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里的一丝光亮

曾念群

这无疑是近年继《摔跤吧！爸爸》之后，最感人的印度电影。影片逃离了普罗大众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惯性逻辑，一反常态地讲述了一个以德报怨的故事。

电影里，久未谋面的弟弟一出现，就撞碎了姐姐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人生——毒贩小弟被警察追捕，慌不择路躲进了姐姐工作的洗衣房，姐姐的老板帮助弟弟躲过了一劫，却以此威胁欲侵犯姐姐，姐姐情急之下重伤了老板。为救姐姐免于终身牢狱之祸，被毒贩和警察追得自身难保的弟弟，不得不肩负起照顾危重仇人的重任，甚至还照顾起仇人一家。因为只有老板康复并认罪，才能还姐姐清白，老板一旦身亡，死无对证的姐姐将被终身监禁。

影片分两线叙事，一条是弟弟照顾仇人之线，一条是姐姐牢狱囹圄之线。弟弟的线索上，因为仇人祖孙的远道而来发生着微妙而有趣的变化。一开始他对重伤老板的照顾是带着仇恨和怒火的，然而随着老板的母亲和两个女儿远道而来，他的恻隐之心便开始作祟。祖孙三人的状态似乎比他们姐弟还可怜，失去了家庭顶梁柱的依靠，满眼都是异乡人的无助、茫然与惶恐，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

弟弟不是什么好惹的棒槌，从他麻利利地将尖刀扎进举报者手背可见，他有江湖小混混心狠手辣的一面。但他同时也是善心不泯灭之辈，两次华丽丽的转身，完成了灵魂的悬崖勒马。一次是大雨夜收留祖孙三人，另一次是临时取消贩卖仇人女儿之举。尤其是后者，订金都美美地收下了，就差交人数票子了。弟弟和祖孙三人的交集，成为全篇的重中之重，显得略微淤满。

影片对姐姐的聚焦相对少些，除了对监狱生活的恐惧，剩下就是对狱友以及狱友孩子的照顾。她从病危的狱友身上，一眼就看到了狱中生活的未来，惶恐和焦虑在所难免。她对狱友孩子的照顾，除了善良的本性使然，不无对弟弟的亏欠之意，无需台词说明，她的行为和潜台词已充分暴露，她是把这可怜娃当作无依无靠的弟弟来怜悯的。

美其名曰《云端之上》，其实是个破碎人间的故事，满眼都是苦难者不得自主的境遇，到处都是底层人水深火热的挣扎。弟弟替毒贩卖命，拿不到钱反遭算计;姐姐为自保自卫伤人，却得不到法律公允及保护;监狱里出生的孩子靠抓老鼠取乐，竟不知月亮为何物。

《云端之上》似乎并沒有上苍之眼，有的只是底层人之间的悲悯，是善心之火在油灯上的跳跃。影片在苦难的叙事中兼容着乐活的基调——一只老鼠就能让监狱里的孩子乐开花，一个布帘上的投影就能让小女孩破涕为笑。或者说，即使生活乌云密布，导演也要撕开一道人性的光辉，让它温暖受苦受难的彼此。正因为如此，姐姐自己身陷牢狱之灾，还要照顾病逝狱友的遗孤;弟弟为生存游走在黑色边缘，但他内心的善良与纯美不灭。

两小时的电影，并没有直接给观众期许的答案，只是探索了仇恨之外的另一种可能或说复杂性。这可能也是它票房不济的原因，如果改个《何以为家》似的圆满结局，在首周末的市场博弈中可能会是另一番天地。

这是伊朗导演马基迪继《小鞋子》后“成长三部曲”的第二部作品，有着一脉相承的细腻与动人之处，尤其是孩子的戏，拍得依旧那么出色。个人认为姐姐监狱部分可以再丰满些，监狱出生的印度“小萝卜头”的生存之困，远比绝望的祖孙三人来得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