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晗替儿女写批判自己的稿

吴翠

吴晗有一子一女，但都不是亲生。吴晗的妻子袁震不能生育，1956年，康克清帮他们从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女孩，就是小彦。小彦4岁时，吴晗的秘书郭新华抱来一个几个月大的男婴。从此，小彦有了弟弟小双。

1965年，吴晗创作的京剧《海瑞罢官》被定性为“大毒草”。1966年5月的一天，老师布置学生写批判吴晗的稿子，特别点名要小双写。小双幼小的心里塞满了疑团：爸爸怎么会是坏蛋呢？小彦那时读小学五年级，从学校回来，一看到爸爸妈妈就委屈得不停流泪。吴晗就把孩子搂到怀里说：“彦，爸爸知道你委屈，爸对不起你。”姐弟两人从学校领回这样的特殊作业，常常由吴晗夫妇代为起草，再由他俩抄好后上交。

1968年3月被捕入狱前，吴晗经常被揪斗。多数情况是拉到各种会场上去斗，有时红卫兵也闯入家中，在院子里批斗。午夜后也常有人破门而入，把吴晗从床上拉起来批斗。有一次在院子里，一群人让吴晗跪在地上，你一拳我一脚地殴打，小彦躲在树上，不顾一切跳了下来，朝正在踢吴晗的一个人猛踢了一脚，大喊：“回你家打你爸爸去吧！”小彦突然爆发的行为，把这个人惊呆了，便不再继续殴打吴晗。

1967年初，吴晗全家被扫地出门，勒令迁往北京永定门外一座偏僻的居民楼里。当时姐弟俩一个12岁，一个8岁。

吴家搬到南郊成了永定门外居民区的新闻。围观的人群络绎不绝，吴晗被迫站在阳台的凳子上，一天数次“请罪”。

1968年3月，吴晗被关进监狱。小双记得爸爸临走时还嘱咐：“你们要好好照顾妈妈，等爸爸回来给你们一人讲一个故事。”但爸爸一去再也没有回来。送别成了永别。

吴晗入狱后，袁震对姐弟俩说出了一番锥心刺骨的话。小双回忆：“妈妈说，你们自小失去亲生父母，我们是在替国家抚养你们……现在，你们可以离开我们，去找一个安全些的地方……离开我们，你们还能少挨一些打，少受一些罪……”姐弟俩心如刀绞。

1969年3月，袁震去世。吴晗成两个孩子唯一的亲人了。1969年10月11日，有人敲门，说要接两个孩子去看爸爸。当姐弟二人被领进医院的监护病房时，专案组的人却说：“你爸爸今天早上死了。”两个孩子惊呆了，过了一會儿才嚎啕大哭起来。他俩拿到手里的仅有一条血迹斑斑的裤子和抽剩下的几支香烟，那是父亲最后的遗物。两个孩子一路哭回家，偷偷在内衣袖上戴上黑纱。

1973年，小彦多次到北京市革委会去要吴晗的审查结论、遗骨和被抄走的书籍，被以“扰乱社会治安”的罪名关进公安分局拘留所，在弟弟满18岁那一天自杀。20世纪70年代中期，小双一边在建筑工地当泥瓦工，一边准备高考。“文革”结束后，他到美国留学，勤工俭学，完成了理工科硕士学位。

（摘自《炎黄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