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孩子身上的英雄主义

刘华剑

以前支教的時候，班上有一个贫困生，他只有十二岁，爸爸死得早，留下他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

每天一起床，他就先做农活、挑水做饭，然后急匆匆地赶去学校上课，放学后又要去放牛割草，把家里的事情都忙完后才能写作业。

我曾经看过他割麦子的样子，戴着一个草帽，握着镰刀，一低头几乎就看不见他的人，烈日炎炎下，他的动作缓慢却坚定，就像《孤独的守望者》那张插画。

当时学校有两个数学竞赛名额，他成绩好，我把他报了上去。他一下子得了一等奖，奖品是一块电子手表，他把手表握得紧紧的，仿佛拿到了宝物一样。

这个孩子沉默却不敏感，并不自卑，我去他家做家访的时候，看到黑黢黢的两间房，满是灰尘和杂物。他却很大方地给我找了个椅子，然后从开水瓶里给我倒了杯水，像个大人一样招呼我。他奶奶说这孩子从小就懂事，脑袋也聪明，就是命不好，要我多照顾一下他。我红着脸点头答应，我也不过是个大学生而已，只能尽力去教他。我经常对他说，你想改变现状，就要拼命读书，人要突破自己的逆境，就得拼了命去努力。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他经常去镇里的书店看书，从他住的村子到镇上，步行要一两个小时，他却不觉得疲倦，脸上常常有满足的笑容。

这个孩子有两件事让我印象深刻：第一件是有个学生被牛给顶伤了，伤得特别严重，胸口都出血了。这个孩子看到后疾步跑过去扯住牵牛的绳子，把绳子系到一棵树上后，把那个受伤的学生一背，飞一样往村里医务所跑。

结果受伤学生的家长赶过来，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一巴掌，以为是他不好好牵牛把那学生给弄伤的。旁边的小孩子为他辩解，那家长讪讪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道歉。他的脸都被抽红了，捂着脸走出门外，然后蹲在地上哭起来。后来遇到这种情况，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去帮别人，因为善良已经刻进他的骨子里。

第二件事就是村子里的大孩子要抢他手表，他当然不会给，大孩子就把他围起来打。他把手表护在胸前，眼神里满是倔强。我赶到现场，把他救出来，跟他说：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先把东西给他们好了，老师事后会给你要回来的。他擦擦眼泪说：这是我最看重的东西，我不会给他们的。我这才想起来，那块电子表是上次竞赛的奖品，那是他长这么大得到的第一份荣誉。

我支教结束离开时，特意去书店买了几本书送给了他，每本书上我都写了一些话，尽力给他一些希望和勇气。

七年过去了，他考上了南京大学，还特意给我发了信息，说谢谢我当年的教导。我只觉得感动，因为我能想到这个成绩背后的艰辛。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即是遭受了不公正的命运，认清生活本质后依然能无畏前行。作为一名老师，我感到惭愧，因为我从他身上学到的远比我教给他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