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贵阳当“交通”

■袁 明

父亲袁超俊，原名严金操，贵州人。肄业于南京晓庄师范，早年参加工人运动，历任贵州共产主义青年同盟领导人、贵州汽车司机工会主席、上海工人救国会主席等职，193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被捕入狱，被关押在伪苏州反省院。1937年9月经周恩来交涉营救出狱后，一直在其领导下工作。

1938年12月上旬，中共中央南方局书记周恩来、常委叶剑英从湖南去重庆途经广西桂林时决定，在贵阳设立一个公开的办事机构，并定名为八路军贵阳交通站，任务是开辟新的交通路线，指定由父亲（时任八路军武汉办事处副官长）负责筹建。

建立自有运输队伍

1939年1月3日，八路军贵阳交通站正式成立，父亲任站长。交通站受南方局和八路军重庆办事处的直接领导。

贵阳时为重庆的南大门，广州沦陷后，中国的海上通道全部被日寇阻断，陆路交通只有桂滇两省可通缅、越，贵阳成为内地通往境外的咽喉要地。川黔、湘黔、滇黔、黔桂四条公路干线与邻省相通，是我党连接华南、华东、西南与延安的重要枢杻。

◇袁超俊

贵阳交通站初设贵阳达德学校，位于狮子街（今醒狮路）。工作一个月后，由于日机轰炸贵阳，交通站被迫搬到六座碑（晋禄寺，今贵阳市民生路）租用民房办公，又在威清门外（今威清路298号附近）租用民房作为仓库、车库和城外接待站，直到1941年交通站被查封为止。

1938年9月，郭嘉等13名南洋华侨驾驶三辆救护车，满载药品器械，从马来西亚柔佛士乃州经新加坡、我国香港来到内地，成为第一批回国的南侨机工车队。他们历经千辛万苦，首站到达武汉办事处时，父亲为他们发放了棉军服和日用品。后来，其中一辆救护车成为贵阳交通站的第一辆运输车，郭嘉、李德富两位华侨司机随车入伍。

1939年，国外侨胞捐赠了四辆雪佛兰，一辆万国牌汽车，交通站又自购了五辆道奇卡车。车多了，需要增加司机，于是交通站聘请了10多名富有驾驶经验的国内司机和南洋归国华侨司机。

贵阳至重庆被崇山峻岭相隔，沿途山高路险。当年这一路段只有土路，缺少桥涵，遇到下雨发洪水，车辆只能涉水前行。山路崎岖，“地无三尺平”，几乎全是弯道，并且没有防护设施，车辆一旦失控，就有翻车坠崖的危险。遵义至重庆之间有名的桐梓县凉风垭山72道拐，有一处吊丝岩，人称“吊尸崖”，司机必须具有足够的胆魄，才能安全通过。交通站的同志不畏险阻，一次次地完成了任务。

一次，交通站车队即将到达重庆，路上逃难的民众示意前方危险要他们停车。原来，日机刚刚轰炸了重庆，城里到处都在燃烧，南岸的难民纷纷外逃。但车队毅然冲进火海，将物资及时送达重庆办事处。

转运军需物资

中共抗日武装编入国民革命军后，八路军、新四军只核定了4个师的编制，军需供应经常被百般苛扣。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敌后战场的军需物资除了申领外，更多的是依靠自产、自采和募集。

八路军贵阳交通站建立后，成为了军需物资、往来人员的重要中转站。仅1939年，经贵阳交通站运送的物资和人员，约计150多车。

贵阳交通站旧址

1939年五六月间，贵阳交通站派出两名副官和警卫员到贵州黄平国民党军需署的弹药库领到10吨TNT炸药和枪弹、迫击炮共10卡车，交通站安排人员将其押运到重庆办事处，继而转运西安办事处。交通站后又在柳州仓库领取军毯2万条（50条1包，共400包），运往重庆。

1938年8月，武汉办事处从香港采购的一批手摇发电机、干电池、电子管等无线电材料通过越南海防转运到桂林办事处。当时没有自有车辆，这些急需的重要器材只能压在桂林。到了1939年，启用贵阳交通站自有车辆承运后，这批器材才发到延安，对八路军抗战起到很大支撑作用。1940年，南方局按照延安开出的货单，安排香港办事处第三次采购电台设备，同样用贵阳交通站自有车辆承运。

1939年七八月间，香港办事处购买了一大批汽油、机油和五辆道奇牌卡车，由南方局和重庆办事处、西安办事处派人到越南接运。与此同时，还运来九辆新卡车，既有购买的，也有海外华侨捐赠的，都是从新加坡经马六甲海峡到我国香港，再经越南海防登陆转运回国，最后经贵阳交通站抢运到重庆、延安。

1940年7月，李克农派桂林办事处的谭宝莲、殷承桢，去梧州购进从香港过来的一万加仑汽油（包装为50加仑的大铁桶共200桶），这批物资由贵阳交通站运到重庆办事处，最终发往延安。

募集捐赠物资

抗战时期，随着八路军、新四军不断壮大，对军需物资的需求也不断增加。但战时经济凋敝，许多军用装备国内没有生产能力，经费来源也十分有限。解决这一困难的最有效途径，就是募集海外华侨的捐赠。

从1938年3月到1941年12月，八路军香港办事处代表我党，在宋庆龄、何香凝的配合下，以“保盟”的名义，在香港及全球开展了大规模的抗日募捐活动，并通过秦邦礼创办的相对独立的合法公司“联和行”办理采购、仓储和运输业务。

华侨的捐款大部分由香港大英银行代收，存入“联和行”的账号。办事处和交通站的采购资金，很多都来自这一渠道。宋庆龄等在香港和海外华侨中募捐的大批药品、医疗器材、救济难民的衣物以及购买的无线电器材等，都是经过贵阳交通站组织转运。

1939年冬，父亲与红十字会总会会长、华侨林可胜博士取得联系，在红十字总会中共特别支部的配合和美国进步作家史沫特莱的协助下，林可胜同意捐赠一批药品和医疗器械。

恰值英国牛津大学教授巴吉尔为首的“英国援华团”携带10吨医药器械和药品到贵阳，林可胜当即决定将这批物资捐送给八路军，并派红十字会汽车负责运送到延安。

为了将贵阳的医药物资安全运达重庆，周恩来指定德国友人王安娜担任贵阳至重庆的交通员，为此，特地向王安娜颁发了少校军衔的军用通行证，以便在通过国民党设置的关卡时，减少麻烦。

接待、转送抗日将士

贵阳是抗战大后方的交通枢纽，因此八路军贵阳交通站的接待任务非常繁重。先后有张云逸、张鼎丞等领导同志，从新四军去往重庆转赴延安，在贵阳交通站停留。1940年10月，新四军军长叶挺和政治部主任袁国平、军医处长沈其震以及饶漱石等一大批新四军干部和警卫人员，从重庆赴新四军总部途经贵阳，由贵阳交通站接待，安排食宿。交通站接待过的八路军方面的高级将领，则有叶剑英、李克农等。

越南独立同盟主席胡光（即胡志明）同志经常搭乘贵阳办事处的军车往来于重庆、桂林、昆明之间，并多次委托贵阳交通站帮助解决一些越南同志去昆明、重庆等地的交通问题。

以香港办事处为起点，贵阳交通站向延安接力输送爱国华侨和港澳同胞总计超过1000人，其中包括很多司机和医护人员。此外，还接应了2000多名回国参加抗日的爱国青年。

在国民党掀起的第二次反共高潮中，根据我党的“隐蔽精干”政策，贵阳交通站还疏散、转移了从各地下党组织撤退的同志、文化人士、进步青年等，以及国民党部队战地服务团演剧队撤下来的演员，还包括部分由东江游击纵队营救出来的香港文化人士。这些地下党员和进步青年，充实了抗战前线的力量，在长期的革命斗争中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1939年，宋庆龄在香港码头察看海外华侨捐助的抗战物资装船

除此，经贵阳交通站军车转移到新四军的贵阳地下党员和进步青年有王启霖、刘家祥、尹克恂、伍于炜、方士新、黄刚培等。

贵阳地下党员李志中因宣传抗日，以医务为掩护，援助被捕入狱的同志，上了国民党特务的黑名单。经父亲精心安排，李志中携夫人逃出魔爪，奔赴延安。他在延安提出预防为主的疾病防治新理念，被授予“人民功臣”称号。

李志中夫人沈元晖在延安倡议建立中华护士会延安分会，并担任该分会会长。在撤离延安时，沈元晖接任洛杉矶托儿所所长。

1940年底，周恩来紧急电令父亲火速返回重庆。几天后，皖南事件爆发。

国民党军警查封了八路军贵阳交通站，所有站内储存的汽油、机油、轮胎、汽车零件、枪支等一切物资和进步书刊无一幸免。他们还逮捕了交通站工作人员李配之、刘文钓、鲍启文、鲍世泽、张兴彪、李玉生、肖一志，这些同志经营救后获释。封站第二天，从出差途中赶回来报到的华侨司机郭嘉、李德富被特务绑架，秘密杀害于贵阳照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