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残念，望离人

陶广璐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陈陶

在人类历史上，最惨绝人寰的事情莫过于战争。战争的悲惨不仅仅是无数青壮年战士血洒疆场，更重要的是万千生灵涂炭和各种生离死别的悲哀。那些发动战争的帝王将相心中最纠结的也还是那些普通的老百姓，或者他们并没有想得那么深入，也没有想的那么彻底，但都是说为了老百姓才发动所谓的战争。但老百姓始终是老百姓，他们或许并不懂太多的家国情怀，或许也不知道那么多是是非非，他们最期待的就是过好他们自己的小日子，平平安安过完一生。在战争的车轮面前，老百姓或许连一点小小的泥泞都不算，根本阻碍不了战争的进程，他们才是真正的炮灰。

“一将功成万骨枯”是对战争的最真实写照，翻开代表正史的“二十四史”，无处不体现着“万里觅封侯”的宏愿。这些文官武将们，不管是投笔从戎还是击楫中流，也不管是年少万兜鍪还是横戈马上行，他们都有一个愿望，就是靠自己的能力搏一个封妻荫子，靠自己的实力拼一个家国天下。

自从平王东迁，自郑伯忘却了周礼开始，中华大地上的这些同袍们，在朋友和敌人之间游走，国与国之间的外交几乎在战争中度过。边城中的这些人们，也过着朝秦暮楚的日子。始皇帝是统一了六国，但这期间经历着有记载的战争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了百万。百姓生活尚未巩固，秦末之乱又来，大泽乡是农民的第一次怒吼，也淹没在楚汉争霸之中。绿林赤眉挑动了王莽的新王朝，刘秀的战火随之烧过。黄巾军虽没有天下大吉，但三分天下也是在相互摩擦中匆匆而过。司马炎经过祖辈功绩收拾起来的江山却被五胡乱华的大火给生生烧毁。一统天下的杨坚并没有给老百姓多少的安宁，瓦岗寨中乱又起。盛唐又能怎样，被逼得走投无路的黄巢一样能满城尽带黄金甲，帝国分崩离析，宋只是在少数民族的夹缝中休养生息。红巾军打得过曾经不可一世的蒙古铁骑，但是还是被不纳粮的闯王给收拾得支离破碎，满族趁火打劫，却被拜上帝会动摇了根基。细数这期间大大小小的战役战争，又有多少人能记清楚中間的老百姓……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离人泪……不管失败与成功，离别人守着一点残念，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中华民族是一个不屈不挠的民族，不管内部斗争多么惨烈，共同抗辱是全中国人的共同目标。且不说五胡乱华时的抗争，也不说蒙古和满族的入主，这些所谓的外来民族从根本上被泱泱中华所同化。就说近代的抗日战争，就能充分体现中华民族同仇敌忾的英气和决心。

爷爷念念叨叨的两个故事，一直在心头徜徉。

一

那是1931年9月19日，秋风习习，一点没有冬的凉意，也许是热血裹挟着民族情怀，笼罩着青岛码头上的万物。一轮橘红色的圆日悄然跃出海面，海水霎时间被染成了血色，波光粼粼。

她有些木讷的伫立在码头，为即将出征的他送行。她深知，此一去，漂洋过海，浴血疆场，生死未卜……但东北也都是中华民族的领土，岂容胡人觊觎......她痴痴的望着他的身影，紧紧攥着他们已然有些褶皱的新结婚照，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他一直留在自己的身边，刚走上甲板的他突然驻足回首，向着她高喊：“一定等我！等我回来！”那是一双她从没见过的坚定而又温柔的眸子。她嘴角晕开一抹浅笑，喃喃道：“嗯，等你......”她心中早已荡漾开层层涟漪，一如那波光粼粼的海。

二

那是1937年9月的一天，北平的空气中弥漫着的硝烟似乎已经散尽，宫殿附近的昏鸦扑朔，似乎在无声的警告着人们，日寇已经惊扰了这个酣睡多年的千年古都，小巷里的秋菊独自盛放着，香气氤氲。

她抚摸着他炙热的脸庞，半晌无言，他怎么能不知道如今国难当头，需力挽狂澜，冲锋陷阵。可她又怎能不留恋新婚燕尔的惬意生活。他轻轻为她拭去眼角的泪花，继而下定决心，转身阔步，留一句——：“从此之后，归期未问。”她一眼，看穿了他佯装的决绝，只是任泪水滑过脸颊，他傲然，一如那茕茕孑立的菊，虽有秋霜重重，但仍然要傲立枝头。

三

暗夜吞噬了最后一缕阳光，带着仅存的一丝挂念，叶翩然坠落，跌进了那如水的月华。

她端详着镜中的容颜，白发又添了几许。她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守护着期盼着的那个诺言，却还是在一次次的噩耗前不堪一击，支离破碎，一声声有气无力的敲门声响起，像垂暮的老人拼尽了力气却不过蚍蜉撼树。门外落魄的士兵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嫂子......哥.......他没了......”她一阵眩晕，嗫嚅着：“怎么会？你还是骗了我啊。”她抽噎着，一如那不得不斩断执念的叶，飘零无依。

四

又是一年深秋，战火停息了，可那丝丝动人心弦的菊香也不复存在了。秋高气爽，北平的天澄澈如镜，一切如常，可那丛菊不会忘记，遭人践踏的它们，以枯槁的枝叶在风中摇曳，棕黄的花瓣凋零在泥土中。

本该是一个举世欢腾的时代，可她却疯了一般的搜寻着他的消息。再一次见到他的名字竟是在烈士名单中，她摩挲着他送给她的诗集，失了魂似的恸哭不知。她铺开宣纸，写下：”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泪水洇湿了半张纸，他为国捐躯，死而后已，一如那一地残菊。“化作春泥更护花”。

本应白头相守，却因战火连天，只得望穿秋水，离人未归。伤别离，但不损气节;民族魂，傲然挺立。中华民族这种不屈不挠的精神，一直贯穿整个民族的精神世界，激励着我们延续他们的足迹，将这种精神转化为前进的动力。历史一次一次地将“落后就要挨打”的教训进行警示，我们更不能忘记这段屈辱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