前挂了三串红通通莓儿回家。大人打趣,问这三串莓儿都给谁的。孩子答曰:一串给妈妈,一串给爸爸,另一串给城里妹妹……那一刻孩子被一种曼妙光泽照亮,通透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