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活态传承—徐—艺乙教授系列访谈（二）

徐艺乙 贺 华

（1.南京大学 历史学系，江苏 南京，210046；2.福州大学 厦门工艺美术学院，福建 厦门，361021）

图1 川北良造

继上期日本传统正蓝染和染付瓷器的保护和传承的话题，本期我们请徐艺乙老师谈谈日本传统车木技术的非遗传承人川北良造和木工艺国宝级传人大野昭和斋。

贺华（以下简称“贺”）：徐老师好，川北良造是怎样成长为日本车木技术第一传承人的？

徐艺乙（以下简称“徐”）：昭和九年（1934）9 月1 日，川北良造出生在日本石川县江沼郡山中町（现加贺市山中温泉）。中学毕业后，用了两年的时间在石川县立公共职业辅导所学习了莳绘的设计和工艺技术。之后，因幼年在父亲的工作室玩耍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使用刨刀的工作情有独钟，遂回到家中的木作工场学习家传的车木工艺技术，用了七年时间学会进山观察环境、看料和选取木料，并了解木材的生长环境。昭和二十五年（1950），从其父川北浩一学习。川北浩一是当地山中漆器制作木胎的名工。川北良造初期只是一个日结工资800 元的车木粗加工职人，后随着技艺的精进，晋级为日结工资1200 元的车木精加工职人。当川北良造将自己制作的作品放在父亲面前时，父亲默然，只是看着川北良造被木片刺破的双手。

川北良造在随父亲学习的同时，又在冰见晃堂指导下学习其他的木作技艺。冰见晃堂说：“所谓的形状，是一张纸（纸，指刀具的一种：纸一重）也不能忽视，在那里有美的因素。”为了向居住在金泽的冰见晃堂学习，川北良造曾多次往返山中与金泽两地。

图2 川北良造 二千三百年柏野大杉，高14cm、宽19cm，2005

川北良造 枫木造盆，高5．4cm、直径42．2cm，1978

图3 川北良造 黑杮木造食笼，高8cm、直径20．5cm，2001

图4 川北良造 黑杮造中次金银嵌镶，高7．2cm、直径7．2cm，2005

昭和三十七年（1962），川北良造的作品首次参加（第九届）日本传统工艺展，初选入选。昭和四十一年（1966），川北良造的作品“榉木造圆膳”参加第十三届日本传统工艺展，获日本工艺会长奖。昭和四十二年（1967），川北良造的作品“千筋盛器”参加第十四届日本传统工艺展，获日本工艺会长奖。昭和四十七年（1972），川北良造获第一届日本传统木竹展奖励奖。昭和五十一年（1976），成为日本工艺会理事。昭和五十三年（1978），成为石川县轮岛漆艺技术研修所讲师。平成元年（1989）成为山中漆器辘轳技术保存会会长。平成六年（1994），被国家认定为重要无形文化遗产保持者（木工艺）。平成七年（1995），获石川县文化艺术奖励奖。平成九年（1997），川北良造担任石川县立山中漆器产业技术中心所长，石川县车木辘轳技术研修所所长。平成十一年（1999），获紫绶褒章。平成十六年（2004），获旭日中绶章。

贺：在日本有悠久历史传统的车木是一门怎样的技术？ 川北良造如何看待车木技术？如何理解材料呢？

图5 川北良造 榉方盛器，四角均为车出

图6 川北良造 榉方盛器，装饰金属

图7 川北良造 榉木波纹筋大缽，高9．4cm、直径48cm，1964

图8 川北良造 榉木盛器，高8cm、直径49cm，2004

图9 川北良造 缩线嵌镶

徐：车木工艺是一个单纯的美的世界。车木是通过辘轳来回旋转，使用刨子等刀具在木材上进行同心圆车削后造型的工艺技术，在较短时间内可以重复生产。早在奈良时代（710-794），曾以此法制作百万塔的装饰。车木匠人要在日常工作中训练对美的感觉，使之能够在手下体现。由于技术的传承不同，作品的美的程度差别很大。

川北良造的工作室位于石川县加贺市山中温泉，面对着当地有名的大圣寺。一楼是车木工作室，二楼是作品展示室，地下是髹漆的窨室和修理刨刀等工具的地方。另一幢工作室堆放着原木和板材、开料机、半成品等物，川北良造经常过来与这些物品呆在一起，闻着木材的香味，思考一些技术上的问题。他认为：“圆形的材料比方形的材料更加危险，制作更困难。可以根据声音来进行车削，通过刀具接触木材的声音变化与间隔来判断。当然，手的感觉是很重要的，稍稍加点力声音就会大起来。脚可以调节辘轳的速度。车削作品是全身心的工作。”

贺：和川北良造一样，大野昭和斋也是受到其父的影响而从事木作工艺的匠人，请您谈谈他的艺术成长之路吧。

徐：大野昭和斋于明治四十五年（1912）3 月4 日，出生于日本冈山县总社。本名片冈诚喜男。大正十五年（1926）毕业于仓敷市西阿知寻常高等小学。随其指物师的父亲财二郞学习木作工艺，从学校回到父亲的工作室的大野昭和斋，因从小就喜欢木作工艺，后来又得到名师指点，很快就在手艺上崭露头角。

图10 大野昭和斋

大野昭和斋的生养之地总社与仓敷，自古以来就是日本文化孕育之地，历史上有着众多的文人墨客、书画家，是个文化人的聚居地。由于父亲的关系，大野昭和斋与当地的文化人有了较为密切的往来，其技术首先是为冈山县的著名漆艺家龟山北峰（1883-1926）所认可，并委托大野昭和斋加工漆艺的木胎。在当地文化氛围的薰陶下，大野昭和斋的手艺日益精进，在其父亲的具体指导下，广泛地学习了木作工艺的多个方面，取得了很大的成就。

昭和四十九年（1974），大野昭和斋与冈山、香川的木工艺家们共同成立木创会，指导后辈学员。昭和五十二年（1977），大野昭和斋被认定为冈山县重要无形文化财保持者，向皇太子（即平成天皇）奉献“玉椿木目沉金折纸式香盆”。昭和五十四年（1979），技术记录保存杂志《木工艺大野昭和斋》刊行。昭和五十九年（1984）被国家认定为重要无形文化财保持者（木工艺）。昭和六十年（1985），人间国宝认定纪念展《大野昭和斋—木之所在展》在仓敷市立美术馆举办。昭和六十二年（1987），被授予勋四等旭日小勋章。平成四年（1992），成为仓敷市名誉市民；《人间国宝大野昭和斋的木工艺》出版。平成六年（1994），成为总社市名誉市民。平成八年（1996）8 月30 日逝世，享年84 岁。

图10 大野昭和斋 榉木目沉金盛器“跃动”，高7cm、宽37．6cm、长40．3cm，1989

图11 大野昭和斋 老松平桌，高12cm、宽30．3cm、长60cm，1981

图12 大野昭和斋 桑木碗柜

图10 大野昭和斋 桑木碗柜脚本部

贺：大野昭和斋此雅号是如何得来的？

徐：昭和十年（1935），龟山北峰的朋友、文人柚木玉邨（1865-1942）授予大野昭和斋的雅号。当时，柚木玉邨请大野昭和斋为其端溪砚制作砚盒，选取的材料是紫檀木。制作过程中，大野昭和斋为紫檀的木纹所吸引，用其所擅长的拭漆手法小心翼翼地髹饰完成后，柚木玉邨看了非常满意，欲取回。但大野昭和斋没有同意，要求缓两天交付。经过一天的精心打磨，紫檀的木纹全部显露出来。拿到了砚盒的柚木玉邨惊喜万分，视为珍宝，经常在朋友聚会时拿出来与大家鉴赏。因此，大野昭和斋逐渐得到了当地文化人的认可，一些书画家、骨董收藏家也时常向其订货。大野昭和斋成为了当地的知名人物。

贺：大野昭和斋的作品在日本获过那些重量级的奖项呢？

徐：昭和三十八年（1963），大野昭和斋的作品“桑木嵌镶盛器”参加日本工艺会中国支部展，获支部长奖。参加第十届日本传统工艺展，但“榉八菱唐柜食笼”落选。昭和四十年（1965），作品“拭漆榉香盆”初步入选第十二届日本传统工艺展，而“桑木平纹嵌镶饰箱”却落选。昭和四十三年（1968），作品“拭漆桑饰箱”参加第十五届日本传统工艺展，获会长奖。为何有作品落选？是大野昭和斋反复思考的问题。他发现，由他自己选材并髹以薄漆的作品往往是引人注目的，髹薄漆能够使木材的木纹显露出来。他悟到了“良玉不雕”的道理，并写出来作为自己的座右铭。经过多年的努力，他终于成为日本工艺会的正式会员。他家的院中，堆满了榉木、桑木、黑杮、肥松等常用木材。在去工作室的过道顶上，挂着开好的各种木板，露出了漂亮的木纹，过道内飘散着木材的香味，沁人心脾。

贺：川北良造的创作重视触觉与听觉的配合，大野昭和斋敬重天然美材而“良木不雕”。日本传统手工艺人对待工艺有一种朴素的自然观：材料来自于自然，制作时心中有自然，工序中体现自然。在愉悦的劳动过程中生成的有情器物便具有亲近之美，可以与我们日夜相伴共同生活。感谢徐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