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德与荷兰手语标准化对比研究
2019-06-11林皓
林皓
提 要 语言标准化作为本体规划基本内容,也是语言政策与规划重点之一。国家出于各种目的会对该国手语实施标准化(或者统一化),促成通用语的形成。然而,手语这门语言较为特殊,作为视觉语言,以手眼为沟通媒介,独立并区别于相应所在国家的有声语言及文字。因此应用于口语标准化的方式并不一定适用于手语。弗兰德和荷兰手语文化背景及标准化时间都较为相近,但弗兰德手语标准化归于失败,荷兰手语标准化却获得成功。本文试通过比较弗兰德和荷兰手语标准化活动,分析两者成败原因,探寻手语标准化的规律,以期对我国通用手语的实施有所启示。
关键词 标准化;手语;荷兰手语;弗兰德手语
中图分类号 H00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1014(2019)02-0083-07
DOI 10.19689/j.cnki.cn10-1361/h.20190208
A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Standardization Strategies Between Flemish and Netherland Sign Languages
Lin Hao
Abstract Language standardization as an essential part of language corpus planning plays a key role in language policy. Out of various motives the nation makes policy to standardize the national sign language. However, sign language is mediated via visual-manual channel in contrast with the aural-audio modality of the spoken language, independent of the spoken and written languages used in the respective countries. Therefore, the normal principles applied in the standardization of spoken languages do not always work in dealing with sign languages. VGT and NGT share many in common while the former failed and the latter succeeded in standardization. The paper attempts to compare and analyze the two cases in order to find out the causes and more preferred models and strategies in sign language standardization.
Key words standardization; sign language; NGT; VGT
一、序 言
20世紀后半期以来,随着社会对聋人群体及手语日益重视,与手语相关的语言政策及规划也相继在一些国家展开,其中包括手语标准化政策。语言标准化政策可分为两种:显性规划和隐性规划。前者是指以明确的政策自上而下推动语言标准化运动;后者则是通过间接的方式,例如支持语言研究、编制语言学习教材等,间接推动语言自然标准化的进程。本文所指的手语标准化是前者,即国家或相关组织从政策层面介入,采取相应措施,推动通用手语的形成。虽然标准化在西方学术界备受争议,但有些国家和地区仍从政策层面予以推动和实施。本文选取的是欧洲的两种手语:一是比利时弗兰德地区手语(荷兰语:Vlaamse Gebarentaal,简称为VGT);二是荷兰手语(荷兰语:Nederlandse Gebarentaal,简称为NGT)。比利时弗兰德地区和荷兰相邻,经济和社会方面有很多相近之处:都属于尼德兰文化圈,口语及文字都是荷兰语。荷兰手语和弗兰德手语都在相近的时间开始手语标准化活动,主导者都是聋人和手语专家组成的小组。但是,20年后,荷兰手语的标准化基本上取得了成功,而弗兰德手语的标准化则遭遇挫折。本文试图回答以下问题:两种相近的手语,有相近的文化背景及口语环境,标准化实施时间也相近,为何最后成败迥异?
二、弗兰德手语标准化分析
弗兰德手语是从以前的比利时手语分化而来。20世纪后半期,比利时南北两地受到语言、文化、宗教等因素的影响,逐渐产生隔阂,政体由中央制逐渐走向联邦化。北部的弗兰德地区历史和传统上向来属于荷兰语区。在这个大背景下,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比利时的聋人协会也一分为二,相互渐不往来,导致两种手语间差异越来越大,弗兰德手语逐渐发展成为一门独立的语言(Loncke 1983)。
弗兰德有5所聋校,分别位于西弗兰德、东弗兰德、安特卫普、弗兰德-布拉班特、林堡(Buyens 1983)。
(一)标准化过程
1979年,弗兰德手语协会(Fevlado)成立“弗兰德手语委员会”,开始实施手语的标准化工作。这个手语研究中心由聋人组成,并完全受手语协会领导。他们的目的是不仅方便聋人,提高聋人之间的交流以及词汇能力;还希望通过标准化,使听人和聋人都使用一个标准手势系统,更加方便聋人与听人的交流,即以标准化手势系统统一聋人和听人的交流。于是,协会决定使用“手势荷兰语”(Nederlands met Gebaren)作为统一的工具。手势荷兰语是一种用手势“翻译”对应荷兰语的人工创造的视觉方式,而非自然语言。当时的认识是自然手语没有口语成熟,并且地方手势变体多达5个,因此标准化的方式就是手语向“荷兰语”看齐(Buyens 1987)。因此,这个系统强调手势和口语词之间的一一对应,甚至还创制手势表达,来对应14种荷兰手语中的形态标记,包括动词过去时、形容词比较级以及最高级等。
从1980年开始到1995年,弗兰德的手语标准化持续了15年。弗兰德手语委员会每月开一次讨论会,确定手语词标准。他们选定并参照一个包含9200个荷兰词的词频列表(以下简称“9200词表”),按这个列表来确定对应的标准手语词(Geysels et al. 1989)。从1983年开始,定期结集出版“标准词汇”小册子,称为《词语与手势》(Word en Gebaar),直到1995年出版全本手语词典——《弗兰德标准化手语词典》(Buyens 1995)。并于1984年开始,依照标准手语词汇,培训手语翻译员。
(二)标准化方法
如何选取和确定手语词?首先是按9200词表寻找各地区普遍通用的手语词,收入手语标准词汇。其次,如果词表中的一个词在各地对应不同的手语词,则按照少数服从多数原则,将其中使用最广泛的那个手语词选入标准词汇。然而,这个原则未能真正贯彻,经常受到委员会成员主观喜好的影响,有些词是因为“更好看、更美、更正确”而不是以其通用性入选。如果9200词表中的词找不到较为通用的对应手语词,则按3种情况处理:
1.通过一定原则,结合已有手势,创造新的手语词。例如对于一些常用概念,如“颜色”,他们发现各个变体打法不一,“棕色”就有11种打法。于是决定采用“彩虹原则”,即所有颜色词都对应相应的荷兰口语词,以“对应口语词的首字母指拼+手掌空中画弧形(以示意为彩虹)+口语词的末字母的指拼”构成新的标准颜色手语词。对于“星期”“月份”的打法,也采用类似的处理方法。
2.依据荷兰口语词的词义,创造出对应的手语复合词。如“会计”,荷兰语为boekhouder,这个复合词字面意思是“书本”+“保存者”,于是相应的词即按字义创造并拼合而成。也经常使用首字母指拼方式处理,即直接打“B”+“H”。
3.从某个变体中借用并加以改造,如用首字母指拼方式,代替原来手语的手形。
总之,这种方式下形成标准“手势荷兰语”词汇,一部分是已有的较为通用的手语词或改造自某个自然手语词的变体,而另一部分则是新发明的手语词。
(三)对标准化的反思及否决
20世纪90年代初,弗兰德手语界一系列的手语活动开始促使人们对当时的标准化项目进行反思。聋人们通过国际交往,对自身手语重新有了认识,对手语语法的研究开始深入,自然手语在语法上的独立性和丰富性上得到认可(Van Herreweghe 1995;Vermeerbergen 1997)。从1994年开始,弗兰德聋人每年可以享受一定时限的免费手语翻译服务,但手语翻译们受到的培训都是“手势荷兰语”,看不懂弗兰德手语,而弗兰德聋人理解这些新的标准化手语词也颇为费力,导致翻译效果较差。1995年,《弗兰德标准化手语词典》颁布后,弗兰德聋人社区发现许多手语词比较奇怪,不符合手语词内部规律。于是弗兰德聋人开始意识到,“手势荷兰语”词汇可能有问题。
最终,1997年弗兰德聋人会议表决,决定弃用标准“手势荷兰语”,即聋人社区不使用这种标准,也不将其用于相关的手语培训教材中。
Van Herreweghe和Vermeerbergen(2004:111~137)認为,对弗兰德手语进行的设计式手语标准规划的失败,在于对弗兰德手语词汇缺乏全面而深入的语言学研究,不仅是对其语言结构,还对受社会影响的手语不同变体缺乏全面的调查和了解,即不了解一个手语词的词义以及使用往往受年龄、性别等因素影响。因此没能尊重手语自身情况和规律,难免失败。
三、荷兰手语标准化分析
荷兰的官方语言为荷兰语,政府对多语持开明政策,但对语言立法持较谨慎态度。目前全国有5所聋校,分别位于格罗宁根、阿姆斯特丹、海牙、鹿特丹和布拉邦。
(一)标准化动因
经过荷兰聋人委员会(Netherland Deaf Council)多年的游说,1998年,荷兰教育部和几个重要的与聋人相关的组织共同签署一个协议,宣布“荷兰基本手语词汇标准化(STABOL)”作为三大项目之一启动。荷兰政府认为,只有先统一荷兰手语,并广泛应用、推广于特殊教育中心,才可以从法律上承认其地位。于是,统一的荷兰手语便成了手语立法的前提。促成此项目的原因还有两个:其一,全国的聋校希望有标准化的全国统一手语作为参考,便于教学以及手语的评测,以及教材编写、教学大纲制定等一系列教学活动的进行;其二,听人学习手语者希望学到标准手语,从而减少面对各种手语变体或地方手语的困惑。而抵制手语标准化方案的力量主要来自于各地聋人群体。1999年到2002年,该项目由荷兰阿姆斯特丹大学的“荷兰手语中心”承担并完成。“荷兰手语词汇标准化”项目组成员由手语语言学家、聋人代表(主要是聋校的聋人教师)以及和聋人社区关系紧密、以手语为母语的听人服务人群
组成。
(二)手语标准化过程
虽然STABOL项目是从1999年正式启动,但在此之前,1980~1998年间,事实上已经开展了相关的手语标准化工作,收集了荷兰各地大量的手语词及其变体,而STABOL项目后的语料库项目(Corpus NGT)则是它的延续。因此,我们将荷兰手语标准化分为3个阶段:(1)铺垫期(1982~1998年),语言政策重心在于聋人教育领域内的手语教材及词典的开发;(2)实施期(1999~2002年),将标准化扩展到5000常用词;(3)延续期(2006年至今),即荷兰手语语料库系列项目,使用语料库将语言调查记录工作、地方手语保护工作以及手语研究等有机结合起来。以下是对3个阶段的分述:
1.第一阶段:交际能力项目(KOMVA)(1982~1998年)
这个项目由阿姆斯特丹大学和聋重听儿童基金会(NSDCK)承担。在全面交流的促动下,手语教育急需参考词典。项目组了解荷兰手语的各地方言变体库藏,这些可以用于荷兰手语词典编纂。项目组走访全国,在5个手语区共采录了100余聋人的录像语料;基于2000个语义概念(而非荷兰口语词表),一共采集到15 000个手语词。然后比较各地区手语对同一概念打法的异同,按照相应标准,标记出“优先手语词”,即各地打法基本一致的手语词(Schermer 1990)。
此外,通过对各地手语打法进行归类和整理,他们发现:各地手语间存在差异和变体,但同时共有相当一部分通用词汇,数量占一半左右;各地手语间的差异与地理距离无关,但大致可分为北方和西南手语两大变体;同一个手语方言内部,存在年龄或代际差异,可分为新手语词及老手语词。
最初的“优先手语词”的选取标准有3条,满足其一即可入选:(1)这个手语词在所有地区意义相同,并且打法一致;(2)这个手语词在大部分地区意义相同,并且打法基本一致;(3)这个手语词仅在一个地区出现,表达相应概念,其他地区没有对应的概念表达。
在编写第三本词典时又增加了4条标准:(4)已经广泛通用于全国聋校的自然手语词(即符合手语词标准);(5)相对较少使用的词,使用频率高的词优先选用;(6)相对老式手语词,新式手语词优先选用;(7)考虑手语的正式词和非正式词差异。
以这个项目的成果为依据,20世纪80年代先后编纂出版了3本词典,充分尊重各地手语变体,在首位列出“优先词”,第二、三位列出各地差异变体词。同时,他们也从语言学角度对手语和荷兰语的区别和联系做了研究,做到有理有据。
总体而言,20世纪80年代的标准化以调查及分析各地手语基本概念词和选取基本“优先词汇”为主,工作集中在基本手语词的采集、鉴别及确定上;1993年开始,项目组利用当时较新的科技产品,如电子光盘,进行手语词汇电子出版。由于多媒体技术能更好地表达视觉图像及视频,电子出版物受到极大欢迎。他们在选择手语词时,又增加了两条标准:(8)在选择一个手语词时,如果它和另一个近义词的区分在手控部分,而不是在对应的口词(mouthing)部分,则优先选取这个词;(9)在语义和形式上相同的一组词将集中考虑,而不应分开。
2.第二阶段:基本词汇标准化项目(STABOL,1999~2002年)
项目核心目标为手语核心词汇的标准化,基本语法以及小学手语语程大纲的开发。对标准词汇的定义是:“用于各层次手语相关语言教育中:包括全国的聋校、针对聋人亲人开设的手语课以及广大听人学生的手语课堂。而这并不意味着其他手语变体是‘不正确的,其他变体仍可在聋人社区通行使用。”(Schermer 2003)
项目组确定了5000个基本词,其中2500词是在国家手语1~3级水平测试中已经使用的手语词,而另外2500词为主要用于聋人教学的教育词汇,基本上属于新词,没有变体。于是标准化的主要处理对象是2500基本词。此项目以上述20世纪80年代的KOMVA交际能力项目中的“优先词汇”为基础,因为这些优先词汇经过20余年的教学,已经成为国家手语词汇。课题组经过调查发现,这2500核心手语词大部分已经成为通用词,5个主要采集地区完全一致的占到60%;25%是来自不同地区的方言手语词,但是已经进入通用词汇;真正需要进行标准化处理的仅占15%。项目组经过讨论商定,依据手语语言学准则,由聋人专家做出选择。
3.第三个阶段:荷兰手语语料库系列项目(2006年至今)
荷兰语言学较为发达,尤其是在结合新技术方面。20世纪八九十年代口语语料库盛行,而荷兰手语语料库(Corpus NGT)项目开始于2006年,先后由数个项目连续组成,包括“荷兰手语语料库”(2006~2008)、“手语语言学语料网络”(2009~2012)等(Crasborn 2010)。相应地,马克斯·普朗克心理研究所为支持手语研究,开发出免费开源的标注软件ELAN,可同步标注手语影像材料。荷兰手语语料库的网络及技术支持、数据托管即是由马克斯·普朗克心理研究所提供,所有数据对全球免费开放。
荷兰手语语料库是对前两个阶段手语标准化工作的延续和发展。利用技术的延展性和便利性,它完全容纳了原有的标准化词汇以及新词,并持续搜集、实时更新、扩大荷兰手语词汇数据库,到2012年达到16 000手语词。此外,2011年后,地方词汇变体也出现在在线词典中,用户可选择呈现或隐藏。因此,第三阶段的手语语料库可谓集此前手语标准化成果之大成,并在促进手语标准化的同时,也保留了对地方手语的记录。
(三)荷兰手语标准化现状
荷兰手语的标准化工作开展较为顺利,并基本取得成功。荷兰手语在荷兰社会获得相当大的曝光度和相当高的认知度,接受标准化手语培养的手语翻译以及相关人员受到聋人的接受和認可,聋人得以更加方便地参与社会公众生活。荷兰手语的本体规划在进行的同时,相应的习得规划也在推进。从1998年开始,荷兰手语中心同时还承担开发荷兰手语教学大纲工作,2009年开始以欧洲语言共同框架为基础,制定新教学大纲。另外,在高校(乌得勒支科技大学)开设手语翻译专业及聋文化研究专业,提供本科和硕士学位。
四、分析与比较
如上文所述,弗兰德手语和荷兰手语的标准化项目背景有不少相似之处:相应的口语都是荷兰语,都属于尼德兰文化,标准化开展和持续时间差不多(20世纪80年代初到90年代中),并有一定的互通性(Sáfár et al. 2015)。然而推行手语标准化结果迥异:弗兰德手语标准化在争议声中被抵制和否决,而荷兰手语标准化取得较好效果。经过比较分析,荷兰手语标准化在以下几个方面的处理相较弗兰德手语更为成功。
1.标准化的目标是自然手语,而非“手势荷兰语”
荷兰项目组从20世纪80年代一开始就明确了手语是标准化的目标,设计并使用基本概念表,来调查各地手语情况。在第一阶段选取“优先手语”时,明确排斥了“手势荷兰语”,以及直接从荷兰语来的“借词”,如指拼词等,并一以贯之。而弗兰德在一开始就以“手势荷兰语”为标准化目标,并大量创造了符合荷兰口语的手势对应词。
2.标准化方法较符合手语规律
荷兰手语项目是循序渐进、分段进行的。首先,在对荷兰自然手语及变体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项目组从调查各地手语入手,以了解“通用概念的核心词汇”为目标,搜集各地词汇变体,进行比较分析,抓住了关键点,即从中挑选出“优先词汇”,作为标准化第一步。然后通过进一步调查,逐渐扩大“优先词汇”范围。同时,在产生标准化成果实践中(即编制词典)不断总结和完善“优先词汇”的选取规则。
其次,注意结合实际情况调整标准化进程。从第一阶段后半段开始,项目组发现西南方聋人在与北方聋人接触时,逐渐放弃自己的一些手语词,而使用北方手语词。同时,第一阶段前期的成果在聋人社区和聋人课堂中使用,逐渐稳定并被认可。因此,在实施后续的标准化项目时,他们将前期这些因素加以考虑,纳入默认的标准词汇中(Schermer 2003)。
再次,注意與习得规划并行以及两者相互的影响。手语标准化的第一阶段最初是由习得的需要触发,即聋人父母以及学习者需要手语标准词典,以方便参阅。在整个标准化时期,习得规划也在同时进行,包括20世纪80年代末期开始的手语翻译员培训等,采用循序渐进的形式,让标准化成果阶段性地进入手语群体,以获得他们的普遍认可和接受。
最后,明确标准化的范围。即仅对词汇实施标准化,但不对手语语法做规定。标准化手语项目团队接受对词汇标准化的任务,但未承担对手语语法标准化的工作(这本来也是STABOL核心目标之一)。其原因是当时各方面条件约束,手语语法方面研究不够。
相对而言,弗兰德手语标准化显得较为粗陋,即按频率将9000余荷兰口语词“翻译”成手语表达。部分来自地方手语的词汇,其选取规则未能在工作中发展完善。不少生词按照口语对应原则生造出来,未能遵循手语词内部的构造规律。
3.处理好手语标准化和地方手语变体的关系
荷兰项目组自始至终重视各地手语变体。在深入调查后,得出两个主要的手语分区:北方手语和西南手语。并一开始便将其体现在编纂手语词典上,即兼收地方手语变体作为“同义词”出现。弗兰德手语标准化项目组则基本否定地方手语的价值,试图以“手势荷兰语”完全替代。
4.手语语言学家的参与和指导
荷兰手语标准化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是项目组团队中有语言学家的参与。最初核心概念词表的调查设计是由两位听人手语专家负责的,其中谢尔默(Schermer)教授是荷兰手语中心主任,也是荷兰第一批手语语言学家。承担标准化工作荷兰手语中心的团队人员配备为:手语语言学家、自然手语聋人精英、聋人教师及翻译员。手语语言学家负责总体调查设计以及标准化方法,聋人负责对手语语料的判断、标准词与新词的遴选等,聋人教师负责考虑手语的大纲设计以及标准化手语在教学的应用及推广;另有计算机软件程序员负责技术。相对而言,弗兰德标准化团队欠缺科学合理的搭配。
5.注重结合新的技术和媒介
20世纪90年代初,CD-ROM技术刚开始流行时,荷兰手语团队便积极采用,将纸媒词典转换成可承载多媒体、更适合传达手语的CD-ROM,使手语标准化成果迅速推广到全国,大受欢迎。而21世纪初,团队便开始运作手语语料库项目,并结合开发相应的标注软件(ELAN)。基于语料库的在线手语词典,拥有从自然的语料提取出的词义、搭配、例句等可视化信息,并且具有相当高的灵活性(Crasborn 2010),其功能远强于纸质手语词典,其受众则为整个互联网世界人群。并且荷兰学术界具有难能可贵的开放胸襟,其标注软件以及语料库对世界公众免费开放。荷兰手语标准化的成功,也与团队善于及时采用新技术有重大关系。
6.政府及组织的有力支持及合理规划
荷兰手语标准化项目得到来自政府、相关社会组织以及学术机构的有力支持和推动。政府代表为教育部以及社工部。社会组织一方面是荷兰聋人委员会,主要负责争取聋人权益;另一方面是聋重听儿童基金会(NSDSK)以及受其支持的国家聋人父母联合会(FODOK),前者为一个独立非营利机构,负责为聋重听儿童提供关于听力康复及教育等咨询。这些公益组织大多由聋人家属组成,具有相当大的社会影响力,也最关心聋人教育相关问题,对荷兰手语政策影响极大。而学术界主要是大学的参与,有负责前期标准化的阿姆斯特丹大学、负责手语语料库的拉德保大学(Radboud Universiteit)以及负责提供翻译及手语高等教育课程的乌得勒支科技大学。1992年,又成立独立的手语研究机构,即荷兰手语中心(Nederlands Gebarencentrum),专门负责手语标准化及词典编纂相关工作。政府、社会组织以及大学各司其职,通力合作,保证了荷兰手语标准化的成功以及成果的发展和延续。而弗兰德手语项目似乎缺乏这种系统、协同的支持。
五、对手语标准化的若干启示
通过对弗兰德手语以及荷兰手语的标准化历程的介绍、比较和分析,我们对手语标准化的规律有了新的了解和认识,并得到若干启示。首先,要组建及发展一个由语言学家、聋人手语者、聋人教育者以及技术人员的核心项目组,集中人力、物力,同时各负其责,并能得到长期各方面的支持。其次,制定目标及方法,要遵循手语的规律,协调好标准化的手语(词汇)和地区手语变体的关系,尊重地方手语,给予其一定位置。再次,手语标准化工作将是个较为漫长、艰巨的任务,应关注阶段性成果的积累和继承,并逐步推进手语标准化进程;同时考虑各地手语接触引起的自然演变规律,结合习得规划,以潜入方式促进和推动手语标准化成果,并让手语社区逐渐接受。最后,注重新技术和新媒体的使用,结合传统媒介与语料库,开发能得到最多受众的手语标准媒介,最大程度推广手语。
参考文献
Buyens, M. 1983. Geschiedenis en verantwoording. In Vlaamse Gebarencommissie (ed.), Woord en Gebaar. 1200 Dovengebaren (pp. IV–VIII). Gentbrugge, Belgium: Federatie van Vlaamse Dovenverenigingen v.z.w.
Buyens, M. 1987. Nederlands Met Gebaren: Taalkundige, Sociale en Opvoedkundige Aspecten. Gent, Belgium: Federatie van Vlaamse Dovenverenigingen.
Buyens, M. 1995. Gebarenwoordenboek. Leuven, Belgium: Garant.
Crasborn, O. 2010. The sign linguistics corpora network: Towards standards for signed language resources. In Proceedings of the Seventh Conference on International Language Resources and Evaluation (LREC10), Paris.
Geysels, G. et al. 1989. Basiswoordenschatlijst. Bron Voor Verdere Ontwikkelingen Binnen de Tolkenopleiding. Unpublished dissertation, Gentbrugge, Belgium.
Loncke, F. 1983. The specific situation of the Flemish deaf people and their attitudes towards sign language. In J. Kyle & B. Woll (eds.), Language in Sign. London: Croom Helm.
Sáfár, A., L. Meurant and T. Haesenne. 2015. Mutual intelligibility among the sign languages of Belgium and the Netherlands. Linguistics 53(2), 353–374.
Schermer, G. M. 1990. In Search of a Language: Influences from Spoken Dutch on Sign Language of the Netherlands. Delft: Eburon.
Schermer, G. M. 2003. From variant to standard: An overview of the standardization process of the lexicon of sign language of the Netherlands. Sign Language Studies (4), 69–86.
Van Herreweghe, M. 1995. De Vlaams-Belgische Gebarentaal: Een Eerste Verkenning. Gent, Belgium: Academia Press.
Van Herreweghe, M. and Vermeerbergen, M. 2004. Flemish sign language: Some risks of codification. In M. Van Herreweghe & M. Vermeerbergen (eds.) To the Lexicon and Beyond. Sociolinguistics in European Deaf Communities. Washington, D. C.: Gallaudet University Press.
Vermeerbergen, M. 1997. Grammaticale Aspecten van de Vlaams-Belgische Gebarentaal. Gentbrugge, Belgium: Cultuur voor Dov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