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如何唤醒“睡城”多摩

胡俊凯　沈红辉

多摩地区位于东京西部，為东京都除23个特别区和离岛外30个市町村的总称，总人口约423万。若将多摩地区人口放到全国都道府县中排序，可居第十位。其面积约1160平方公里，占东京都总面积的一半多。境内以台地、丘陵为主，西面为山区。

多摩地区又称“三多摩”，即南多摩、北多摩和西多摩。它最近一次“出名”，是去年底网上一则“日本免费送房，不限国籍”的消息。说“免费送房”的即西多摩的奥多摩町。

不过多摩地区真正持久的名声，还在于这里是东京的卫星城，又被称为“睡城”：东京都1300多万人口中，大约有三分之一住在这里;多摩地区30个市町村中，同样有大量居民在都心23区上班上学。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多摩地区先是遭遇城市化急速发展带来的课题，后又叠加少子老龄化、长寿化和双职工增加等社会问题，新老问题按下葫芦起了瓢。几十年来为解决这些问题采取的政策、措施看点不少，特别是近几年民间的一些探索，对唤醒“睡城”起到了积极作用。

共生 企业与地方是共生关系。很难想象一个劳动力短缺、消费萎缩、了无生气的城镇能够诞生充满活力和竞争力的企业。

卫星办公室

远程办公正成为日本企业改革工作方式的一个潮流。多摩京王广场二楼，有一间京王电铁开设的“京王多摩卫星办公室”。这间约264平方米的办公室于2018年10月开业。京王电铁集团战略推进部泽昌秀、蔡静和公关部杉浦昌平等人告诉记者，在多摩开设卫星办公室，是为了帮助有意进行工作方式改革的企业，实现职住接近（职场?住所），减少上下班途中所费时间，实现工作与生活的平衡，兼顾工作与育儿及护理老人等目标。在日本，引进远程办公及在家办公的企业正在增加。在东京都中心区域，类似的卫星办公室颇受热捧。而开设在多摩的卫星办公室，更为唤醒“睡城”提供了新思路。

“进门、出门都刷卡，这卡既是钥匙，又用于计时收费。”泽昌秀等人一边介绍，一边掏出IC卡刷卡开门，把我们领进 “京王多摩”。

门里是一个宽敞的多功能工作场所，按不同功能设有单人办公区、沙发交流区、阅览区、咖啡休息和打印复印区等。无线网络是免费的，打印复印、咖啡饮料等皆为自动设备，按市场价收费。单人办公区域都设置了隔板，有几位客户正在里面埋头做事。再往里走，还有会议室和几间讨论室。这边带孩子的年轻夫妇多，所以京王电铁还在这里设置了一个保育园。

“京王多摩”有93个席位，采用会员制，有企业会员和个人会员之分，入会费均为3000日元（约合189元人民币），按月或按小时付租金。我们采访时，“京王多摩”已有130个会员。其中，个人会员占2/3，有一半在企事业单位工作，另一半为自由职业者。企业会员则是在都心的企业，有员工住在多摩。

“京王多摩”是东京都“卫星办公室设置补助事业”第一批补助对象，投资总额约5000万日元（约合315万元人民币），东京都在开办时一次性补助了2000万日元（约合126万元人民币）。由于都厅补助的关系，很多民间企业都在建立类似设施，多摩卫星办公室的数量不断增加。京王电铁沿线都有类似设施，除了铁路公司，东京电力也在八王子开设了卫星办公室。

泽昌秀说，在卫星办公室类型上，有的公司专注于办公区域，有的专注于交流区域。“京王多摩”则把办公功能与咖啡厅交流功能合二为一。相比普通咖啡厅，这里安全安静宽敞，有IC门禁，还实行会员制，来这里工作的用户都是有根有底的，可以保证安全。卫星办公室还可以为会员提供地址，用于办公地点登记，并给使用者提供电子邮箱、带锁柜子和打印机、复印机等办公设施。

而与只有办公功能的卫星办公室相比，“京王多摩”又营造出一种便于交流的环境。因为用户来自不同公司、职业，这种交流对提升地方活力是有益处的。

日本东京都多摩市三丽鸥彩虹乐园，各种卡通形象与演员们共同表演主题音乐剧。

至于卫星办公室与在家办公的区别，泽昌秀认为，对企业而言，员工在卫星办公室工作比较容易管理。现在认可在家办公的企业比例还不大，因此卫星办公室更容易为企业接受。特别是对育儿员工、家里有老人需要照顾的员工，这种方式是很有利的，可以减少通勤时间。

京王电铁就认可在卫星办公室工作，没有推广在家办公。对于铁路公司来说，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铁路公司在车站附近拥有酒店、商场等许多商业设施，是需要鼓励消费的。而在家办公，人们的消费会大大减少。

开业仅半年的“京王多摩”目前还没有实现赢利。泽昌秀说，公司所有的酒店、超市、花店、商店等，都在车站附近，如果这里居民越来越少的话，这些设施都不能赢利。所以，卫星办公室本身不是目的，主要还是希望大家在这片区域能够创业，能够让这个地方充满活力。

企业与地方是共生关系。很难想象一个劳动力短缺、消费萎缩、了无生气的城镇能够诞生充满活力和竞争力的企业。而一个有远见的企业以自己所拥有的人才资源和无限创意，来支持和帮助地域发展，最终也是帮了自己，其结果必然是企业与地方双赢。

插画师的新头衔

坐落在多摩和田地区一片民宅中的日本动漫公司略显低矮陈旧的办公楼，远不如它的作品《樱桃小丸子》《小浣熊》那样有魅力。

这个1975年诞生于多摩的动漫公司，在其40岁那年，与多摩有了一个合作协定。公司企画部部长服部宪治说，当地很多其他企业都签订了类似的合作协定，目的都是以企业的创意和力量，帮助实现地方振兴。

插画家永见夏子女士的名片上，有一个职务为“多摩市合作协定担当”。永见夏子说自己大约有2/3的时间做插画工作，另外1/3则代表日本动漫公司给多摩的振兴项目做工作。

永见夏子为多摩市一些活動和项目创作的插画，背景大都为多摩市风土人情和自然景色，颇有特点。她说首先得细心观察这个城市，多摩虽是东京，但自然景观非常丰富，有森林河流，山岳溪谷，现代化的车站、商场又很方便，两者结合得非常完美。因此，她尽量把都市与自然的完美结合融入到插画作品中。“比如多摩川的颜色，外地人可能看不出来，但多摩人一眼就能看出的。”

采访时，服部宪治告诉我们，公司将在两天后多摩市举行的樱花节上给孩子们发放卡片，上面的画便是永见女士创作的。樱花节附近的咖啡馆也会销售带有这种图案的咖啡。公司还将派动漫主角小浣熊出场，与孩子们互动，并在樱花节上进行募捐。

除樱花节外，日本动漫公司还与多摩市政府合作，在夏季举办浣熊儿童国际电影节。电影节时儿童可免费观看日本动漫公司的动漫电影。永见夏子为电影节专门创作了纪念卡。她创作的浣熊图案还由公司免费提供给多摩市的甜品店，供它们制作浣熊版甜点。

每年秋天，多摩市都会举行环城散步活动，参加者只要走完全程，在各个盖章点盖全印章后便可获得一份奖品。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参与活动，多摩市请动漫公司帮忙，由永见夏子创作了一些可爱的印章图案。永见夏子说，为了今年秋天环城散步活动，她还将创作新的图案。

据服部宪治介绍，日本动漫公司的“世界名作剧场”剧目从公司创办至今一直在多摩制作。2015年为纪念公司创办40周年，回馈多摩，开始举办浣熊儿童电影节。自那以后，公司与多摩市经济观光课开展了多种地方振兴合作项目。永见夏子为这些项目创作了许多插画作品。

日本动漫公司经典形象、在日本全国都有很高人气的浣熊，被选为多摩市的“卡通代言人”。在多摩市网上宣传片中，小浣熊成了导游，永见夏子则为浣熊配音。

多摩市的地方振兴活动，有的是民间组织的，如马拉松比赛;有的是政府主导的，如电影节等。2015年，日本动漫公司与多摩市签订协定，从法律层面将企业与地方的合作规范化。服部宪治说，公司与多摩市的合作项目，有的是收费的，如环城散步活动的宣传手册、卡片，以及宣传片等。当然，收费远低于正常的市场价格。有的项目如电影节，则由公司和市政府分担费用。还有些项目则由公司免费提供服务。

山脊上的小林家

桧原村位于东京西面山岭里，是东京都除岛屿外唯一的行政村，面积105.41平方公里，93%为山林。境内中部为一条东西走向的山梁，南北山谷流淌着南秋川和北秋川两条溪水，溪流旁散布着一些集落。半个多世纪以来，桧原村人口越来越少，1960年代有6000多人，现在则只剩下2217人。为了遏止人口减少趋势，村里下了不少功夫，重点是旅游观光和烧酒酿造，希望在东京都“多样性”城市发展图谱中，形成特色，找到自己的生存和发展位置。

杜鹃掩映的桧原村老屋。胡俊凯/ 摄

蜿蜒的山道伴着潺潺溪水，把我们引到森林深处一处幽谷。从这里上到海拔750米的山脊，可以到达桧原村的国家级重要文化遗产、有260多年历史的小林家住宅。

尽管是周末的午后，小林家算上我们也只有四位游客。单轨电车两点钟就下班了，我们只得徒步上山。虽然海拔不高，但山径几步一折，既窄又陡，走起来非常吃力。

小林家住宅由几栋木屋组成，大的为主屋，茅草屋顶，榫卯结构。主屋旁有马屋和板仓等。屋后山坡是一片杜鹃园，漫山遍野的玫红色中，夹杂着几棵木兰，把小林家映衬得分外美丽。

小林家住宅是桧原村发展旅游业的重点项目，在2011年底至2015年3月间经历过一次大修。主屋茅草顶的茅草，80%取自富士山下，20%是从九州阿苏山下采集的。光这个屋顶的修缮费就将近4000万日元（约合252万元人民币），整个大修费用更是高达两亿多日元（约合1259万元人民币）。由于这是国家级文化遗产，费用由国家出65%，东京都出25%，桧原村出10%左右。

桧原村财政很不宽裕。占总面积93%的山林属低税种，余下的7%除了耕地、住宅地，还包括道路和河流，属于高税种的项目很少。加上桧原村老龄人口已超过45%，公共服务需求加大，财政捉襟见肘。因此，只有最大限度利用好本村资源，实现产业振兴，才能留住人、吸引人。

东京都产业劳动局观光部振兴课长前田千岁说，多摩和岛屿部知名度低，即便是东京都居民也不一定知道。海外游客对东京的印象就是繁华大都市。所以，多摩和岛屿部的一大课题是如何提升其作为旅游地的知名度。另一个问题是多摩和岛屿交通不方便。如多摩，没车会寸步难行。第三个问题是吸引外国游客的资源和内容尚未得到有效开发。

在今年的地方选举中再次当选为村长的坂本义次说，桧原村最大的资源是森林，村里把引进木材企业及相关产品开发作为产业振兴重要内容。桧原村的特色农产品是土豆。以前，土豆加工都委托给村外企业。为了增加本村就业岗位，村政府决定从2019年开始在本村进行土豆加工，酿造土豆烧酒，并借此促进土豆生产。

作为东京都除岛屿外的唯一山村，桧原村拥有的旅游资源在东京都独具特色。村面积的80%都划在秩父多摩甲斐国立公园内，除小林家住宅外，还有高桥家、中村家、蛇汤温泉宝庄等一批国家登记有形文化遗产（建筑物）和神乐、狮子舞、式三番、太鼓等无形文化遗产，以及山岳古道，南北秋川、茂林修竹、温泉集落等风物。目前桧原村老宅修复、道路整备工程等正着手进行。据统计，现在到桧原村来旅游的观光客年均约37万人，给这个都市山村添了不少人气。

桧原村与人口减少和老龄化的博弈仍在持续。这些尝试、成绩在外人看来也许微不足道，但在一个几乎一半都是老人、预计未来老龄化程度还要提高的村庄，实属来之不易。特别是对于多摩地区这样一个特大“睡城”来说，任何一种尝试都是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