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才你就皮一下

陈思呈

念中学时，我遇到过一些有才的老师。有位老师虽然身为数学老师，但显然对语言和文学更有兴趣，因为他讲课口才太好了。我现在想，他可能是双子座的，据说这个星座的人左右脑都很发达，对事物进行分析的同时又能加以创造，所以他同时拥有数学老师和演讲者两重身份。

他浓眉大眼，看起来有几分威严，但不知为什么开口即带萌点。比如他抱怨我们的作业错误太多，说：“我对你们是用心良苦，你们对我是居心不良。”他语带委屈，等我们笑完，才叹息着总结：“我拿你们毫无办法。”

事实上，他拿我们太有办法了，他的享受可能源于他的掌控力。他知道哪里会让我们哄堂大笑，哪里我们会被震住，哪里我们会争先恐后地沉默演算。他像一个指挥家一样享受其中的节奏感。但他甩“包袱”的姿势十分随意，都是信手拈来，每个“包袱”都很好笑。

讲到函数的时候，因为发音古怪惹得全班大笑，他便做谦逊状：“其实我昨天晚上备课时，就料到你们会嘲笑我。”他想了想，又坚强地补充了一句：“我不会害怕，我有心理准备。”

另一位教历史的老师也很幽默，不过他可能不是故意要幽默的。他语速很快，整个人有不易觉察的心不在焉，于是口误都很滑稽。比如，他的原意是想提问：“列宁主义诞生的条件是什么？”可是话一出口却变成：“列宁诞生的条件是什么？”于是，同学们七嘴八舌地抢答……

他的口误仿佛是为了故意让我们找碴儿，以便激起我们听课的热情。这位老师发明了一种“课题研究法”，让我们组成小组，在他的历史课上找感兴趣的知识点来做研究。这导致班上产生了几名狂热的历史研究者，毕业多年后聚会，他们还意犹未尽地说，想起书里的某几个年份，都觉得很有感觉，可惜已经不用考试了。

类似这样对教学怀有实验热情的，还有另一位语文老师，他在刚上高中的我们之中，推行自主阅读的教学方法。教室里的一面墙被他画出52个方块，因为全班有52个人。每个人的作文都被贴到相应的方块里，大家互相评议。有时候，他让我们各自带一本书来上课，随便什么书都可以。

我们把带来的书放在课桌上，出现频率最高的是《围城》，也有人带了《电视机修理——从入门到精通》《村庄污水处理案例集》之类的书，当然也有人带来《故事会》。语文老師背着手挨个巡视，脸上愉快的表情无法掩饰。当看到感兴趣的书时，他会忘情地翻很久，然后说：“这本书借我看看。”

还有一位女老师年轻漂亮，重点是，她的衣服太多了。她的课当然很受欢迎——须知我们女生会为了看衣服搭配而专门去看《唐顿庄园》呢。

某次上课时，这位老师又穿得很好看，一条无袖的连衣裙，外加一件白色小外套。她转身写板书的时候，我同桌低声和我点评她的衣服。我同桌说：“她如果把外套的纽扣扣起来，整体效果会更好。”过了一会儿，女老师写完板书转过身来，我同桌惊喜地发现，她的外套纽扣果然扣起来了！

这件事让我同桌对自己的审美有了更大的自信。后来我同桌果然长成了大美女，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那位女老师无意之中的影响呢。

当时我的成绩有点儿不尽人意，某次考完试之后，我向家里隐瞒了开家长会的信息。家长会后第二天，正如我预计的那样，班主任一脸严肃地把我叫到办公室。

他问我是不是没通知家长开会，我梗着脖子说：“是的，我觉得没必要。老师不是经常说学习是自己的事吗？那干吗还要请家长？”

我这回答想必太无懈可击了，班主任竟一时语塞。他苦恼地寻找着回应的办法，仿佛想努力不被我说服。

第二天他给我送来了两本课外练习册，没有批评，只说了一些激励的话。说来也奇怪，这之后我的成绩也渐渐好起来。至于请家长的事，也就没有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