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恶婆婆”有一颗世界上最好的心

执着的纽扣

很多人说，要想日子过得好，就不能让长辈掺和到自己的生活里面来，特别是女人天生的“仇敌”：婆婆！但是，在现代的城市家庭生活中，几乎家家户户都少不了婆婆的参与，她们为我们操持家务，给我们带孩子，哪怕是病了累了也在坚持付出，可能她们会有一些怨言，会和家庭成员产生一些矛盾，但是她们为了儿子始终在为这个家尽心尽力。

催 生

我和陈林是相亲认识的，介绍人是我姑妈。姑妈平时难得夸人，可“推销”起陈林来，却是不遗余力：“小伙子要能力有能力，要模样有模样，而且是家中独子，你嫁过去不但没有难缠的大姑、小姑，将来还能继承他们家的所有家业。”

一番话打动了在婆家孤军奋战的母亲，使出吃奶的劲儿要促成这桩姻缘，直到姑妈说出一件事，才浇灭了她火一般的热情——陈林他们家，居然是三代单传。

1996年那个时候，“一对夫妇一个孩儿”的基本国策早已推行全国，母亲的顾虑也正因于此。“青青，这是一场赌博。万一你将来生的是女孩，那岂不是要变成他们家的‘罪人？妈可不想让你冒这个险。”

不过，我和母亲最终还是不敌姑妈的一张巧嘴，于是答应和陈林见上一面。说来也是有缘，这次短暂的见面竟然让我和陈林看对了眼，不出半个月，就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后来和陈林提起他们家“三代单传”的话题，他看上去有些闪躲，被逼问狠了，才不得不承认：“我爸妈的确有点传统，可他们都是好人。你放心，将来肯定不会让你在生小孩的事情上为难受苦，我保证。”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我也不能免俗，不但轻信了男人的诺言，甚至就连未来婆婆的话外之音，也听成了嘘寒问暖，实在怪不得旁人。

那是我和陈林交往三个月后第一次见到未来婆婆。她看起来虽然称不上慈眉善目，但至少比我想象中更加可亲。就这样，我逐渐放松警惕，任凭她拉着我的手，盘问我有几个叔叔和舅舅，又有多少兄弟姐妹，兄弟姐妹生的是男是女。

“家里小孩多，是福气。不像我们家陈林，总是一个人。”母亲后来帮我解读了婆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可在当时，我却完全不解其意，这也为后来家中的“烽火连天”埋下伏笔。

1998年春天，我和陈林举行了婚礼。结婚之前，陈林就明确传达了公婆想早点抱上孙子的想法。我当然也能理解，所以提前跟学校说明情况，推掉班主任，改做科任老师，早早开始了备孕的计划。

婆婆对此当然喜笑颜开。说不完的叮咛，道不尽的嘱咐，每隔两天就会送来滋补身体的汤汤水水。她还用不少男宝宝的大头照来装饰我们的卧室，三套男孩婴儿服，则挂在正对我们床头的那面墙上。一天晚上，我和陈林准备就寝时，居然在枕头下发现一堆花生。不用问也知道，是婆婆白天造访时偷偷留下的。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相信这一套。如果在床上放几粒花生就能生出儿子，那岂不是好多人都能称心如愿了？

“我妈是盼孙心切，你不要放在心上。”陈林笑道解释。可面对如此猛烈又密集的“催生攻势”，谁又能保持心静如水呢？偏偏我的肚子一直不见动静。都说“花无百日红”，时间一长，我在婆家的日子开始变得不那么好过了。

2001年春节，我和陈林像往常一样回婆家参加祭祖。给陈林的爷爷和奶奶拜年时，我发现两位老人的脸色好像有些不对。而等到祭祖仪式正式开始，大家准备一起向先辈逝人行跪拜礼的时候，婆婆却突然板着脸拉住我，让我在一旁乖乖站立。就连摆放供桌，也不准我伸一下手。

结婚三年后，我第一次失去了为陈家祭祖的资格。难道没生小孩就罪大恶极？就不配做他们家的媳妇了？我满肚子的委屈无处倾述，回到家，倒在床上就哭得昏天黑地。

“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不是保证不让我因为生小孩为难受苦吗？可看看你妈今天是怎么对待我的？不会是连你也开始嫌弃我了吧？”

陈林一脸惊恐，“媳妇，我发誓没有。我也不知道我妈为什么那么做，回头我跟她聊聊，你就放心吧。”不过这一次，我已经不那么天真，并且隐约预感到更大的风暴马上就将席卷而至。

不 育

那次以后，我不再指望能喝上婆婆亲手炖煮的参鸡汤和红枣汁，就连她脸上的微笑也成了奢侈品。回家跟母親诉苦，她一边心疼地帮我擦掉眼泪，一边忍不住埋怨：“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当初我就提醒你不要嫁给三代单传的家庭，如今吃到苦头了吧？如果不是看在陈林对你死心塌地的分儿上，你干脆离开他们家算了。”我不能那么做，我要保全自己的婚姻。可我和婆家的矛盾却越来越表面化了。

一个周日，我和陈林照例去探望公婆，一进门，就感觉家里的气氛不大对劲。明明听到卧室里有公公的动静，可他就是闭而不见。婆婆也是一脸阴沉，没说两句话，就把我们双双推出门外。关门前，婆婆扔下一句话：“今后你们不用每个周末都回来了，我和你爸如果有事，会给陈林打电话的。”

回到家，我免不了又是大哭一场。不准我进家门，这分明就是不准备认我这个儿媳妇了，婆婆怎么能做得如此之绝呢？

人一旦被逼入绝境，往往能激发出令人意外的勇气。一天上午，我没打招呼就去了婆家。公公不在，只有婆婆一个人在家，长久以来憋闷在心里的不平和委屈，在这一刻一古脑儿地爆发了出来。

“你们家难道是皇室吗？有至高无上的王位一定要由男孩来继承？我又不是生育机器。什么传宗接代，什么继承香火，那已经是土掉渣的老皇历了，现在还有谁在乎这些？”

婆婆显然被我的奋起反抗弄得措手不及，她瞪大双眼，完全说不出话来，可我的话却并没说完。“再说，你怎么知道生不出小孩肯定是我的问题。等你手里真正拿到证据，再来给我定罪也不迟。”说完，我头也不回地甩门而去，只留下婆婆愣在原地。那种快意恩仇的感觉，真的很爽。

陈林是三天之后接到婆婆电话的，他替婆婆转达了一个决定：我和陈林要尽快去医院做全面生殖检查，待到查明造成不孕不育的真正“责任方”，再来研究对策。

在我看来，这几乎相当于婆婆的最后通牒：一旦我在医学上被正式宣判“死刑”，就必须主动给别人让地方才行。想想这样也好，无论如何也比不明不白被看成“占着鸡窝不下蛋”要好。

一周之后，我们拿到了检查结果，令人意外的是，我和陈林都没能自证清白：陈林的精子活力不足，质量欠佳，而我的子宫环境也不好，没办法给精子提供更好的着床条件。这样一来，想顺利孕育小生命，自然难上加难。

婆婆也很快知道了结果，我弄不清她会怎样处置我，我只知道她与我为敌，是个面目狰狞的恶婆婆。

陈林仍像从前一样地温柔待我。因为从小被灌输了太多要为家族传宗接代的传统思想，他对子嗣问题早已感到不胜负荷，对小孩也没多大兴趣，所以在了解真相之后，他比任何人都更加安然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天底下没有小孩也能相伴终老的夫妇何止一二。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足够了。”陈林的话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感动，可婆婆绝不是轻易肯善罢甘休的人。挨过了难熬的半个月后，她终于出手了。

一天晚上，婆婆久违地主动登门。我知道她来者不善，却没想到她的提议如此出人意料。“事情已经变成这样，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们领养一个小孩。人选我已经替你们找好了，明天你们见见孩子，然后把手续办了吧。”

我们夫妇并未被棒打鸳鸯，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至于领养小孩，我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所以心里并不排斥，事情决定起来，也就不那么痛苦。

得 子

2003年夏天，5个月的天天来到我们家。小家伙活泼可爱，很快便成了全家的开心果。尤其是陈林，之前还说不喜欢小孩，可天天的到来却让他成了天底下最称职的“慈父”。孩子一哭，他总是最先冲过去抱起来哄;给天天换尿不湿、冲奶粉，他做得也比我更加熟练;就连他抱小孩的姿势，都被邻居老阿姨点赞，说比教科书还要标准。而因为天天的原因，我和婆家又恢复了走动，彼此间的关系也有所缓和。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天天已经三岁。有一次，我带着孩子回婆家聚餐，在楼下碰到两个热情的老街坊，抱起天天就逗个没完，而其中一个老太太的话让我不由留了心。“你看这孩子的眉眼，简直跟陈林小时候一模一样。”

天天是领养的，自然不会遗传我们的样貌特征，他怎么会像陈林呢？可那位老街坊的话却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不肯散去。晚饭过后，我找了个借口让婆婆拿出家庭相册来看。这一看不得了，天天果然和陈林小时候的样貌如出一辙，简直越看越像。

从那天起，疑心的种子在我的心里扎了根，把天天的照片和陈林儿时的照片一起拿给同事看，她的话让我更添心病：“确认过眼神，绝对是亲生的。”

天天是婆婆联系并让我们领养的。有关孩子的身世，我一直没有留意过问。心里想着既然是当亲孙子一样来爱，婆婆肯定不会含糊，可这中间又的确存在疑点。天天和陈林到底有何瓜葛？婆婆又是否瞒着我做了什么隐秘之事呢？

接下来的日子，对我无疑是一种煎熬。每次看到陈林像亲生父亲一样地疼爱天天，婆婆像老母鸡一样地守护孩子，我都没办法再和从前一样露出会心的微笑。我不喜欢疑神疑鬼的自己，却无法阻止自己想象这些温馨画面背后可能暗藏的真相。

内心憋闷得太难受，我只得回家对母亲诉说。母亲拿着天天和陈林的照片仔细端详了半天，也觉得有些可疑。最后，她说出了自己的揣测。“最坏一种可能，就是陈林跟别的女人生下天天，然后他们母子二人联袂演出了领养小孩的戏。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你。”

不会的，我从心底里抗拒这个可怕的揣测。医生说陈林并非完全不能生育，所以他和其他女人生个小孩，理论上也有可能。可我们一直相敬如宾，他怎么会对不起我？看来解答疑问的最好办法，就是做亲子鉴定了。

我拿着陈林和天天的旧牙刷拜托了一位做医生的老同学，结果很快出来了：他们虽不能证明是父子，但存在明确的血缘关系。我被这件令人发疯的事搞得彻夜难眠，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婆婆那里寻找答案，毕竟解铃还需系铃人。

听到我的发问，婆婆并未表现得十分惊讶。“我知道事情最终还是瞒不过去，那我干脆就實话实说吧。”

原来，天天竟然是陈林表弟与初恋女友一夜情的“结果”。陈林的表弟既不想破坏自己的婚姻，又不忍心舍弃亲生骨肉，正左右为难的时候，偏巧被婆婆无意间撞破真相，于是领养天天的主意就迅速生成了。这样既能让亲生父子名正言顺地见面，又能让我们全家尽享天伦，原本以为两全其美，但终究纸里包不住火，还是让我看出了端倪。

“其实我这么做，最主要还是想让你过得快乐。”我做梦也想不到这句话竟然会从婆婆的嘴里说出来，她可是我的命中“克星”呀。“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孩子在一个女人生命中的‘重量。”

婆婆当年嫁入陈家后，其实也经历了和我类似的遭遇。在陈林出生前的四年间，陈林的爷爷和奶奶一直苛刻地对待婆婆，她不想我和她一样受苦，还暗中为我做了不少“顶包”的事。事实上我之前被禁止参加家庭祭祖，也是陈林爷爷下的命令，婆婆无法抗命，被迫做了恶人。至于不准我迈进家门的那一次，其实是公公打算对我进行训戒，婆婆不让我们登门，是担心事情恶化，我受不了委屈。

“孩子能润滑夫妻关系，也是父母的希望。女人年龄越大，越能认清这一点。你不会后悔领养天天的。”婆婆笑着看我，我冰冻的内心也开始渐渐融化。原来在她冷面的背后，竟然是爱护我，成全我的一位好婆婆。可是我对她的误解竟然如此之深。

如今，16岁的天天已经成了我生命中最大的安慰，我和陈林也十分幸福，而这一切，都要拜我的好婆婆所赐。

编辑郑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