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红自行车
2019-06-05马广娟
马广娟
尽管学校离家很远,但我一直是步行上学。路上倒也并不寂寞,伙伴们叽叽喳喳地边说边走。后来,朋友们陆续地买了自行车,只剩下我一个踽踽独行。我安慰自己说,没什么了不起,步行还更好玩呢!学校迁了新校址后,离家就更远了,我开始迟到,由于学习成绩不错,老师只是说:“下次注意啊……”一些同学故意骑着自行车从我身旁经过,嘴里吹着口哨,“伟大的马可·波罗,又步行来中国啦?”我每次都瞪他们一眼就算了,其实心里真的很难受。
尽管十分想要自行车,我却从来不敢对父亲说,只能提早起床并且跑步上学。父母都没有在意,只是有一次母亲问:“最近你是不是走得太早了?怎么也不等等小胖他们?”我含含糊糊地答非所问,走出家门,对着行人稀少的马路大喊:我要自行车!
后来我代表学校参加全市作文比赛得了特等奖,校领导很高兴,认为我给学校摘掉了“作文弱项”的帽子,因此在校会上给予我特别奖励。当老师把一辆红色的自行车推到我面前时,我别提有多惊喜了。我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行车,而且还是辆漂亮的红色“公主车”!
当我骑着它回家的时候,引来不少羡慕的目光。“我有自行车了!”父亲听到了喊声,出来看到红自行车,听说是我得的奖品,高兴得让弟弟去买酒买菜打牙祭。我清楚地记得,那是父亲第一次当着我的面表扬我。他拍了拍我的头说,“老马家出了个秀才,福气啊……要考上大学啊……”然后摇摇晃晃地回房间睡觉去了。我可睡不着,焦急地期盼着天快点亮。晚上我把自行车放在房间里,半夜起来摸上一摸,才心满意足地去睡觉。
弟弟有几次偷偷地将自行车推出去,都被我追了回来,他只能在我严格的监督下骑上几圈。
我刚拥有自行车不到三天,爷爷突然病了,住进了市医院。父母一下就忙了起来,顾不上我和弟弟。我们俩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而且父母从医院回来就唉声叹气。有一天中午,我听见他们的争吵声。弟弟偷偷地告诉我,说父亲想把我的自行车卖掉。我吓了一大跳,那可是我的宝贝啊,父亲怎么忍心卖掉呢?
到了晚上,我躺在床上,听到父亲走进我房间的脚步声,于是假装睡着了,从被子缝里偷偷看他。父亲走到红自行车前轻轻地摸着车把,然后走到我床边,可能看到我睡着了,他又转回身,把车钥匙上挂的小兔子饰品摘了下来,推走了红自行车。他回头看了看我,眼神中满含着愧疚。
我知道我的红自行车再不会回来了,它被父亲卖掉给爷爷交了医药费。从那时起,父母就整天待在病房里陪爷爷,基本不回家。暑假很快就到了,我每天都想念我的红自行车,决定自己赚钱买一輛一模一样的。
正是酷热的时候,我去冰糕厂租了一个冰糕箱子,每天背着去卖冰糕。开始真的很抹不开面子,嗓子就像被人捏住了,想喊却不敢喊。倒是跟屁虫弟弟年龄尚小,扯着嗓子狂喊:“冰糕啊,卖冰糕啊……”别说,还真管用,有许多人循声而来。晚上回到家,我和弟弟拿出书包里的钱,数了一遍又一遍,居然赚了二十块呢。
渐渐地,我们卖冰糕也卖出了门道,地里做农活的人很多,天热活儿累,而且很少有人去那里卖。我和弟弟一块田一块田地叫卖,有时弟弟走着走着就不动了,眼巴巴地说:“姐姐,我想……我渴了……”我知道弟弟想吃冰糕了,就说:“等有化了的你再吃吧!我们还要卖呢……”过了一会儿,弟弟小声问:“姐姐,有化了的吗?”我说:“没有。”弟弟很失望地跟在后面。一路上他可怜兮兮地问了很多次,我不忍,顺手拿出一个递给他,弟弟又放了回去,坚持说不是化掉的不吃。
白天我们卖冰糕,晚上就去捉蛐蛐和蝗虫。蛐蛐很机灵,又得灌水又得耐心地等,还要靠运气,捉到好的很不容易,因此我们主要捉蝗虫。蝗虫卖给饭店,大个的两角,小个的也值一角,半个晚上就可捉到三四十只。
暑假很快就过去了,我和弟弟也攒够了买自行车的钱,我没有买红色的,而是买了辆普通的黑色车,认认真真将兔子钥匙链挂了上去。红自行车只有一辆,已经存在了我的心里,况且,经过四十多天的磨炼,已经使我少了炫耀和张扬。
我把剩下的钱给了父亲,给弟弟买了冰淇淋。他问:“是化的吗?”我说不是,他很不高兴地说:“没卖钱就知道吃!”
我就这样赚了我的第一桶金,当时我十六岁,弟弟八岁。
(木木摘自《少年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