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温柔之城

高玉飞

时间的沙漏轻轻沉淀的细沙，改变着空间的结构，也改变着河流的走向。在汉语浩瀚的河流中，时代的迁移使“温柔”一词逐渐成长为女性胸口上的朱砂痣，代表着温顺体贴。我所指的“温柔”却是一座城市在不断变迁中呈现在人们眼前的品格。

这是我十年之后来到第二故乡——江苏宿迁市的体会。“温柔”一词用来形容一座城，源于我对宿迁的全新认知。宿迁方言里古入声读音日渐遗失、消弥，如桑蚕化茧成蝶，蜕变为阴平，语气轻柔细微，不扰人。生态为归宿，创业求变迁，隐秘地昭示着在这座城市里打拼，会在见证幸福中迎接美好的未来。

地处鲁南丘陵与苏北平原之间的宿迁，古称“钟吾”，是西楚霸王项羽的故里，亚洲最早的古猿化石发现地之一，乾隆赞曰：“第一江山春好处”。2014年，刚刚迈进十八岁门槛的宿迁，以江苏最年轻的地级市身份入选中国地级以上城市百强榜。尚不足弱冠超前加礼，宿迁震撼了中国震撼了世界，赢得了最上进城市之美誉。对于一个人，这将是一生的自豪；对于一座城，那是500万人的骄傲。

城市的生命是否也像人的肌体，经过光彩照亮眸子的青春，便会垂垂老矣？！西安、洛阳、开封等古都，虽每一处都令人震撼，但却没有赶上时代的高铁，沦陷为经济欠发达地区。宿迁，这座古老而年轻的城市曾经藏在深闺人未识，直到上世纪末设立地级市，也没有摆脱江苏经济洼地之陋名。1996年，宿迁地区生产总值仅为124.88亿元，甚至不如苏南大部分县区，在全省6004.21亿元中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大鱼吃小鱼，小鱼食虾米，虾米啃淤泥，区域竞争一样遵守着自然界中的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我常常思忖，科学和艺术莫非是两条弧线，最高境界必然归于共同的圆心，合二为一。

宿迁大地上流传着这样的故事。秦末农民起义像蜂群似的风起云涌，24岁的项羽跟随叔父项梁于会稽吴中一带，聚集江东八千子弟起兵。深谙团结就是力量的他，决心联络反秦主力桓楚共襄伟业。英雄初见，惺惺相惜往往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互不买账反而是生活的常态。自古英雄，谁不认为自己老子天下第一哩！要么，怎么会说群雄逐鹿。

获悉项羽来意，桓楚趾高气扬地刁难说：“你若能敌万人，我们服你。院中一大鼎，足千斤，你能举起否？”项羽心知桓楚试探自己的实力，假如不能威慑住，即使合作日后也必生变。于是，项羽温和地笑了笑，请桓楚指派几名最健壮的勇士合力试试，然而大鼎却像生了根似的，纹丝未动。桓楚幸灾乐祸仰天长笑，探照灯似的目光轻蔑地投向项羽。热锅里的蚂蚁是难熬的，目光炙烤下的人也是不舒服的。项羽顾不得那么多，迅速脱下黑色的乌金甲，卷起袖子撩起虎皮红战袍，大步流星地走到鼎前，双手如钩牢牢握住鼎足，运足力气大喝一声：“起！”如古槐将粗大的根茎伸向更深更暗的土层中的巨鼎，一刹那间跃过了头顶，应声而起，三起三落。

桓楚和小伙伴们惊呆了，吃了秤砣铁了心，从此跟随项羽南征北战。有了桓楚相助，巨鹿一役成就了项羽战神之名，也丰富了汉语的词库，“破釜沉舟”这个象征着勇气和力量的成语至今闪耀着经典的光芒。

宿迁就是项王当年举过的那尊铜鼎，遗忘在世界某个角落，沉睡两千多年。1996年设立地级市，这座古鼎终于出土了。斑驳的铜锈掩饰不住金色的光泽，潮湿的泥土散发着温润的气息，美轮美奂，妙不可言。鼎是一种最常见也最神秘的礼器，古人视为立国之重器权力之象征；而在宿迁人的眼里，鼎是文明的见证文化的载体，也是一种努力向上拼搏进取的精神象征。鼎是宿迁的精神图腾，犹如一束圣火点燃了500万同胞身体里的红色液体，燃烧起熊熊烈焰，永不熄灭。宿迁人心中的这条江河汪洋恣肆，涌动着大江东去浪淘尽的雄心，不尽长江滚滚来的气势，奔流到海不复回的豪情。

“你是否知晓这里的温柔？倘若你还未到，我愿让你看见这儿的多彩绚丽；倘若你正身处其中，我愿和你一起倾诉这儿的情话。”朋友圈里《宿迁写给世界的情书》中的诗意智性的文字，萦绕在我内心最柔软的一角闪烁、跳跃、欢腾，召唤着我。前往宿迁，我颇为踧踖。如今的宿迁，是否还能找回我十年前的记忆，又生怕还是我记忆里的模样？！

各种回忆像脚下的车轮高速运转，在我的脑海里飞驰着。按捺不住好奇，我从网上查阅了一组数据：2016年江苏省生产总值76086.17亿元，宿迁市生产总值2351.12亿元；与20年前相比，全省平均增长12.67倍，而宿迁却猛增了18.83倍。假如兔子不在比赛中睡觉，却依然落在了乌龟的后面呢？或许是残留在我身体里的宿迁食物的发酵作用，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灵异似的问题。这并不是一个伪命题，而俨然是宿迁给这个世界出的一道哲学命题，抑或是一道无解的方程。

解开宿迁这道方程，对于当下中国来说，或许能为东北振兴、西部开发提供有价值的参考和加速发展的新路径。朗朗乾坤之中，聚散沙铸铁塔，遥想五千年坎坷路，数风流可鉴兴亡。推动历史车轮向前进，激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凌云志，宿遷开创的人间新福祉，必将成为华夏这部彪炳千秋的厚重典籍中最光辉灿烂的一页。

驶入宿迁地界，在和煦的阳光下，我听到了噌噌噌的拔节声，嗅到了蓬勃盎然的生机，看到了超宽的楼距满眼的绿色，路边三三两两行人溜达的身影……这就是我深沉地眷恋着的那方热土吗？这就是孕育项羽豪迈和虞姬柔情的地方吗？这就是我心灵深处暗暗珍藏着的那个历久弥香的第二故乡，犹如洋河蓝色经典年代越久远味道越香醇。蹀躞于时光隧道深处，我时而惊叹时而激动……为在创业中求得翻天覆地变迁的宿迁而惊叹，为在超越发展中留住青山绿水的宿迁生态而激动！世界上最宽广的是大海，比大海更高远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博大的是男人的情怀。这饱含似水柔情又坚如磐石的男人情怀，指代宿迁倒恰如其分，低而不淡、高而不烈、丰满而协调、绵长而幸福。

灌木也会拥有长成参天大树的愿景，这是种子的信仰。一粒种子怀揣梦想，便会努力向上生长，产生承接阳光雨露的渴望。向上，向上，不断向上，这是种子的精神支柱，也是一座城市求变迁获繁盛的动力之源。有了梦想，便有了力量，生根、发芽、开花、结果……20年来，宿迁人怀揣着种子的梦想和信仰，以“生态为归宿、创业求变迁”的精神，营造出了“第一江山春好处”的新意境。

宿迁有棵古槐和一个伟大的名字联成一体，名曰：项王手植槐。一株树与一个人产生关联，这到底是树，还是站立在那儿的另一种形式上的人？！树耶，人也；人耶，树也。2200多年，这棵古槐历经电闪雷鸣、战火侵袭、虫害蚕食，一直静默地蔚然屹立于黝黑色的厚土之上，生长得恣意狂野、神秘诡异、大气磅礴，宛若大神之神。呈“V字形”生长的古槐，两根粗壮的枝干虬曲苍劲，五名成年男子方能勉强合围，没有这等伟岸的身躯，又怎能敌得了千斤巨鼎。黝黑的枝干皴裂的树皮写满岁月的沧桑，一举手一投足伸展着悲怆的历史造型，如上帝以大地为纸，汪洋为墨，在鬼斧神工之间挥毫留下的巨大“人”字。

相传古槐为项羽16岁时离家所植。如今，枝干顶端涌出的许多鲜活的生命，了然于目的已是第四代再生枝了，但依然矫情而透明，传递着坚韧不屈、生生不息、盎然勃发的创造精神。

高大葳蕤的槐樹，人们总洋溢着喜爱之情诗意地称呼，比如国槐、金药材、护房树、家槐。槐树是特产于中国的古老树种，城乡阡陌，山野河畔……华夏大地几乎有人类栖息的地方，总会闪耀着槐树的身影，成行、成片、成林，成为莽莽苍苍的森林。在我老家宅子的后面，便有棵槐树与生活簇拥靠着庭院抽枝整叶。一种植物，若与人相处久了，便会滋养着、庇佑着这里的生息者。数千年来，在与槐树朝暮相守相伴的日子里，人们在生产生活中细致的观察着他，发现其旺盛的生命力，遂视为祥瑞的象征，从而产生了原始信仰。

耸立于西楚大地的项王手植槐，自然随意不造作，天性粗犷不骄横，在岁月的纵深处与周围的村庄、猪牛羊以及鸟群依偎，犹如一位历史的守望者，见证了沧桑巨变。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凡夫俗子，与之凝视、对话，便会卸去尘世的伪装与沉重，袒露原始的本真与轻盈。宿迁的一位主官曾坦率地说：“每次凝望它，我的内心总会被一种力量所震撼，被一种精神所感染，有时候不觉进入物我两化的境界。”或许古槐已成了精化为神，从物性上升到神性，代替神明审察、监督着世间的规则和生灵。

宿迁之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电商产业园，那块正方体的雕塑尤为吸睛。假如一个人就是一棵树，8000多棵树蔚然成林，葳蕤一片，繁盛生长，吐故纳新。这片森林会吸纳多少二氧化碳，又能制造多少新鲜的氧气？！8000多株人之树，莫非就是宿迁1600万立方的森林另一种形式的呈现。京东容纳8000余名员工的全国客服中心设立于此，故且有掌门人刘强东生于宿迁之故，演绎21世纪的项王植槐。除了京东，当当、途牛、小米等全国客服中心如春笋般不断涌现，充满活力和亲和力的呼叫之城拔地而起，谁也压制不住比钢坚强比钻锐利的春笋破土而出的盎然生机。

联合国环保节能新型示范城市、全国文明城市、中国创业之城……一个个带着古色古香的金光闪闪的称号，便是洒向这片春笋的知时节的甘霖。客服中心，宿迁人谓之“呼叫中心”，一词之变，潜意识里化被动为主动、到互动。我的心灵瞬间涌进一股暖流，似乎被宿迁那双温柔的小手轻轻拂过，分泌出一种称做感动的情愫，让人沉醉在荡漾的春光里，心悸难已。

1867年，马克思在《资本论》中精辟地指出：“作为资本家，他只是人格化的资本。他的灵魂就是资本的灵魂。而资本只有一种生活本能，这就是增值自身，创造剩余价值。”假如没有良好的营商环境，我想刘强东宁可多捐十亿八亿，也不会投资宿迁。百度、360、好贷……一大批互联网巨头摩肩接踵似的争先恐后落户，佐证了我的假设。栽下梧桐树，方能引得金凤凰。希冀“钟吾”的宿迁已先“种梧”，“生态、精致、时尚，充满人文关怀”的城市发展定位，便是温润客商身心的梧桐之巢。

2015年初挂牌成立的宿迁电商产业园，2016年获评全国优秀电子商务园区20强。这种变迁不是从无到有的魔术，也不是从1到2的加减法，而是一种疯狂的不落窠臼的开创之举，令深圳速度为之汗颜，为之折服，为之喝彩。那座端端正正的雕塑与我在相互凝视中产生对话，“青春献给党”“跟党一起创业”“创业向党汇报”。这些刚劲有力的短句，诉说着牢记使命、不忘初心、铿锵豪迈的宣言，揭示了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宿迁之变的秘密。邓榕在《我的父亲邓小平》书中写道，她问父亲：“长征那么艰难凶险，你是怎样走过来的？”小平同志坚定地说：“跟着走！”“跟着走”，蕴含着苟利国家生死以的抱负，彰显着何须马革裹尸还的血性，寄托着人间遍种富贵花的理想。远游的水手面对无垠的辽阔和未知的可能，致行千里源自对灯塔的心有所信。党，就是宿迁人心中的灯塔。

微风吹过，雕塑旁浓密的绿叶丛中，盛开着一簇簇娇小的丁香花，相互偎依着竞相开放，细嫩的柄托着五六片浅绿色的花瓣，片片小巧纤细，尽力向外舒展，时而露出星星点点的花蕊，闪烁着熠熠生辉的亮光和色彩。马后桃花马前雪，出关争得不回头？宿迁电商产业园一马争先，不就是当地政府播下的“我能、我行、我成功”的种子，在大中华的园圃里开出的一朵硕大、鲜艳、娇美的花朵吗？！此刻，我心灵深处的那朵鲜花复活了，与眼前的丁香融为一体，丰盈着我的行程。

多年前，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的刘强东透露：“某业界大佬想白菜价控股我们，并温柔的威胁说：‘如果你不和我合作，我拿5亿美金难道打不死你？我说：‘我创业之日几乎没钱都没有害怕，何惧今日？并且年轻气盛的反击：‘和我合作是你一生进入零售业最后一次机会。”这不是牛气，而是掷地有声的霸王举鼎的豪气！如今，刘强东成为《胡润百富榜》前十名最年轻的个人入选者，名列福布斯中国富豪榜第九，加冕“亚洲25位最热门商界人士”“全球50位最伟大的领导者”、中国“ 十大慈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