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破浪逛离岛

葛亮

离岛区是香港十八区面积最大的一区，面积占全香港的16%。朝往，夕回，椰林树影，水清沙白，香港居民热衷于在阳光大海中度过一天;傍晚回到九龙的天星码头，岛上的海鲜、豆花，隔岛如隔世。

来到香港，本地的朋友要带我去看的，先就是维港。其实不像海，窄窄的一湾，水声却不小。当日有阔大的邮轮施施然地开过来，不记得是不是双子星号，在这水里是大而无当。那时候，IFC还没建起来，从尖沙咀望过去，中环的景物则有些似是而非。一错眼，倒觉得是站在外滩上看浦东。可隔着的，究竟是海。

海和海，自然是不一样的。

岛如同海水的座标。不知道從哪一天起，我开始热衷对离岛的探访。

香港周边的岛屿，竟然有二百六十多个。而成为规模的、在地图上看得见南至西南的离岛区，就有二十多个岛。除了新机场所在的大屿山，最著名的约莫是南丫岛。这是香港的第三大岛，以前叫作“博寮洲”。因为形状像汉字的“丫”字，就改了这么个土名字。南丫岛其实一点儿也不土，几乎称得上是个小欧洲，有“鬼佬天堂”之称。1990年，香港电灯有限公司在岛西北凤梨咀填海建立南丫发电厂，外籍的工程师聚居在榕树湾一带，改了区内的风水，渐出现了西式茶座、餐厅，却也搀杂了中国的风情。于是，这个岛并不怎么纯粹了，中国人多半是老的。早在20世纪70年代的时候，很多年轻岛民已搬到香港谋生，南丫岛遵循着现代乡土发展的规律，留守了年长的一辈。当年出来的年轻人，最有名的大约就是周润发。这样的人，长洲也出了一个，就是“滑浪风帆之后”李丽珊。她为香港拿了奥运金牌，是久前的事。后来却因为一部《麦兜故事》，几乎成了香港精神的代名词。

平心而论，我是更喜欢长洲的。大约因为那里的具体而微，是个小镇成一统的感觉。它有自己的消防局、警署和医院，似乎全都缩减了一号。一个面色黧黑的巡警开着摩托车，从你身边擦身而过。十几分钟后，驻足在海鲜摊抬头看风干的气鼓鱼，他的身影又映照在鱼缸的玻璃上，因为已经环岛绕了一圈。来长洲，自然是要吃海鲜的。这里的海鲜号称“一口价”，味道大同小异，大多是椒盐赖尿虾，蒜茸扇贝和避风港炒蟹。这些铺头主要开在海傍路上。大新街有间叫“阿信”的，我们帮衬过，很不错。老板是岛上的原住民，十分和善。据说以前在酒店做过主厨，现在是解甲归田，回到无车马喧的故土。他拿手的是一道“蒜香美国蠔”，这是见功力的菜式，黄灿灿的，味道十分鲜甜。这岛上除了海鲜，吃的口味可称繁杂。日本菜、意大利菜、马来菜，不一而足。也有老字型大小，是四十多年历史的“张记鱼蛋粉面”，试过一回，名不虚传。另有一间甜品店，在大兴堤路上，名日“天然”，招牌是“雪冻豆腐花”。“雪冻”即是朱古力包着云尼拿雪糕，口感松软，却十分有咬头。

越过人多的地方，经北帝庙不远，便能看见大片的海。东湾海滩，海非常好，称得上水清沙幼。周围零落地散著一些度假屋，设施都很简陋。其中有处叫“东堤小筑”的，生意尤为清淡，却很著名。原因是历来有闹鬼的传说，神乎其神。曾经和不信邪的朋友约在这儿打牌，大中午的，房间里直有阴森之感，听得见天花板上有寥落的人声。终于在黄昏前离开了。鬼说到底，于这世界上，其实是许多无奈情绪的集合。后来写了篇小说《龙舟》，说的便是一只无奈的鬼。

长洲这样的岛，人情味儿很重的。香港更多的岛是一些偏远的，散落在海里头，终年也有些寂寞。我去过最远的岛，叫东平洲。在香港最东北的大鹏湾。在岛上的时候，手机突然接到了大陆的信号。原来已经靠深圳很近，对面便是大鹏半岛了，只是中间隔了一道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