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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

2019-06-11两朵云

阅读(书香天地) 2019年4期
关键词:亭亭太爷核桃树

两朵云

1997年夏,10岁的我第一次回老家,天水秦安县云山乡的一个小村子。那儿不是我出生的地方,我爷爷出生在那儿。

汽车沿着盘旋的山路不断向上,荒草和野花时隐时现在缭绕的云雾间。终于到了村口,车子只能停在土崖边,全家人便扶老携幼地进村去。村子不大,枝叶繁茂的核桃树下,瘦削的老人端着旱烟袋瞅着远方,咂巴完了往地上磕磕烟管,起身拍拍屁股,两手背后一搭,踱步去别处浪了。他那花白的长胡子,羊一样温顺的眼睛,还有古铜色面庞上的沟壑,像极了我太爷。

太爷二十几岁时,一副扁担挑着儿女一路逃荒到了兰州,余生奔波便再也没回来过。

老屋苦守在村子深处,这次,他没能等来太爷。外面的世界已天翻地覆,但老屋的样子还和太爷离开时一样,赤裸裸的贫穷。

土夯的前门顶上长着几棵杂草,打满补丁的门帘在堂屋门头耷拉着,内里一览无遗。一张大炕,炕头朱红木漆大箱子上摞着一床床棉被,桃红的、翠绿的,都快撑破房顶了。院子里最惹眼的,就是那株长了一百多年的牡丹。花虽落了,叶倒是茂密得很,已亭亭长成了树的模样。

屋子的主人,是爷爷的堂弟一家,靠着地里的麦子、土豆和苹果树为生,一双儿女就在村里的小学读书。城里親戚的到访,让小院和村子都热闹了起来。左邻右舍的孩子都跑来拿糖了,被北风吹皴的一张张小脸上绽开了花。尕爷(爷爷的堂弟,“尕”在兰州话里意为“小”)一家人忙前忙后,笑盈盈的脸上,写满了欢喜与荣光。

农村在我眼里,就是“好玩”。看着灶膛边的风箱,我忍不住上前拉几下,麦草在火里噼里啪啦的声音真好听;后院那头大黑驴能驮水,能推磨,我想骑却又战兢于它厚厚的嘴唇和那口整齐的大白牙;打下一地核桃,无奈怎包裹着翠绿的外皮,连抠带咬,苦涩的汁水沾满手指;黑乎乎的炕洞里还存着冬日的灰烬,听说我爸小时候为了养活两条热带鱼,把它们送进了这个温暖的地方;入夜后,昏黄的灯泡下,我和姑姑与满床的跳蚤激烈对战,小家伙们凭借坚硬的外壳负隅顽抗……

晌午十分,就着浆水菜和凉拌萝卜丝,吃一碗清冽爽口的浆水面,我便和尕爹(小叔)和孩子们一起下沟耍了。屋后的羊肠小道旁就是沟,榆树、杨树、核桃树,自在地结着伴儿生长,知了一阵阵的聒噪声穿过稠密的枝叶,传向远方,山沟更寂寞了。

听说,那些树一大半都是太爷爷年少时亲手种下的,但彼时幼年的我还不能体味其中涵义。18岁时,读到“庭有枇把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一句时,才懂得了树的精神象征。

回忆这段往事时,太爷爷已离开我们25年了,但风起的时候,他种的那些树却常在我眼前闪着光。

如今,老屋已废弃,尕爷的儿女也都在省城安了家。前两年腊月回老家时,山沟里树叶落尽,一片苍黄,那株牡丹也在残垣断壁里没了性命。待在异地新建的小二楼里,望着高高的贴满琉璃瓦的门楼,我在留恋10岁记忆里的老屋。

儿子喔喔在欢喜中降生,看他一天天长大我也对生命领悟更多。我想等到喔喔大一些,带他去老屋后的那条沟看看,让他抱抱那些树,当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时,就仿佛祖爷爷在给他讲述那些遥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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