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吉诃德与骑士精神

安虹雨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12--01

《堂吉诃德》是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的长篇反骑士小说，也是西方文学史上的第一部现代小说。每当人们谈到西方文化骑士形象的喜剧性，就不得不提到堂吉诃德。

堂吉诃德本身其实是一个落魄的乡绅贵族，沉迷于骑士小说，幻想着成为游侠骑士中的一员。在堂吉诃德所沉迷的骑士小说中，除了酣畅淋漓的战斗与荣光加冕的册封，最引人神往的，是骑士精神。

骑士精神讲究八大美德，分别是“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精神，诚实，公正”。骑士精神的精髓，其实与我国传统儒家思想中的“仁、义、礼、智、信、恕、忠、悌”等德目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而堂吉诃德的形象本身其实是具有两面性的，他有着满怀的热情，秉持正义与勇敢，希望自己能够如同骑士文学中的骑士一样，锄强扶弱、助人为乐，他意在解决世间一切不平之事，自始至终都是为了自己理想中的世界而战。从上帝视角来看，堂吉诃德其实是一个为了自己期望中的美好愿望，从而踏上騎士之路的正面人物，人物本心是善良的，但可惜的是，他所经所做之事，却是一败涂地的迷糊和讽刺。无论是风车作巨人，羊群化军队，还是他为了心中的“骑士”，在臆想间忘却了自我。这些在上帝视角的读者看来，无论初衷是怎样的美好愿望，都只是不可理喻的疯狂罢了。如果一个人忽略了现实生活的具体感官，即使怀揣着一往无前的勇气与正义，也仍旧会伤痕累累地被现实无情地掀翻在地。

追求骑士精神的堂吉诃德，最终成为了骑士喜剧形象的代表。那么骑士精神是否真的就同如书中所描绘得那般一文不值呢？

在欧洲中世纪时期，骑士在接受称号授勋的时候，有一个与婚约类似的誓言，叫做骑士宣言，内容只有九句话：“我发誓善待弱者;我发誓勇敢地对抗强暴;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我发誓不伤害任何妇人;我发誓帮助我的兄弟骑士;我发誓真诚地对待我的朋友;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骑士宣言的本质是对未来立下誓约，是思想呈现于外在的一种表现形式。堂吉诃德在离乡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执着于骑士的册勋，强行拜托了旅店老板为他举行册封，帮助他成为一个“名正言顺”的骑士。即使这个册封有着浓厚的儿戏成分，我们也不难看出，他对于“骑士”确实带着一种近乎痴狂的坚持，也正是这种执迷不悟的精神，堂吉诃德的人物形象才能在自相矛盾的思想与行为中找到平衡，尖酸讽刺，却也引人深思。

任何一种精神的建立与初衷，往往都囊括了人们所期待的美好。即使是作为喜剧形象的堂吉诃德，也并非一无是处，他对于理想的追求与执着，在寻求理想时所展现出来的狂热，是平常人最为缺乏的勇气。作者贬低的其实并不是骑士精神本身，而是那些打着骑士精神作的名号，从而为非作歹的虚伪之人。对于某一种精神的认识不应该只局限于一个固定的认知，在一个人物的外在表现背后，还隐藏着诸多细致入微的节点。在《堂吉诃德》的隐藏背景中，骑士最初是和战争挂钩的，这一阶层是接受过正式训练的骑兵，也是最初军事力量的代表，到后来才成为了非世袭制的贵族底层阶级，成为了一个阶级的代表名词。书中的时代背景中，传统意义上的骑士早已绝迹一个世纪之久，因此在骑士小说盛行的14世纪末，没有道德底线与法律限制的暴力，则是那些信奉骑士精神之人备受诟病的主要原因。

在原著中我们不难看出，没有束缚的正义其实只是暴力的一种伪装。思想上的局限性决定了堂吉诃德行为的戏剧性，而暴力产生的冲突，往往也是以暴力收场。堂吉诃德在他短暂的骑士生涯中，被打掉了牙，丢掉了半只耳朵，四处碰壁伤痕累累，直到临终之前才幡然醒悟，堂吉诃德荒诞行为的出发点中，包含着对于现实生活的不满，他因此寄情于骑士精神，试图从中得到指引，最终成为了理想主义的代言人。

堂吉诃德在刚开始骑士之旅的时候，遇到的第一件不平事，便是一位抽打牧童的财主，由于牧童放丢了羊，所以财主在惩罚他。堂吉诃德不由分说便拦下了财主，要求他放了牧童，拖欠的工资也要照常还给牧童。迫于堂吉诃德手中的武器，财主当时应承了下来，待到堂吉诃德离开，便继续将牧童捆绑起来揍了一顿。这大抵算得上是堂吉诃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首战，也是最为接近人们对于行侠仗义理解的事迹，只可惜他的正义毫无结果，与实际生活中也有着惊人的相似，两者之间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而抛开对现实的讽刺，堂吉诃德其实是在严格恪守骑士精神的准则，英勇则是最为贴切他的代表名词，骑士精神的初衷是成为美好，但所有精神的实践，都与个人的能力与行为息息相关，所以痴狂的堂吉诃德最终并没有成为骑士精神的“游侠”，而是成为了结束荒诞骑士小说的代言人。

骑士精神对于人性的解放上，在西班牙“黄金世纪”具有极大的进步意义，直到火枪火炮在军事上的运用，使得骑士的存在本身开始受到撼动。在15世纪出现一批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强盗骑士，文学市场上也流行着一批粗制滥造、荒谬愚昧的骑士小说，骑士文学变得愈发庸俗，连带着骑士精神也蒙上了污垢。诚如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事物，而人文的精神层面，更是会因为时代的进步而更新换代。我国的传统文化中有一个很重要的传承习惯，叫做“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一理论也同样适用于骑士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