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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平庸绑架的新英格兰往事

2019-06-10谷立立

书城 2019年6期
关键词:弗利摩西

谷立立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纽约客》杂志的作者名单里有三个约翰:约翰·契弗、约翰·奥哈拉、约翰·厄普代克。他们都是讲故事的高手,也都彼此心存敬意。在谈论比自己大二十岁的契弗时,厄普代克曾有过精辟的论断:“也许他在向往去远洋的美国人的血液中,孕育了真正的讲故事的古老才华,人们只需跟约翰·契弗相处五分钟,他往四周瞧瞧,便会用富有教养的卷舌音飞快地说出一些令人惊讶的简练词句来,讲出一个个故事。”当然,今天的我们想要在契弗去世三十七年后,再次聆听他那“富有教养的卷舌音”多少有些困难。还好,小说保留了从他口中源源不断涌出的故事,让我们有机会看到他当年的风采。

约翰·契弗(John Cheever,1912-1982)

约翰·契弗(John Cheever,1912-1982)生于马萨诸塞州昆西市,被誉为“美国郊外的契诃夫”。他最初的写作始于十六岁时的叛逆。一九二八年,还是大学预科生的他拒绝按照学校的要求,背诵希腊剧作家的名字、阅读希腊剧作,更不愿服从家庭的安排,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地一路读到大学,让自己成为新英格兰社区的接班人,哪怕他父亲的某位留学希腊的堂兄出于中产阶级的虚荣心,向学校遗赠了自己几乎所有的伯里克利时代雅典的艺术雕塑。有了这样的背景,很难想象有谁能从《沃普萧纪事》里嗅出欣欣向上的乐观气息。如果一定要把书中无处不在的生活场景,或者把契弗标志性的冷幽默,看成是对新英格兰郊区生活的讴歌,则不免是对他最大的误读。

《沃普萧纪事》[ 美] 约翰·契弗著朱世达译译林出版社2018 年版

在契弗最为人称道的短篇小说《巨大的收音机》里,一对中产阶级夫妇意外地从自家的收音机中偷听到邻居的生活细节,从此惴惴不安,陷入了精神的危机。到了《沃普萧纪事》,收音机似乎已经失去了它的效用,契弗面前摆有一台巨大的电视机。就像走进了真人秀的直播现场,他把整个新英格兰小镇拉到荧幕前,把习以为常的生活片段一幕一幕搬到了台上。《沃普萧纪事》的开篇是一场热腾腾、闹哄哄的独立日游行。这本该是极致的嘉年华会,却因为意外的变故(游行母马的尾巴被顽皮的孩子系上了爆竹),演变成不折不扣的滑稽剧。好在,失控的马车没有让场面变得更糟。一阵混乱过后,契弗不温不火地用他的全景视角,缓缓扫过小镇的每个角落:山峦、田野、道路、住宅、海滨、码头,将这里昔日的辉煌、今天的萧条逐一送到镜头面前。

马萨诸塞州的小镇圣博托尔夫斯,曾经是兴盛一时的内河港口。多年以后,所有的繁华烟消云散,如今再提起这里,倒像是垂暮之年的老人临终前回顾一生,混浊无神的眼眸不带激情,只留着一点无可奈何的哀婉。沃普萧家族是这里的显赫名門。这个来自英国的家族于十七世纪尾随“五月花号”的航程,跨越大洋来到北美,并把家族姓氏从极富欧陆情调的“瓦克尔-肖”改成了简洁有力的“沃普萧”。在久远的年代里,这一家子的某位祖先曾经独自趴在桅杆上,“在爪哇海航行了三天三夜,光脚与鲨鱼搏斗”,就像海明威笔下的老渔夫圣地亚哥。只是,时光飞逝,荣光不再。祖辈的伟业被掩没在散落一地的旧箱子、破船帆、坏舵柄、弯烟囱里,“犹如一个业已消失的文明的废墟”。

当然,利安德·沃普萧不愿承认家道的中落。与镇上大多数居民一样,他沉浸在“那漫长的、无所事事的、充满盐味的夏日”里,无欲无求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对周遭的变故视而不见。这是不是代表只要装作看不见,所有的衰败、所有的没落就不曾真正存在,更不会影响小镇的未来?或者说,《沃普萧纪事》里的每个人物,不管是身材走样的家庭妇女,还是从来不曾成功的中年男人,抑或是不知道人世艰险的半大孩子,都会像他们身后的小镇一样其乐融融、与世无争,由内而外散发出如画卷一般旖旎的美?当然不是。哪怕契弗用尽全力去扮演一位尽职尽责的导游,带我们看山、看水、看田野、看云朵,感叹这世界竟然充溢着“如此多的热情和活力”,聪明的读者还是能够看出一点不同。

纳博科夫曾把小说家比喻为无所不能的魔法师,最擅长“无”中生“有”,为贫乏的世界创造出无穷尽的意义,让荒芜的土地开出至美的花朵。但我相信,契弗更愿意做一位技艺娴熟的拆迁工。无数次,他游走在往日的废墟上,将手中的大锤对准他熟悉的城镇,推倒一切,拆掉一切,绝不重建。对他来说,写作不是在荒芜之地建起幢幢高楼,而是还原高楼之下的荒芜。他不在乎写下的一切是不是精致完美、能不能打动人心、会不会吸引眼球,只是一味地沉迷于这个有缺陷的旧世界,“我手写我心”地记录它的残缺。

谁都知道“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的道理,契弗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五十年间,他反复踏进“新英格兰”这条河,对于河水的流向、水流的急缓早已了然于心。或许,他更愿意借用海明威的“冰山理论”来阐释新英格兰泡沫的破灭:肉眼可见的衰退不过是庞大冰山的八分之一,更多的八分之七则被结结实实地包裹在如汪洋大海一般的日常生活里,等待着他的人物用一生的时间去发掘、去验证。用文学的眼光来看,新英格兰的往事并不具有南方文学特有的撕裂、拉扯、怪诞、残酷。这是身为“新英格兰代言人”的契弗与南方作家威廉·福克纳、弗兰纳里·奥康纳的最大不同。我们不能期望他会带来何等跌宕起伏的情节、怎样诡异扭曲的人性,哪怕他的圣博托尔夫斯与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世系”一样,狭小而局促,仅有一枚邮票的宽度。

如果说,构成福克纳小说的是流传经年的神话,那么,留给契弗的就是寻常人家的生活。他坚信,小说是“一种非常稀有的处所”,可以记录人性的复杂,可以详述地缘的发展。终其一生,他在螺蛳壳里做道场,把新英格兰的脉动一滴不漏地记录下来,就像细心观看手中那只不安分的甲虫。在他这里,生活就是写作,生活就是一切。常常,生活以缓慢的方式覆盖着每个人。就像一池温水,没有起伏不定,没有热浪蒸腾,永远四平八稳,永远处变不惊,总是以恒定的温度迎候着对气温并不敏感的青蛙。然而,在表面的温存之下,生活仍然有残酷。如同钝刀割肉,不尖锐,不猛烈。所有的变故都在不经意间悄悄到来。泡在温水里的青蛙还来不及反应,更无力叫喊,就把自己推到了生死边缘。

利安德就是这样一只青蛙。这位过气的老船长自有他的英雄梦。很多时候,他把自己想象成莎士比亚笔下的李尔王,独自驾驶残破的船只,航向大海。更多时候,他引经据典用励志的金句来伪装自身的无能,激励两个对未来所知不多的儿子,摩西和科弗利。如契弗所说,“世界上所有的河流都非常古老,然而他所在的县里的河流看起来是最古老的”。或许我们可以把这句话改为,“世界上所有的小镇都非常怪异,然而他所在的县里的小镇看起来是最怪异的”。不知道契弗在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怀有怎样的恶毒。反正,他不经意间流露的嘲讽,早已挣脱了文本与字符的拘束,自顾自地跑到读者面前,痛快地笑着骂着、叫着喊着,誓要让所有路经此地的人看到圣博托尔夫斯的生活是多么“井然有序、洁净而合乎情理”。

约翰·契弗在纽约峩新林(Ossining)的家

那么,这又是怎样的“井然有序、洁净而合乎情理”呢?毫无疑问,这里是当代的母系氏族社会,由林林总总古怪的老女人一手把控。好比手拿哈哈镜的女巫,年老的主妇透过镜子看到的世界,总是过于扭曲,过于不堪。而处在镜子之外的圣博托尔夫斯,则永远幸福美好、平静安宁。利安德的妻子萨拉大约从来没想过要靠打扫家务度过余生,因为“去从事家宅打扫这样简单的事务是一种失常行为”。为了打发每个漫长、无所事事的下午,她亲手组建了妇女俱乐部,把教女厨子画画当成了正经事。好笑的是,她读过十六遍《米德尔马契》,对情节早已熟稔于心,却怎么都读不好“有趣”(interesting)这个词的发音。

同样,一生未嫁的老姑妈霍诺拉总是令人畏惧。她有一张狮子的脸,最擅长“评论”音乐。尽管口中念念有词,反复唠叨“光和影,光和影”,她仍然弄不清肖邦、斯特拉文斯基、塞洛尼斯·蒙克各自的年代、流派与风格。时不时,老太太也会心生豪情、大发宏愿,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拯救摇摇欲坠的沃普萧家族。只是,她永远当不了恺撒,于是索性化抱负为希望,要求两个侄儿摩西、科弗利早早离开家乡,去大城市娶妻生子、开枝散叶,而后回到家里,体面地入住祖辈留下的安乐窝。这里,男人和女人的关系被简单、粗暴地浓缩为两件事:养儿育女、传宗接代。因为在她的想象中,生个儿子“就跟从膝盖上吹掉一片羽毛一样轻而易举”。

问题是,仅仅为了传宗接代,就让两个孩子放弃在大城市的美好前程,回到没落、保守的小镇是不是太过自私?这样的生活与终日只知囤积食粮、填饱肚皮的动物有什么区别?至少,动物不会四处炫耀,攀比自家巢里的存货。而新英格兰的人儿呢?他们躺在祖先的温柔乡里呼呼睡着大觉,然后在大梦初醒后,急着向同类贩卖那点可怜巴巴的幸福。因此,如果要问摩西、科弗利能不能如愿以偿地抱得美人,荣归故里,享受一把英雄的待遇,首先要问他们是否真的走出了家门。

《沃普萧纪事》出版于一九五七年,正值“垮掉的一代”大行其道。彼时的美国,“反抗平庸”的呼声此起彼伏,俨然是新时代的主流。而新一代厌弃的恰恰就是新英格兰人引以为傲的日常。契弗不是老迈昏聩的利安德,更不是刚愎自用的霍诺拉。他不会不清楚这个时代会将他的人物带到哪里,可他的清醒决定了他的态度:旁观,冷静超然地旁观。这意味着,既不给出必要的救赎,也不指明未来的方向,只是任由他们在甜梦中酣睡,直到把梦中所见当成真实的存在。与同龄人一样,摩西、科弗利离开家乡,去大都市打拼。只是,这种离开并非真正出于自愿,而是对父母之命无奈的妥协。说到底,他们还是新英格兰的孩子,自降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会成为父母、家乡的附庸。

借用“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来形容这样的远行大约是恰当的。我们仿佛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妈妈在孩子身上密密地缝满线头,又把线的另一端牢牢地握在手中,既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也未见有松动的迹象。书中有这样一处细节,值得反复揣摩。童年时,两个男孩分别跟随父亲利安德到湖区钓鳟鱼。哥哥摩西惊讶地发现这是一个“死的世界:死的树叶,死的枝芽,死的蕨,死的草—这一切在林子里死亡的东西,发出一股腐臭的味道,覆盖着曲径小路”。另一次远足,年幼的科弗利生平第一次尝到了被母亲远程遥控的滋味。临行前,担心儿子吃不饱、睡不好的萨拉亲手递给他一本食谱,里面写有“鱼的三百种烹饪法”。

《沃普萧纪事》1957 年初版本

这代表着什么?牵绊、挂念、束缚、规矩?无论走到哪里(不管是天涯海角,还是世界尽头),温良驯服的新英格兰孩子总是念着家乡的好,总会乖乖回到母亲身旁,听命于她的安排。此时,不妨动用大脑来一番想象。假设孩子不幸遭遇意外,被带到警察局,问到最多的恐怕也只能是有关家庭成员的细节,充满着中产阶级无微不至的关爱:你是家长吗?你离婚了嗎?你家有几间房?你爱妈妈吗?还好,契弗并不相信婚姻。至少在他的词典里,婚姻、家庭永远是牢笼、围城的代称。摩西也好,科弗利也罢,既然注定是被束缚的一代,又何必要大张旗鼓地反抗—还不如就省省力气,乖乖顺从了吧。

若干年后,小镇青年摩西凭借运气,成功跻身纽约金融界。此时,另一位老太太粉墨登场,掌握着他日后的婚姻走向。这是纽约郊外的古堡清堂,闪现出与圣博托尔夫斯相似的气质。在这里,摩西找到了他一生中的最爱,无奈未婚妻梅莉莎的监护人是古怪的老太太贾斯廷娜。她的强势实在不亚于老姑妈霍诺拉,不仅一手控制了城堡生活的方方面面,更“直言不讳地表露对男子的不信任”。于是,就像《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现代翻版,摩西开始了他的爱情冒险:每每夜深人静,他独自爬上古堡屋顶,冒着老太太的高声抗议,顶着四下乱飞的鸟枪子弹,去心上人梅莉莎的阳台,就像久远时代那个独自挑战大海的沃普萧英雄。

这是真实的场景,还是作家的想象?我们无从得知。或许,这是契弗穿越时空,向莎士比亚的致敬。只是在诸如此类的场景里,谁都无法找到前辈“影响的焦虑”与后辈恭敬的背影。反倒是无处不在的讪笑与暗藏机锋的挖苦,总是叫人难忘。这是契弗的黑色幽默。或者,用弗洛伊德的话说,是“绞刑架下的幽默”—星期一,被带到绞刑架下的死囚冷漠地看着高高挂起的绞索,以更加冷漠的语气告诉身边诸人:“喏,这个星期开始得多么美。”这预示着,哪怕被绝望包围,哪怕死亡就在眼前,也无需痛苦,更不必恐惧,冷漠才是解决之道。具体到《沃普萧纪事》,则不免是悲哀到了极致,不由自主迸出的一串冷笑;或者是在冷冷凝视人间怪象后,自然而然生出的一丝轻蔑。

美国现当代文学从来不缺描摹现实的好手,比如理查德·耶茨、雷蒙德·卡佛。只是,他们往往受困于过往的经历,脱不了骨子里的悲剧情结。契弗反倒是不同的。他很清楚,与其板着面孔、苦大仇深,不如率性而为、轻松调侃。毕竟,最深沉的悲悯不是为了悲剧而悲剧,而是彻底甩开悲剧。如果非要哭哭啼啼、打打闹闹,才称得上“挽歌”,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高级”的情感、“高级”的写作?在他看来,最深沉的悲悯是唱着歌、嬉笑着、跳跃着,一路在不知不觉中迎来最终的崩塌。于是,他不厌其烦地分析地理气候、风土人情,把圣博托尔夫斯的前世今生细细地掰开了、揉碎了。毕竟,只有极力地描绘美景,才能在美景彻底归零后,从积满往事碎屑的废墟里,捡起一点被刻意隐藏的衰败。

有了这样的铺垫,谁都不必奇怪《沃普萧纪事》会有这样的走势。成年后的科弗利靠自学,在远离美国本土的海外军事基地结了婚,当上了磁带转码员。然而,生活终究不是数理公式,你以为一加一等于二,结果偏偏小于二,甚至等于零。科弗利的新生活在相同的街区、相同的房子、相同的话题中继续。女人总在谈论家事,攀比谁家的圣诞树更好,谁的儿子赚了大钱;男人总在念叨汽车,性能如何,马力多大,买没买保险……这样的画面看起来多么眼熟,既是新英格兰日常戏码的易地重现,也是耶茨小说《革命之路》的提前预演。还好,契弗无意让他的故事过久地浸泡在失意的老酒里,以致沾染上太多悲伤的气质。很快,他笔锋一转,轻轻松松把回家提上了日程。

显然,不管距离多么遥远,家永远是幸福的城堡,是疗身疗心的良药。很快,在妻子负气出走后,年轻的科弗利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千里之外的故乡,想起了总是在信纸上写满豪言壮语的父亲,不由自主地泛起阵阵暖意。“那地方呵,小街陋巷像人类的心灵一般蜿蜒,清清的水流经树丛间,晚间飘荡着人们的声响。”不幸的是,契弗的新英格兰记忆并不那么“小清新”,在他的字里行间始终有一股颓败在缓慢、持续地推进。如果说在《沃普萧纪事》里,颓败只是隐隐约约地出现在日常事务中,那么在续篇《沃普萧丑闻》里就已经白纸黑字地摆上了台面。

终于,老一代“以不变应万变”的处世哲学战胜了年轻一代的激进方略。这一次,谁也无需费力掩饰,只要静静等待,虚无自会张开大嘴,将所有人吞下肚去,一个也不剩。多年以后,同样的一幕再度上演。在得知梅莉莎出轨后,摩西开始沉迷酒精。此时,他和科弗利有了一次会面。两兄弟不约而同地谨守同样的信条,对丑闻只字不提。偶尔谈到家庭,也只用一句轻飘飘的“妻子和孩子都挺好”加以敷衍。仿佛身为中产阶级的儿女,就必须遵循祖训,时时刻刻把节俭自律放在第一位。不过,颓势当前,仅仅靠节俭自律已无计可施。各怀心事的兄弟俩一边极力掩饰婚姻的不堪,一边假装幸福美满。到最后,才发现等待自己的不过是沉默与疏离。

《沃普萧丑闻》[ 美] 约翰·契弗著朱世达译译林出版社2018 年版

此時,家乡的草木已经失去了天然的治愈力,变得与人心一样颓败、凋零,“果园仍然有一些没有摘撷的、业已变形了的果实,瀑布的轰鸣和芬芳对于他来说犹如大海一般,是遥远的古代世界的东西”。写到这里,契弗显然早已耗尽了他的悲悯。他的新英格兰往事,注定是枝头上那颗变形的果实,注定要与平庸牢牢地捆绑在一起。这里没有意外的救赎,也不配得到救赎—既然闪烁着熠熠光芒的黄金年代,已经无可救药地逝去,那么又有谁能够无视历史的发展,悖逆时代的大潮,不自量力地撬动世界的杠杆?被文坛遗忘的耶茨、被落魄打击的卡佛做不到,年少得志的契弗更无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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