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山一号楚墓丝绸中凤鸟造型的特征分析

【摘要】马山一号楚墓丝绸中凤鸟的造型繁多，包括鹑鸡类、鸿鹄类、鹰鸮类、大鹏类。凤鸟造型有正面、侧面，姿态有站立、前行、奔跑、飞翔、起舞。凤冠一般分为有羽冠，无羽冠。凤尾均是分叉的鱼尾状。凤羽均是向下摆。凤鸟多与龙、蛇、虎相结合，周边一般饰有扶桑纹或太阳纹。从凤鸟造型特征能看出，楚凤在承袭了黄河流域的中原文化、融合长江流域的三苗文化基础上创建了自己独特的艺术形式。

【关键词】马山一号楚墓；凤鸟造型；特征；

【中图分类号】G122 【文献标识码】A

湖北江陵马山一号墓的年代大致为战国中晚期楚墓，墓主为45岁左右的女性，身高约1.6米，墓内有大批保存完好的纺织成衣，有“丝绸博物馆”之称。马山1号墓出土的18幅绣品中，10幅有龙有凤，7幅有凤无龙，只有1幅有龙无凤。17幅刺绣上的凤鸟造型优美奇特，没有重复。凤鸟造型种类繁多，有似鹑鸡类、似鸿鹄类、似鹰鸮类、似大鹏形等。

吴艳荣描述楚凤体态丰繁，身形不一。燕雀型、鹤型、鸿雁型、雄鸡型、锦鸡型、大鹏型、鸥袅型等皆有之[1]。王大有指出，在凤家族中，凡“多赤者凤，多青者鸾，多黄者鵷，多紫色鸑鷟，多白者鹄”，还有鲲鹏，玄鸟，跤乌，皇鸟，天鸡，鹳鸟，鹑鸟等，约有近五十种[2]。庞进认为，古人眼里，在天上飞的鹰雕是凤凰，在草下栖的鹌鹑也是凤凰，在水边落的鸿雁可以是凤凰，在水中游的鸳鸯也可以是凤凰[3]。汉太史令蔡衡曰：“凡像凤者有五色，多赤者凤，多青者鸾，多黄者鹓鶵，多紫者鸑鷟，多白者鸿鹄”。《山海经·南山经》“有凤凰、鵷鶵。”郭璞注释：“亦凤属”。《广雅》“鸾鸟，凤皇属也。”《禽经》中明确说：“紫凤谓之鸑鷟”。许慎《说文解字》：“鸑鷟，凤属，神鸟也。”因而，在先秦时期，凤鸟造型并未固定形态。

王大有先生对先秦时期凤鸟做了划分，分为三个区系，南系凤鸟为鹑鸡类，东系凤鸟为鹰鸮类，西系凤鸟为跤乌类[4]。南系凤鸟主要指长江中、下游地区的苗蛮等土著民族的凤鸟崇拜，东系凤鸟主要指以黄河下游为中心的东夷集团的凤鸟崇拜，西系凤鸟主要是指以黄河上游、中游地区为中心的凤鸟崇拜。马山一号墓丝绸中的凤纹造型中包括鹑鸡类、鸿鹄类、鹰鸮类、大鹏类等，其中有早期楚人的先民从北至南的迁徙，曾依附于强大的东夷部落联盟，融合三苗土著文化方面的原因。

一、鹑鸡类

鹑鸡类，常见的种类有鸡、鹌鹑和环颈雉等。《山海经·南次二经》中描述：“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凰。”有一种鸟，形状像鸡，身上是五彩羽毛而有花纹，名叫凤凰。《山海经·西次二经》中描述：“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采文，名曰鸾鸟。”翟，山鸡。鸾鸟，又名鸡趣，类似凤凰的吉鸟。《禽经》云：“赤凤谓之鹑。鹑为凤属。”

鹑鸡类造型的凤鸟纹在马山一号墓丝绸中体现性一般，有二个凤鸟造型属于此类。姿态一般是行走状态，分为有冠与无冠，出现时一般不独立出现，与花草呈对角形式无限循环。如图1，纹样见于小菱形纹锦面绵袍（N16），凤鸟和花草对角布置。凤鸟造型是向前行走的姿态，头部向上扬起，无冠，两嘴外张，向下勾起。凤鸟的整个身躯呈圆弧形弯曲，尾部高高举起，结束处分叉，分别向下弯曲，呈鱼尾状。凤鸟的尾部上方，有一个大圆中间三个小圆的图形，此图应属于太阳纹。如图2，纹样见于镜衣面（8-4A）和木俑（2、4）所着丝裙面，凤鸟和花草对角布置。凤鸟造型是向前行走的姿态，头部向上扬起，有冠，两嘴外张，向下勾起，嘴部有似麦穗的纹饰向外卷曲。凤鸟的尾部较长，结束处分叉，呈鱼尾状，尾部的两边有类似羽毛的装饰，装饰内有太阳纹。凤鸟的翅膀，一个向上，一个向下弯曲。

由此看出，鶉鸡类造型的凤鸟纹，都具有形似鸡状的小头、嘴外张向下，有时有冠，有时无冠，身躯短小，尾部外张，似鱼尾造型。凤鸟的尾部、羽部，一般饰有太阳纹。凤鸟的周身一般都饰有花草，花草中一般饰有太阳纹。

二、鸿鹄类

鸿鹄是古人对大雁、天鹅之类飞行极为高远鸟类的通称。《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鸿鹄，羽毛光泽纯白，似鹤而大，长颈，肉美如雁。”《汉书·司马相如传》中注释：“鹄，水鸟也。其鸣声鹄鹄。”《说文解字》曰：“鸿，鹊也。鸿鹄、黄鹄也，从鸟告声。”《本草纲目·禽部·鹄》中引赞宁语：“凡物大者皆以天名。天者，大也，则天鹅名义，盖亦同此。”由此可见，鸿鹄属水鸟，类似鹤、大雁、天鹅。

（一）大雁、天鹅类

大雁、天鹅类造型的凤鸟纹在马山一号墓丝绸中体现非常明显，有六个凤鸟造型属于此类。姿态一般为奔跑状，分为有凤冠与没有凤冠。很少独立出现，要么与龙形成互搏，要么践蛇，要么压虎压龙，如图3，纹样见于揪衣（8-3A）面。凤鸟造型是向前奔跑的姿态，头部向前，两嘴外张，向下勾起，预啄一蛇。足部向下勾起，一足踩一蛇。凤鸟的身躯呈弯曲状，凤鸟的尾部较长，结束处分叉，呈鱼尾状。凤鸟的翅膀在身躯的两边，各自是三瓣漂亮的羽毛。如图四，见于龙凤虎纹绣罗单衣（N9）衣面。凤鸟造型是向前奔跑的姿态，头部向前，两嘴外张，向下勾起，头部上方衍生出漂亮的扶桑花，扶桑花中饰有太阳纹。凤鸟身躯呈“S”状卷曲，形成一个空心圆环。足部向下勾起，呈一前一后的姿态，前足牙一龙，龙尾穿插在凤鸟的腹部。凤鸟的羽翅，呈一前一后的姿态，上压一龙，下压一虎。

（二）鹤类

鹤类造型的凤鸟在马山一号墓丝绸中体现最为明显，有五个凤鸟造型属于此类。姿态一般都是翩翩起舞的状态，分为有冠与无冠，且一般不独立出现，与龙同时出现，且是对立姿态。如图5，纹样见于对凤对龙纹绣浅黄绢面袅（N7）内缘。凤鸟造型是呈站立状，一足笔直站立，一足向后伸直。昂首挺胸，头部向上高高昂起，无凤冠，颈部细长优美。凤鸟的整个身躯呈圆弧形弯曲，尾部高高翘起，衍生出一条细长的羽毛。凤鸟的羽翅，向外扩张，呈现即将跃起之态，又似翩翩起舞之感。如图6，见于对凤对龙纹绣浅黄绢面袅（N7）内缘。凤鸟造型是呈站立状，一足笔直站立。平视前方，无凤冠，颈部细长优美。凤鸟的整个身躯呈圆弧形弯曲，尾部高高举起。凤鸟的羽翅，向下笔直延伸，看起来，庄严肃立。如图7，见于对凤对龙纹绣浅黄绢面袅（N7）内缘。凤鸟造型是呈奔跑状，一足弯曲向前，一足弯曲向后高高抬起。头部有三羽凤冠，回首相望，颈部细长优美。凤鸟的整个身躯呈圆弧形弯曲，尾部高高翘起，衍生出一条细长的羽毛。凤鸟的翅膀，向外扩张，看起来，就像正在翩翩起舞的感觉。

由此可以看出，鸿鹄类造型的凤鸟纹，都具有形似鹅、鹤状的小头、嘴外张向上或向下，有时有冠，有时无冠，身躯短小，尾部外张，似鱼尾造型，有时衍生出一条细长的羽毛。凤鸟的周身一般都饰有太阳纹。凤鸟的一般不独立出现，而与龙、蛇、虎同时出现。

三、鹰鸮类

鹰鸮属中型猛禽。眼大，深色，似鹰，故名。喙坚强而钩曲。栖息于山地阔叶林中，喜欢在夜间和晨昏活动。《说文·鸟部》云：“鸷，击杀鸟也。”《离骚》云：“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王逸《楚辞章句》注云：“鸷，执也。谓能执伏众鸟，鹰鸮之类也”由此看出，鸷鸟是凶猛的鸟，属于鹰鸮类，且傲然。鸷鸟，也是鹰鸮类猛禽古称，极为凶猛，善于搏击。鹰鸮，似猫头鹰类。

鹰鸮类造型在马山一号墓丝绸中有二副，其中一副凤纹十分具有猫头鹰的特征，看起来孔武有力，气势凛人。凤鸟的造型乖张奇特，很多学者都有深入研究，俗称“三头凤”，因它腹部饱满，很多学者认为源于生殖崇拜。“三头凤”应是鹰鸮的正面图。正如彭浩先生所说，“三头鸟”的构图方法来看，它与商周以来的一些青铜器上的动物纹样的构图方法相同，采用的是平面展开的方法[5]。

如图8，纹样见于凤鸟花卉纹绣红棕绢面绵袴（N25）袴面。凤鸟造型，很多人有争议，有人认为是雄鸡，有人认为是雄鹰，暂归属于鹰鸮类。凤鸟造型是呈直立状、向前行走的姿态，头部向上扬起，头部顶端衍生出扶桑，扶桑中饰有太阳纹。凤鸟两嘴外张，向下勾起，双目圆睁，颈部挺直，昂首挺胸。凤鸟的整个身躯呈圆弧形弯曲。尾部高高举起，结束处分叉，分别向下弯曲，呈鱼尾状。凤羽向下笔直延伸，庄严肃立，且饰有太阳纹。如图9，见于凤鸟花卉纹绣浅黄绢面绵袍（N10）袍面。凤鸟造型是预跃起姿态，展翅高飞，双翅向左右各自展开，并向内弯曲，双翅各自延伸出新的羽翅，向下垂落，羽翅中均有太阳纹。凤鸟两眼，炯炯有神，平视前方，头上有很大的花冠，向左右展开，左右分出小花冠向下垂落。左右的凤鸟头顶延伸出很大一枝扶桑花向上延伸，并分开三枝枝芽向下垂落。凤鸟腹部圆滚，羽翅与腹部中均用羽毛的装饰填充，使整体饱满、丰富。

由此看出，鹰鸮类造型的凤鸟纹，都具有形似鹰的威武、雄壮之感。凤冠华丽秀美，凤羽上均有太阳纹。正面展示的凤尾粗壮外张，似鱼尾造型。凤鸟的一般独立出现，周身一般都有扶桑纹，扶桑纹中也有太阳纹。

四、大鹏类

大鹏，中国神话传说中最大的一种鸟，是世界许多传说中奇大无比的神鸟，由鲲变化而成。《庄子·逍遥游》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庄子·逍遥游》曰：“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搏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由此看出，鱼是鲲，化为鸟，其名为鹏。《说文解字》曰：“神鸟也。天老曰：“凤之象也，鸿前麟后，蛇颈鱼尾，鹳颡鸳腮，龙文龟背，燕颔鸡喙，五色备举……凤飞群鸟从以万数，故以为‘朋字”。说文解字中解释，凤与鹏同属一字，同时对凤做了非常详尽的描述。

大鹏类造型在马山一号墓丝绸中体现比较明显，有2个凤鸟造型属于此类。姿态是飞翔状态，分有冠与无冠，一副独立出现，四周有扶桑，一副与龙、蛇同时出现。如图10，纹样见于对凤对龙纹绣浅黄绢面袅（N7）内缘。凤鸟造型是呈展翅飞翔状态，凤嘴向上，凤尾向下，凤头两边各伸出一个凤冠，凤冠中饰有太阳纹，凤冠向两侧弯曲，形成一个似羊角形状。凤鸟颈部挺直，翅膀向上、向内弯曲，翅膀上各有两个凤羽，向下呈倾斜状，双腿向下、向内弯曲，凤爪外张。凤尾向下、向外扩张。凤鸟的腹部中间有太阳纹。凤鸟整体呈现展翅飞翔，直冲云天的气势。如图21，纹样见于（N12）缘部，凤鸟造型呈展翅飞翔状态，头部向上，尾部向下，两个羽翅向外扩张。凤鸟身上缠绕两条龙，呈对立方向缠绕，靠近凤鸟颈部，两条龙尾各自压在凤鸟的两个羽翼上。凤鸟的腹部中间饰有太阳纹，羽翅与龙的尾部空隙处各有一老虎，向外站立。

由此看出，大鹏类造型的凤鸟纹都具有向高空飞翔之感。凤尾粗壮外张，似鱼尾造型。凤鸟正中心与周身一般都有太阳纹。凤鸟有时独立出现，有时与龙、虎同时出现。

五、小结

马山一号墓中凤鸟的造型特征来看，鸿鹄类造型数量最多，其次是鹑鸡类、鹰鸮类、大鹏类。鹑鸡类、鸿鹄类、鹰鸮类造型均属于某一类物种，大鹏类造型属于复合类物种，并神化得更明显。马山一号墓中凤鸟造型有正面、侧面，姿态有站立、前行、奔跑、飞翔、起舞。凤冠一般分为有羽冠，无羽冠。凤尾均是分叉的鱼尾状。凤羽均是向下摆。凤鸟体态有粗壮肥硕、纤细轻盈。凤鸟多与龙、蛇、虎相结合，周边一般饰有扶桑纹或太阳纹。凤鸟的造型奇特，相互之间有共通性，亦有区别性。

张正明先生曾说：“在凤纹的造型上，楚人远承殷人，承袭周人，并不是无师自通。”[6]楚人源于炎帝族。屈原在《离骚》中自述家世说：“帝高阳之苗裔兮。”《史记·楚世家》：“楚之先祖出自帝颛顼高阳。”楚人以祝融为先祖，在《史记·楚世家》、长沙子弹库帛书《四时》篇和荆门包山楚墓出土的竹简中都有明确的记载。张守节，对司马迁《史记》作注：“祝融，南方炎帝之佐也。”“佐”，即辅佐。可见，祝融与炎帝是君臣关系。楚人的先民曾依附东夷部族、依附商朝。东夷的高辛，建立商朝。炎帝族的图腾是三足乌、一火、一太阳为主图腾。《白虎通义·五行》：“炎帝者，太阳也。”《左传》说：“炎帝以火纪，故为火师而火。”东夷族，以太阳与鸷鸟复合为图腾。炎帝族、东夷族属黄河流域。楚人被驱逐中，从北向南迁移，与当地的三苗文化相碰撞、融合。三苗族属于长江流域。三苗的图腾应是鸿鹄类。《山海经》大荒北经载：“西北海外，黑水之北，有人有翼，名曰苗民。颛顼生驩头，驩头生苗民，苗民厘姓。”《山海经·海外南经》：“讙头国在其南。”三苗在南方。驩头即鹳头。鹳，外形像白鹤。《山海经·南次二经》中描述：“有鸟焉，其状如鸡（古籍中有些记载鹤），五采而文，名曰凤凰。”同时，河南临汝阎村出土的《鹤鱼石斧图》，即其族徽。

从看马山一号墓中丝绸凤鸟纹造型能看出，楚凤造型既承袭了黄河流域的中原文化，也融合长江流域的三苗文化，在两者的基础上创建了自己独特的艺术形式，但更多的保留了三苗文化特征。所以，笔者以为，楚国的凤鸟造型丰富、形式多样，在艺术特征上应是融合了南北与蛮夷的产物。

參考文献：

[1]吴艳荣.楚凤[J].江汉考古，2001（1）：90.

[2]王大有.龙凤文化源流[M].北京：中国时代经济出版社，2008.

[3]庞进.凤图腾[M].北京：中国和平出版社，2006.

[4]王大有.龙凤文化源流[M].北京：中国时代经济出版社，2008.

[5]彭浩.楚文艺论集[M].武汉：湖北美术出版社，1991.

[6]张正明.楚史[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17.

作者简介：费晓萍（1982-），女，湖北当阳人，荆楚理工学院艺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视觉传达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