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日本对东北煤炭资源“开发”的伪善性研究
2019-05-28李雨桐
李雨桐
(吉林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吉林 长春 130033)
煤炭是工业和运输的动力来源,也是人们生产生活的必需品之一。缺少了煤,工业无法进行生产,交通也将瘫痪不通,取暖问题也会凸显。东北是我国主要的产煤区,长期为东北以至全国输送大量的煤炭资源。20世纪上半叶,在日本帝国主义的操控下,东北的煤炭资源不断的被“开发”,其结果则是日本方面获益,被“开发”的东北逐渐衰落。
一、日本对东北煤炭资源“开发”的原因分析
1929年世界经济危机,使日本的经济下降了三分之一,外贸减少了三分之二。由于日本经济基础薄弱,资源匮乏,危机更带有紧迫性。为了摆脱危机,日本加紧了侵华阴谋的策划,把“开发”东北煤炭资源作为它的主要方针之一。其背后深刻的原因主要有:
第一,作为侵略中国的准备,日本人对东北的资源调查已久。日本国内资源严重短缺,其对外资本除殖民地外,百分之七十集中于东北。特别是随着战备工业的发展,东北煤炭供应的重要性也逐渐增加。日本帝国主义者认为“满蒙是日本的生命线”。资源调查是“开发”的重要条件之一。
第二,经济危机时期日本国内局势动荡。在日本的殖民地朝鲜,反日民族运动也正在兴起,学生的反日斗争遍及全国。在中朝边境地区,金日成开始组织反日游击战争。在日本占领下的台湾,中部山岳地带的雾社居民1500人举行暴动,台北基隆等城市工人举行罢工,台南发生甘庶农骚动。因此,日本军阀希望通过发动侵华战争来转移国内的阶级矛盾,加速推行法西斯独裁统治,压制国外殖民地的反日民族运动,而煤炭资源是发动战争的重要物资保证。
第三,占领中国东北可使日本处于进攻苏联的重要战略位置。日本军阀一直把苏联视为假想敌国。“田中奏折”表明,日本军阀已准备同苏联决一胜负。而苏联第一个五年计划的成功,使日本军国主义侵略者倍感忧虑,他们更怕苏联同中朝两国的革命力量联合。因此,日本决心侵占东北以切断这种联系,并以此作为进攻苏联的战略基地。
第四,危机年代,帝国主义国家都自顾不暇。在中国,蒋介石叛变了革命,对苏区发动大规模进攻,这个时机也有利于日本对东北实施资源“开发”。同时,日本利用中国内战,以“防止赤色威胁”为幌子,也博得了英美帝国主义的同情。
二、日本对东北煤炭资源“开发”的过程考证
伪满洲国成立后,日本统治者按照“一业一社”方针,设立了“满洲炭矿株式会社”(简称“满炭”)。“该会社控制了除‘满铁’抚顺煤矿和大仓财阀的本溪湖煤矿以外的东北各主要煤矿。‘满铁’作为投资,向‘满炭’移交了新丘煤矿。与此同时,‘满铁’乘机把中国民族资本的蛟河煤矿和中日合办老头沟煤矿纳入麾下。这样,整个东北煤矿业全部控制在‘满铁’和‘满炭’两大系统之手。而实际上则是由‘满铁’一手控制,因为它拥有‘满炭’的半数股票和大部分理监事席位。”受日资(主要是“满铁”和“满炭”)控制的东北煤矿主要有:
(一)吉林穆棱煤矿
穆棱煤矿,原由中俄合办。“九一八”事变以后,受日本人统治。中俄合办期间,最高年产量达35万吨,日本统治时最高年产量为39.6万吨。
(二)奉天八道壕煤矿
八道壕煤矿位于奉天省黑山县城西北15公里处。大通铁路经过矿区,南距北宁铁路大虎山车站只有30公里,西北与阜新煤矿毗连,交通比较方便。煤田属于白垩纪,多煤层,煤层厚达3米左右,储量约为2890万吨,煤质较佳,可炼焦。早在1919年已有土法开采,后来发展为官商合办,并设立矿务局。1922年大通铁路通车后,产量日增,营业亦盛。1931年与复州湾煤矿、西安煤矿合并经营,但不久也被日本占据,嗣后就归“满炭”经营。1922年至1931年为中国经营期间,合计产煤量达591042吨,1930年年产量最高,达77000吨。在1931年至1944年日本控制期间,1944年年产量最高,达297500吨,这12年共计产量为1481161吨。
(三)奉天复州湾煤矿(即五湖嘴煤矿)
复州湾煤矿位于奉天省复县城南约45公里处的五湖嘴。东距南满铁路普兰店车站35公里,距普兰店海湾海岸的南海口码头只有1公里,海运相当方便。煤田属于石炭二叠纪,煤层厚度一至三米,储量根据日本方面调查约为693万吨,出产品质较佳的无烟煤。该煤矿原由中国官商合办,“九一八”事变以后被日本占据,后来归“满炭”经营。1917年至1931年中国官商合办期间,合计产量约1466441吨,1931年最高年产量达222300吨。1932年到1944年日本控制期间,合计产量为1741854吨。1943年产量最高,达160366吨。
(四)奉天尾明山煤矿
尾明山煤矿位于奉天省辽阳县城的东北25公里处。从矿区筑有5公里的轻便铁路与南满铁路烟台支线相接,交通较为方便。煤田储量约为450万吨,煤质为无烟煤。该矿原来由奉天省政府经营,自1912年至1930年累计产煤637438吨,以1919年产量最高,达57564吨。“九一八”事变后为日本控制,后又归“满炭”经营。
(五)本溪湖煤铁公司
本溪湖的煤田储量,根据《东北国营煤矿年鉴》记载为36亿吨,煤层厚度0.6—3米,煤质为粘结性强、含硫分少、适于炼焦的烟煤。本溪湖煤矿原由中日合办的本溪湖煤铁公司经营。“九一八”事变以后,日本侵吞中方权利而单独经营,产量持续上升,1944年产量达到951000吨。1932年至1944年累计产煤9726968吨。
(六)东边道开发株式会社
东边道位于奉天省的边陲,西北距通化县城27公里,距梅河口157公里,东距临江107公里,铁路北至四平、吉林,西经通化、梅河口直达奉天,东到临江,南至辑安,可直达朝鲜,公路、航运也很方便。这里的煤田1915年即已开采,因交通不便,开采规模较小。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被日本人强占,1937年“满炭”进行调查、试勘,1938年成立“东边道开发株式会社”,1939年正式开采,规模较大,有五道江、八道江、铁厂子、三岔子、烟筒沟等煤矿。这里煤田储量,根据日本方面调查,四处矿区分别为:五道江7020万吨,铁厂子2000万吨,烟筒沟3000万吨,八道江2000万吨。为了开发这块边陲煤田,会社先后投资达一亿零五百万日元。从1939年到1945年累计产量约500万吨。
日本对中国东北煤矿的统治,随着煤炭生产规模的不断扩大,统制机构也不断地强化。1932年,在伪满洲国成立以前,主要是通过“满铁”,其次是本溪湖煤铁公司对东北煤矿实行统制。伪满洲国成立以后,于1934年5月成立“满炭”,经营除抚顺、烟台、本溪湖、穆棱等少数矿以外的东北各煤矿,成为东北煤矿的主要统治机构。1937年日寇对华发动全面侵略战争,日本为了适应战时对煤炭的需求,竭力建设东北这个“大陆军事基地”。同年12月,将原有日本产业株式会社(简称“日产”)改组成为“满洲重工业开发株式会社”(简称“满业”),资本金四亿五千万元,超过当时“满铁”的一倍还多。“满业”收买了“满炭”,从而使本溪湖煤铁公司和东边道开发株式会社成为其子公司。至此,东北煤矿的四大经营系统就变成两大系统,“满铁”和“满业”平分秋色,而且“满业”后来居上,经营的规模和范围远远超过“满铁”,几乎成为垄断整个东北煤矿的统制机构,即所谓的“一业一社”。
1938年,“满业”成立的第二年,就对1937年伪满洲国政府确定的东北产业五年计划进行了修订。原计划的主要内容是:
1.以1936年的1387.4万吨的煤炭产量为基础,预定五年2.五年后2700万吨生产能力中,由抚顺煤矿增至1000万吨,“满炭”增至1500万吨,本溪湖及其他矿增至200万吨。
3.以上增产计划所需资金约一亿五千万元。
4.煤炭对日输出量由1937年的370万吨增至1941年的565万吨。
这个计划,在1937年实施之后并未达到预定目标,按理应该适当地降低指标,而“满业”鉴于中日战争爆发,日本对东北煤炭需求迫切,非但没有削减指标,反而又提出更高的增产计划,要求以1937年1441.6万吨的实际产量为基础,让1941年生产能力增至3500万吨,比原计划的2700万吨多800万吨。但执行结果仍是事与愿违,1938年计划产1750万吨,实际只完成了1620万吨。“满业”仍不死心,对五年增产计划又做了第二次修订。改订1939年为第一年度的新五年计划,采用重点开发主义的方针。设有煤炭、铁矿、液体燃料、非铁金属及电力五大部门,其中最注重煤炭的增产,“决心做出不惜任何代价的努力”。1939年实施结果,煤产量达到1980万吨,比1938年增产360万吨,但仍没有达到预定的目标。于是,“满业”下了更大的赌注,把新五年计划的中心落到“满炭”所经营的煤矿上。这一点从投资上可以看得一清二楚。1939年为“满炭”增资两亿元,1940年又增资一亿元,并发行债券一亿四千万元。指望“满炭”系统1940年煤炭产量由原来预定的620万吨增至1200万吨。为了实现上述目标,确定了“满炭”的开发重点为阜新、鹤岗、北票、西安等矿。各矿增产计划如下:
表1 “满炭”经营主要煤矿的增产计划表单位:万吨
此外,“满业”还打算扩大抚顺古城子和杨柏堡的露天开采,开辟立井和斜井采煤,收买吉林奶子山附近矿区。
表2 日本侵占东北时期煤产量增长指数表
由上表可见,从煤炭的增长指数上就可以看出:1944年东北煤产量比1932年增长三倍多,比1936年中日战争爆发前夕增长1.8倍,这说明,日本掠夺东北煤炭的严重程度仍然称逐年上升态势。这样的增长速度在矿业史上并不多见。
三、资源“开发”的本质是强取豪夺
“九一八”事变前,在东北煤炭资源调查及开采中,日本处于绝对优势的地位。这其中,日本经营的煤矿中,抚顺煤矿又是优中之优。“据抚顺煤矿统计,‘九一八’事变前,抚顺煤矿的煤产量已达七、八百万吨,1929年为最高峰,达8519000吨。”[3]但值得注意的是,抚顺煤在东北市场的销售量并不大,其主要销售地是运往关内和日本国内。“根据满铁调查会的调查,在20世纪20年代末,抚顺煤运往日本国内的数量占抚顺煤矿总输出量的50%,而占日本煤炭进口总量的60%—70%。1929年运往日本的抚顺煤达188万多吨。”[4]由于抚顺煤质极佳,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抚顺矿区煤炭生产量持续增长,1937年达到最高峰,年产量达1034万吨。除抚顺煤矿外,其他煤炭资源的开采也极尽其能事。
在“经济开发”计划的影响以及国际形势的逼迫下,日本对东北煤炭资源的需求量猛增,进而导致劳动力不足和劳动生产率下降。尽管如此,日本侵略者仍然把全部的人力和物力集中到采煤作业,各项生产安全措施都抛诸脑后。日本侵略者这种杀鸡取卵,只顾眼前掠夺,不顾均衡生产的做法,是对不可再生资源的严重浪费,对东北人民的生命及财产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
此外,日本对东北资源的“开发”是以对资源的毁灭性开采和牺牲数百万中国矿工的生命为代价取得的。由于日寇进行侵华战争和太平洋战争,劳动力日感缺乏,日本移民又不能大量前来,日军就以残酷手段搜刮人力,每年由东北3000万农村人口中抽出100万的伪“国兵”和“勤劳奉公队”服兵役和从事劳动,又抽出100万至150万劳工派往矿山、工厂、伐木和军事工地服役。
日伪强制征集劳工的手段是连蒙带骗,甚至强抓。工人工作环境恶劣,从事强度极高、时间极长的劳动,惨死的不计其数。仅在奉天有据可查的大规模万人坑就有34个,遇害中国人至少在60万以上。“在本溪,仅世界上最大的矿难本溪湖煤矿爆炸就导致了1600人死亡。在阜新矿区,日本人掠走煤2600万吨,留下万人坑4处,死难矿工13万人,平均每采集200吨煤就留下一具矿工的尸体。”
历史无法抹去,也无法通过任何美化进行篡改。揭露日本掠夺东北资源的事实,撕下其“经济开发”的伪善面具,我们希望还原历史的本真,寄希望于未来中日关系能够健康发展,正视历史,是中日两国实现和平友好相处的唯一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