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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人在巴黎的傲慢与偏见

2019-06-11李孟苏

看天下 2019年14期
关键词:法国人英国人时装

李孟苏

最近在翻译一本讲时装设计师约翰·加利亚诺和亚历山大·麦昆的书《上帝和诸神》,常常被书中英国和法国人之间的傲慢与偏见逗得拊掌大笑。

加利亚诺和麦昆都是英国人,但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阶段却是在巴黎的品牌里实现的。1997年,他俩分别担任迪奥、纪梵希的设计总监,法国媒体有些酸,《费加罗报》说这两位是“粗鲁的烤牛肉哥”。这是嘲讽英国人不懂吃,星期天吃个烤牛肉午餐(Sunday roast)就不得了啦,如此粗放的生活品位哪能拿捏得了巴黎高级时装精致的格调?

法国人从来觉得英国人做不好衣服。加利亚诺在伦敦崭露头角后,因为商业上做得不成功一度穷困潦倒,跑到巴黎投奔业内著名设计师。前辈们都跟他说,你做的东西确实不错,但在巴黎人看来太糙了。他们有理由骄傲,因为奢侈品的概念、传统和它带来的铺张浮华的生活方式,是凡尔赛宫的法国皇帝们创立的;当然也有人说,现代时装的鼻祖是英国裁缝查尔斯·沃斯,但别忘了,他的时装沙龙在巴黎!时装史里从来都把他划到法国这一块儿。

英国人对法国人也没好话。当英国人评判一块牛肉没烤好的时候,他们会说,“煮得好像一个法国人”。法国人?每一个都是散发着大蒜味的纨绔子弟。当英国人说了脏话道歉的时候,会说“原谅我说了法语”,连梅杰首相在执政时还这样说:淫秽画片是“法国明信片”,妓女是“法国领事馆的门卫”,男人用她们的服务就是“上法语课”……

这让我想起一幅漫画,英国人于1780年画的。画面上,一边是红脸粗脖的约翰牛,端着硕大的锡杯子喝啤酒,脚下的斗牛犬凶狠地吠,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大扇牛肉;画面的另一边,法国人穿着高跟鞋,纤细的身量连英国人的一半都不到,兰花指翘着好似在摆弄化妆盒,隔着几百年都闻得到他假发上的香粉,墙上挂的应该是青蛙,英国人嫌弃法国人连青蛙都吃。

英法两国是表亲,但也缠斗了几千年,爱恨交加。英国人爱法国,对法国人的生活方式、葡萄酒、食物、气候既羡慕又嫉妒。大旅行时代,一老一少两位英国旅行家在加来港下了船后,年轻人用手帕捂住鼻子说:“味道真难闻呀!”那位见多识广的老手说:这就是大陆的味道。英国人的文化优越感让他们潜意识里觉得法国人没有权利住在法国。普罗旺斯、蔚蓝海岸,那是我们后花园萨里郡的延伸。

加利亚诺发自内心地热爱巴黎,他认为伦敦死气沉沉,在巴黎做个穷人都有波希米亚的浪漫气质,不像在伦敦,穷人只能是奥利弗·退斯特那等寒酸的流浪儿、扫烟囱小子。他善于妥协,懂得进退,迅速用他小精灵般的甜美笑容博取了巴黎社交圈的接纳和喜爱。他老板,LVMH集团的主席阿尔诺也喜欢他,在服装和新装秀的制作成本上满足他的一切需求。巴黎帮他攀上了名利的巅峰。

麦昆却很抵触巴黎,能不去就不去,甚至会为了不坐去巴黎的飞机编造孩子气的理由。他性格桀骜不驯,脾气暴躁,不似加利亚诺那般世故和逢迎。而阿尔诺怎么对付他呢?阿爾诺明明会说英语,但他就是不对麦昆说英语,一定要手下人翻译,当然麦昆也坚决不学法语。他们之间的交流就非常受限,只能就工作问题泛泛而谈,完全没有私人话题。

这两个英国人对巴黎的态度,恰好代表了巴黎和伦敦的城市性格。二战时期巴黎不战而降,当然他们借口是让巴黎躲过了战争的浩劫,大品牌继续对侵略者出售奢侈品,也为战时的法国创造了就业机会,保护了巴黎时尚这一璀璨的文化瑰宝。伦敦宁为玉碎,以死抗争,纳粹的闪电战把伦敦炸成了废墟,人民还要气定神闲喝一杯茶。领导不列颠取得胜利的是丘吉尔首相。麦昆和他一样都有敦实的约翰牛体格,只是麦昆在40岁自杀,人生战役中早早阵亡。但我们怎么能说他是败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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