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时代的慢旅行
2019-06-11徐可意
徐可意
历史悠久的柬埔寨在公元9~14世纪时最为昌盛,那时的吴哥王朝幅员辽阔,地理面积包括了现在的越南、老挝、泰国、缅甸以及马来半岛的一部分,还在森林中创造出举世闻名的文明。有趣的是,全世界现存唯一详细记录吴哥王朝风土人情的著作《真腊风土记》出自元代周达观之手,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真腊(今柬埔寨)各方面的情况。可以说,如果没有这本书,吴哥文明或许至今依然受风力侵蚀、雨水冲刷,树木在石缝中生根发芽,与石垣紧紧地包裹交错在—起。这也就不难理解,每每人们去柬埔寨,总会前往暹粒探访“高棉的微笑”。而事实上,避开现代城市的喧嚣,想要更好地深入世外桃源般的乡村,乘坐邮轮沿着湄公河漫悠悠前行,穿梭在金色的佛寺间,看岸边白色的水牛缓缓行过,也别有一番滋味。
施予与掠夺
湄公河,在柬埔寨语里的意思为“母亲河”,这条世界第九长的河流从中国青海一路流淌至柬埔寨,再从越南流入南海。河流冲积出肥沃的平原,在此之上,两岸的人民过着平静的农耕生活。湄公河岸的村庄,无一例外都用竹子或木頭建造出高脚楼,近岸和湖中的高脚屋会在雨季半沉入水中,形成“水上村落”的壮美奇观。高脚楼一般只分上、下两层,上层住人,既凉爽又透风,不仅能使住房通风防潮,而且能避开蛇兽的侵害;下层无墙,只有数根桩柱,用于饲养牲口和放置物品。
正值雨季,我们经过河边一户人家门口,发现有一只瑟缩的猫蹲在门边呆呆地望向水面。向导说,因处热带,湄公河岸鼠患严重,因此几乎每家都养猫,不过可怜这种怕水的小动物在雨季就只能待在家里,湄公河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牢笼。
猫不能走,那人怎么办?雨季的交通工具多是小船,小则两人可乘,以人力划桨驱动,稍大些的可乘4~6人,有发动机,沿河的“加油站”也是为这些小船而设。渔民清早用这些船出去捕鱼、采摘,经过分拣后再在水上市场售卖,活蹦乱跳的小鱼、新鲜的蔬菜水果,按照特定的规则装满了整艘船,给土黄色的湄公河带来美丽的色彩。中午之前,大家就交易完毕,各自乘船回家。这个人均GDP只有中国七分之一的国家有着它独特的幸福感。这里的居民常会在屋前挂一个吊床,闲时睡上几个小时,微风吹过,好不惬意。或许是我们的脚步不小心打扰到他们,他们睁眼用“BARANG”称呼我们,而这个词在高棉语里的意思,是“法国人”。
这里的居民常会在屋前挂一个吊床,闲时睡上几个小时,微风吹过,好不惬意。或许是我们的脚步不小心打扰到他们,他们睁眼用“BARANG”称呼我们,而这个词在高棉语里的意思,是“法国人”。
这一称呼让我们非常意外,翻阅资料后才得知,早在1858年,法国探险家亨利·缪奥根据翻译成法文的《真腊风土记》在森林深处发现了吴哥窟遗迹,并称“此地庙宇之宏伟,远胜古希腊、罗马遗留给我们的一切,走出森森吴哥庙宇,重返人间,刹那间犹如从灿烂的文明堕入蛮荒”。5年后,法国正式入侵柬埔寨,使其沦为殖民地达90年之久。古老的东方文明和入侵的西方文明在这里碰撞,“比如现在你都会看到,一些柬埔寨人有着深眼窝、高鼻梁,那是因为或多或少都带有一点儿法国的基因。”向导解释说。
在雨季,风轻拂着湄公河,白云掠过天际,但下一秒钟,明媚阳光瞬间被雷雨带来的黑暗吞噬,湄公河迎来一年中最壮观的时刻,混浊的河水卷起巨大的波涛。这条关乎到柬埔寨民生的“母亲河”,时刻会露出狂暴的一面。
2011年,柬埔寨湄公河水位不断上涨,全国24个省市中有19个省市发生洪灾,受灾人口约120万。此外,30多万公顷稻田、近20万间民房和1130多所学校被洪水淹没,造成的经济损失超过16亿美元。这条母亲河用丰富的物产和狂怒的洪水提供一种“暴力美学”——施予是我,掠夺是我,时刻警惕着人类保持对自然的敬畏。千百年来,湄公河总是间歇性发怒,水灾之后,这里的人们依然得以在原地重建家园,以他们的乐观和平和心态祖祖辈辈生活着。
贫苦与富足
与在别国经常见到肥胖儿童不同,在柬埔寨的农村,很少能看到“小胖墩”,他们清一色都黝黑精干,骑着自行车从道路和田埂掠过,或者划着船在河道里一个轻松地掉头,透露出一种活泼的生机。
孩子见到我们,并没有表现出拘谨和不安,而是会欢呼着奔跑过来,大笑着手指比V出现在镜头里,他们也不会伸手索要,只是单纯对外乡人好奇。天真的孩童在潮湿的土地上玩,一根跳绳—边拴在树上,一边拿在手上,穿起了整天的快乐。
在柬埔寨对于大多数孩子来说,走入学堂、接受教育是他们最向往的生活。贫困是柬埔寨儿童,尤其是女童辍学的主要因素。小学一年级时性别没有差距,但到七年级时,女生在校比例明显低于男生。同时,传统观念认为受教育没有价值,因为即使毕业了,就业机会也有限。一份研究指出,十年前,柬埔寨中学适龄就读率只有百分之四十,而女生则不到三分之一。这个情况在最近几年得到改善,政府在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支持下启动援助教育计划,有效地提高了平等接受教育的机会。国际社会也广泛参与其中,2015年时任美国第一夫人米歇尔·奥巴马访问柬埔寨。
对于柬埔寨的男生来说,出家当和尚是接受教育的一条好的出路。湄公河两岸,每一村或有寺、或有塔,门口有猫狗懒洋洋地躺着,屋内穿着橘色僧袍的僧人每天在这里诵经,为村民带去祝福。我们见到不少年轻的小沙弥,最小的只有6岁,他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笃定和纯洁的光芒。向导告诉我们,柬埔寨和尚地位十分高、受人尊敬,出家之后就能够享受非常好的待遇,不服兵役、不用纳税,还能享受到免费的医疗、旅游、出行等等。如果家里有一个人出家,那么全家人都觉得十分光荣,周围的人也特别羡慕。
柬埔寨面額100瑞尔的纸币上,就是前任国王诺罗敦·西哈努克出家的照片。柬埔寨的男人出家次数不限,时间可长可短,有的终生当和尚,更多的则是几年、几个月以至一两个星期。出家当和尚是柬埔寨人的宗教义务,是答谢父母为本人所作牺牲的方式。当地的家庭也非常鼓励自己的小孩出家,寺庙里10岁以下的小沙弥随处可见,他们在寺庙学习文化知识、宗教。与快节奏的现代社会相比,柬埔寨人并不急功近利,他们觉得寺庙是可以洗涤精神的地方。当然了,对于湄公河两岸比较贫苦的家庭来说,出家可以让孩子们吃饱穿暖、接受教育。
孩子见到我们,并没有表现出拘谨和不安,而是会欢呼着奔跑过来,大笑着手指比V出现在镜头里,他们也不会伸手索要,只是单纯对外乡人好奇。
回忆与未来
千年的传承孕育了众多传统技艺,但由于多年的战乱和瘟疫,柬埔寨吴哥文明的记录全被销毁,荡然无存,好在《真腊风土记》事无巨细地把当时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才让璀璨的历史有据可考。在周达观的描述中,高棉的匠人已然有不少令人惊叹的技艺。几个世纪过去,湄公河两岸的居民继承传统,融入现代风格,那些有着独特异域风情的物件就是旅途里必带之物。柬埔寨没有所谓的纪念品商店,如果想买些具有民族特色的工艺品,只能在当地市场购买,这给我们机会得以深入到村庄里去,见识匠人的风采。
柬埔寨以银器最为出名。旧时,银器是王室和权贵们的专用物件,《真腊风土记》有云,“若府第富室(饮酒)则一一用银,至有用金者。”银匠丁丁当当地拿锤子凿着,一件件精美的盒子、盘子、戒指和珠宝应声而出。凭借精湛的技艺,银器被雕琢出精美的花纹,规则地排列在一起,突出高棉特色的——以佛像、大象或特色的犀鸟为造型的摆件——绝对算得上是馈赠亲友的精品手信。我们到访一户匠人家里,两位老奶奶正在耐心地凿刻,并不抬头理会陌生人。她们的两层小楼已是水泥和砖块建造,墙上挂着家人的照片,是一位穿着西式婚纱的女性和一位穿着西装的男性。向导说,一个劳动力制作一件小摆件大概需要2天,能收入5~6美元,这在当地农村已是不错的收入。依靠手工艺,他们为子女提供了接受教育的机会,如今长大成人的后代都已经在金边工作。向导还说,如果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要求进行私人定制银器,带回一件独一无二的作品。
八百年前,柬埔寨并没有人懂养蚕,《真腊风土记》中有云,“近年暹人来居,却以蚕桑为业,桑种蚕种皆自暹中来。”泰国人教会了柬埔寨人养蚕和制作丝绸制品的手艺,而泰国人的这份手艺,源自中国的傣族。如今,柬埔寨的丝绸已经因其纯净和柔软而闻名于世,不同于市场上多见的喂色素或者基因改造的彩蚕,柬埔寨由泰国引进的金色蚕是古老原始种,质地特别柔软,但产量不高,在别处并不多见。最近十几年来,这种手工艺日渐衰退,许多组织和个人努力将金色丝绸恢复到昔日的辉煌,他们建立“丝绸农场”,让那些有兴趣更多了解从蚕茧到围巾过程的人可以免费参观。一位女士正把蚕茧放在温水中煮,她告诉我们,生丝偏硬,因为有胶质,用基本恒温的热水煮两天后变成熟丝,就能变软和带有韧性。
而清香扑鼻的棕榈扇也不能错过。棕榈树是柬埔寨的“国宝树”,除了棕糖可以食用外,棕榈树叶晒干也可以作为扇子的材料。制作棕榈折扇首先把棕树叶带柄割下,将叶子蒸或煮至水开5分钟,再将其晾干,如此这般的叶子会增加韧性,不至于太脆,之后就是染色和后期裁剪修边了。挑了一把以玫红为主色调的扇子带回国,轻轻手摇,凉风袭来,棕榈树天然的香味沁人心脾,仿佛把这东南亚的洁净空气和慢生活带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