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上海搪瓷日用器具设计研究
2019-05-28李慧婷东南大学艺术学院江苏南京211189
李慧婷(东南大学 艺术学院,江苏 南京 211189)
搪瓷,又名洋瓷。民国时期上海搪瓷行业多为日用器具生产,曾一度成为我国早期民族工商业的代表,现在却一直缺乏对其具体研究。我国搪瓷行业的发展伴随着早期国人对国际商业竞争与商业设计的逐步认识,提供了研究我国近代商业设计的一个视角。同时,民国时期中西方在科技、政治、艺术等各方面发生剧烈碰撞,搪瓷日用器具直接作用于广大人民的日常生活,隐含着未被发掘的社会文化信息。
一、搪瓷诞生要求
搪瓷属于珐琅工艺,以玻璃釉料附着金属。早在战国时期,越王勾践剑的剑柄已附着有珐琅釉料,从元代起,我国出现铜胎掐丝珐琅工艺的景泰蓝,并逐渐成为我国珍贵的传统工艺。但1878年,搪瓷日用器具才首次由奥地利输入我国,1917年,上海地区才出现了首家国人自办的搪瓷厂。为何我国有同属珐琅工艺的景泰蓝而无搪瓷?
珐琅工艺所需玻璃釉料在古代属于极为贵重的材料,景泰蓝的制造与使用一直被皇家贵族所垄断,其用金、银、铜等贵重金属,饰以各种珠宝,昂贵的制作成本与以皇家贵族为使用对象,决定了景泰蓝的宫廷工艺身份,某种程度上影响了珐琅工艺走向更多发展的可能。
搪瓷属于画珐琅,其出现依托于工业发展。搪瓷制品多以铁、钢为坯体材料,钢铁虽然比重金属价格低,但纯净、低熔点的钢铁对于我国早期金属冶炼技术而言却难以得到。此外,钢铁坯体更依赖于机械加工,化学原料配置及获得大面积平整釉面同样是技术难关。19世纪中期,近代日用搪瓷工业才诞生于欧洲。①15世纪末,法国首创画搪瓷技术。随后铁和钢冶炼技术提高,化学技术大幅前进,1850年,德国和奥地利首次将铸铁和钢板搪瓷应用在商业目的上。1851年,第一篇搪瓷制造的技术论文发表,首次在论文中描述了搪瓷使用的材料和搪烧过程。原料、加工及技术要求使得搪瓷制品难以直接诞生于我国传统的生产环境中,故我国早期并不具备自主生产搪瓷制品的条件。
材料、加工工艺、使用对象的不同使得景泰蓝和搪瓷展现出完全不同的风貌。基于我国民国早期的社会环境和机械制造水平,搪瓷行业的发展注定要经历一段艰难的历程。
二、民国时期上海搪瓷行业的发展与推广
从初创到发展高潮,再到不断的起伏,民国时期上海搪瓷行业的发展伴随于国家运势及经济环境。随着对商业发展的思索、社会各层人员的参与,设计的重要性被日益凸显,民族搪瓷行业在不断突破自我中逐渐占领市场。
1.民国时期上海搪瓷行业发展简述
上海因其独特的地理条件与历史原因,成为我国早期工商业聚集与发展之地,也成为现代都市生活的代表之地,誉为东方时尚之都。两次鸦片战争之后,中国沿海地区已逐渐形成一个发达的商品流通网,商品进口与交易活动空前发达。
一战前,我国搪瓷以德奥输入为主,一战后以日本为主。1916年,我国首家搪瓷厂——广大工厂,由英国人麦克利在上海开设,培养了中国第一代搪瓷业工人。1917年,中国人自办的首家搪瓷厂中华美术珐琅厂(中华制造珐琅器皿公司)成立,黄炎培先生创办上海“中华职工教育社”设珐琅实习工厂。之后上海地区多家搪瓷厂相继建立,却不断更名易主。1924年,国民政府大幅提升进口货物关税,加之国货运动影响,洋商及华洋合资搪瓷厂全部停产,我国民族搪瓷行业终于形成。
随后,我国搪瓷行业迎来第一个发展高潮。1925年,“五卅”事件发生后,全国抵制洋货,提倡国货,为民族搪瓷行业的发展创造了有利时机。1929年,上海搪瓷工厂发展到16家,工人数达2300人。新厂四起,技术不断改良,品种大为丰富,逐渐与洋货相匹敌。至1931年上海各搪瓷厂营业额折合银元410万元,占国货营业额94.5%。出现专门的制坯厂、珐琅厂。部分搪瓷厂设立分厂,开始烧制搪瓷卫生洁具、医用器具,各类搪瓷产品相继开发。产品远销美国、朝鲜、英国等22个国家,出口品占生产总量的80%以上。1937年,日本侵华战争爆发,上海工厂大多被毁或落入敌手,损失不可估量(图1)。
图1 1937年日晖港益丰搪瓷厂遭敌机轰炸搪瓷器具狼藉满地
我国搪瓷行业的第二次发展契机处于抗战初期。1937年至1941年,上海租借人口稠密,各搪瓷厂在租界觅地重建,南洋市场进一步扩大,市场重新繁荣。1940年,上海搪瓷行业出口值增加40倍之多。1941年,日军占领上海,上海各大工厂陷入停顿状态,市场亦断绝。
1945年抗日战争结束后,搪瓷行业出现了短暂的繁荣景象,但1947年后因国民政府实施的外汇管制,原材料紧缺,价格飞涨,民族搪瓷行业难以维持。1949年4月,上海各搪瓷厂全部停工。[1]
可见,近代我国搪瓷行业在技术逐渐成熟后,一旦时局稍有平稳,便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发展,当时民族搪瓷行业与英、美、日等国货物一同竞争国内外市场,巨大的国货销售量背后隐藏着时人对设计怎样的认识。
2.商业竞争下搪瓷行业设计意识的萌芽
面对政治时局和外国商品的大肆倾销,民国时期多次爆发了国货运动(图2),但如孙中山先生所言:“一时为爱国心所激动,宁可愿意牺牲,但是这样的感情冲动,是和经济原则相反,那便行不通。”对于国货运动的反思,国人提出 “改良国货即是实在维持国货”,可如何才能“货而改良,见着生爱”呢? 1937年《良友》第二期有言:“商业发展,有赖于美术者,如图案之构成,色彩之渲染各方面,俱能以尖锐刺激,使见者注目而收招来之效。惜我国一般商界对此尚少注意,以致未能与舶来品媲美。” 此段文字虽多叹息,但却透露出人们逐渐意识到当时称为工艺美术或图案的重要性,亦即是设计。[2]8
图2 国货运动时期某路口广告
图3 1929年西湖博览会上展出的富裕炉与纪念盘
20世纪初,部分留学生归国,设计类课程、学校陆续出现,图案等专业书籍相继出版,报刊杂志专有介绍西方工艺与艺术,倡导艺术进入生活,上海商业美术崭露头角。对于搪瓷行业,除了中华职业学校设置的珐琅科提供教学,较大搪瓷厂内部均设有学习班,招收、教育学徒。“美术”为搪瓷厂单独部门,搪瓷厂内聘请专业画师,绘制花样图案的画稿,画稿再经过处理成为样品,各科室人员集中进行讨论选择,投入生产,而画稿也会按照时间顺序装订成册[3]。例如中华珐琅厂是以提高产品质量改进花色品种和改善服务态度来树立良好商誉,其在研究琅粉、美术及搪烧技术上都做出了巨大改进,使其产品的造型更为创新,色彩更为生动[4]。“美术”的优劣成为各搪瓷厂家改变竞争力强弱的共识,有组织、有意识地发展“美术”工作也成为搪瓷厂家的必思之事。
此外,商界、工界的各类联合会相继成立,这些联合会一方面对消费者心态作长期研究,集中推广国货。另一方面大力介绍国外先进的机器及工厂发展情形。各类展会亦层出不穷,为优秀的搪瓷器物提供了宣传、评比的机会。1926年,上海益丰搪瓷厂“金钱”牌面盆获得美国费城展览会的珐琅器类金牌。1929年,继中华国货展览会结束后,可称为中国第一个设计大展的西湖博览会召开,珐琅器具为单独门类。中华珐琅厂专为西湖博览会制作了系列纪念圆盘,其在会中展出的富裕炉(图3)获得博览会的金盾奖。博览会后,会方还推出了详细的研究会报告书,分别对各种参展产品的制作技术、美工图案、花样款式进行详细分析,对当时各类国货的设计发展具有重要意义。[2]90
三、民国时期上海搪瓷日用器具器型设计
功能、造型和物质技术条件是产品设计的三个基本要素[5]。对于搪瓷造型,最直接的影响便是坯体的加工,民国时期搪瓷设计者在器型开发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有意地扩大产品种类,挖掘着更符合当时人们生活场景的日用器具。
1.手工敲打的简单产品
民国早期搪瓷生产的机械化程度不高,基本由手工敲打、弯折、焊接各部件而成。受加工条件限制,器型与产品种类较为单一,造型简单且做工粗糙,大多为矩形铁皮卷成的圆筒状。坯体铁皮纯度及釉料等问题导致产品表面起伏不平、釉料易脱落。(图4)
在无冲压设备的条件下,手工新器型开发较为困难,尺寸大小成为同类产品细分的一个重要依据。例如口杯,有专为小孩准备的7寸小口杯,普通日用10寸,而为工人准备的搪瓷口杯,考虑到工人需要大量、迅速补充水分,口杯达12寸(仅需进行不同的尺寸剪裁)。对不同人群需求进行细分,为搪瓷行业带来更广的市场。
图4 双提手圆桶与口杯
虽然早期搪瓷产品不尽如人意,但如大卫·佩伊所言:“凡物皆有缺点”是器具的共同特征,这也正是器具演进的推力。[6]
2.工艺成熟下的多样产品
搪瓷相比陶瓷、木质等其他当时常用材质,以结实、抗菌、易清洁、色泽鲜丽等优点被大众所喜爱,随着加工器械的采购与各项技术的掌握,20世纪30年代,上海搪瓷日用器具的产品种类已大为丰富。
1935年,华洋月报刊登搪瓷价目广告产品还基本局限于饭碗、口杯、盖杯和食篮。1936年,广告中产品已经包含各类盆、盘、杯、痰盂、点灯罩、便器等产品,加之尺寸与装饰方法不同,产品分类多达90余种。至1940年,广告中产品已逾百种,出现平底饭锅、洗衣桶、肥缸、火油灶等新产品。仅杯子根据器型不同可分为普通口杯、盖杯、德式口杯、仿瓷杯,面盆类有小面盆、深形面盆、宽边面盆、标准面盆等。牛奶壶、咖啡杯等代表时尚与新潮的西式生活的产品也屡见不鲜。①以上资料由上海图书馆所藏民国时期报刊电子文献资料整理所得。
从器型而言,其同时存在的早期简单器型,也存在仿造外来搪瓷器具的式样,但如仿瓷杯、深形面盆、宽边面盆、得胜盆等为国人自主开发的器型,其模仿中国传统器物或加深加宽原有器物,更贴合中国人对器物的传统认知习惯与生活需求。
3.社会变迁中的新式产品
图5 民国时期搪瓷食篮与热水瓶
设计者不断开发新产品,创造着新的需求,其适应又塑造着人们新的生活方式。搪瓷食篮(图5)脱胎于中国传统编织食篮,食篮从3格到5格,不同直径尺寸尽有。一般食篮最下面一格的食格高度较高,中间多层等高,最上层以一饭碗倒扣闭合,饭碗底座较高,避免了搪瓷隔热能力差而导致的不易握取问题。某些食篮在食格和饭碗间会加一个小盘子,提供更广泛灵活的使用。食篮提手位于顶端,两股金属条从木质提手延伸出,穿起食格并紧压,加之每一层食格底部微微外凸一圈,食篮被紧密重叠在一起,不易松动。这些结构巧妙的食篮符合着中国人饮食习惯,又以简洁的形式、便捷安全的特征与初起的都市生活一起构成了民国时期上海的城市记忆。
20世纪30年代,上海地区都市化进一步发展,各类新职业人员出现,汽车、钟表等为人们带来直接的新生活的感受,而如搪瓷这种淹没于平淡而又风靡一时的日用器具,也在悄然推动着我国现代生活的转变。
四、民国时期上海搪瓷日用器装饰图案设计
如搪瓷器型发展一般,民国时期搪瓷装饰图案也是从简单到复杂,从粗糙到精细。早期搪瓷器具多为白、绿、蓝等纯色素面,1924年,国人首创堆花描金工艺问世,标志着我国搪瓷器具由素色走向了花色时代。随后喷花、贴花等工艺的出现,加之釉色配置更为丰富,搪瓷制品的装饰图案逐渐丰富。某种程度上,搪瓷堪称那个年代的奢侈品,装饰着一个家庭的体面生活。[7]这些图案又使搪瓷日用器具超越着一般日用器具的功能与意义,记录着那个时代的香甜美梦与动荡不安。
1. 多样花色与商业销售
阿德里安·福蒂在《欲求之物》中指出,韦齐伍德“皇后”牌瓷器的简单朴素的外形与多种装饰图案相组合的风格,是为缩减器型模具开发成本。无独有偶, 1929年西湖博览会中华珐琅厂推出“天真烂漫”“玉媚香娇”“双鹤”系列圆盘,以相同圆盘分别绘以儿童玩乐、翠鸟春花、大海帆船不同主题画面。如图6两个20世纪40年代的搪瓷面盆,其一喷绘“心是芭蕉”,而另一个图案仅将芭蕉树换为竹子,再改变局部配色,并在相同的位置题字“心是如竹”。显然,这两个搪瓷盘不仅器型一致,喷花所使用的模具也部分一致,这无疑在丰富着搪瓷产品的同时,还为搪瓷厂带来成本的有效控制。此外,画面落款所书“吴下高晓山画”,高晓山是清末民初一位擅长人物仕女的画家,搪瓷厂家已选用名人画作以增加产品的附加价值。
福蒂认为商家不断追求产品的多样化,一方面给消费者似乎更可靠的购买的理由,另一方面商家不确定不同的消费人群的独特要求。这些原因都根本指向着为商家带来利润,设计成为成本与利润间的某种调控。
图6 20世纪40年代局部变化的搪面盆瓷
2.优雅情趣与吉祥寓意
历史学家理查德·布什曼在研究美国中产阶级中表明,美国中产阶级在19世纪中叶达到的优雅是物质和环境发展的直接结果,与家庭教养、城市发展和品味培养紧密相关的。[8]以价格观之,民国时期有精美图案的搪瓷制品主要消费人群是富裕人家和中产阶级,对主要消费人群品味的满足,优雅又充满生活情趣成为搪瓷日用器物图案设计的一大特点。
搪瓷装饰图案的优雅一类来自于传统绘画的借鉴。图案的主体对象或以梅兰竹菊、雀鸟灵虫或传统山水风景为主,或绘以传统故事如“陶渊明爱菊”“王羲之爱鹅”“渔夫樵夫”等,常以大量留白并配以题词、落款、印以画家或搪瓷厂印章,无论是题材上还是画面构成都类似传统文人画的清雅意境。(图7)
图7 传统故事与类似文人画的搪瓷图案设计稿
图8 如连环画般适用产品不同部位的搪瓷图案设计稿
另一类以时兴事物为题材,颇具生活趣味,如西式装扮儿童的玩乐、泛舟游弋、闲情垂钓等愉快自然之景。小姐、太太们喜欢有看头的画面①2018年6月笔者与搪瓷收藏家谢党伟先生的访谈。,便在搪瓷器物的不同部位绘制变换的场景,如面盆类图案设计稿常以盆内圆面作一幅主图,侧方绘制对应不同小景,如连环画一般具有可读性,妙趣横生,也是为搪瓷器物类所独创的装饰形制。(图8)此类图案画面用色清新,清雅灵动,颇具玩味。
优雅情趣带来对清雅生活的感悟,而部分搪瓷器物也以传统吉祥图案传达着对世俗生活的祝福。(图9)此类图案多选用有吉祥寓意的瓜果、花卉、动物等,表示长寿、多子、福禄双全等含义。其中大红搪瓷以因其喜庆红色,常作为礼品相送,各种器型皆有大红或全红彩喷一类。全红的釉面,绘以“双喜”“福”等吉祥文字作为核心图案,背景图案多用环绕的花卉,其他部位同以花卉、鸟鹊共同营造出喜庆之感,色泽浓郁、形状饱满。也有吉祥文字变形为心形,围绕以鲜嫩纤细枝叶,充满清新时尚的气息。新中国成立后,大红搪瓷产品依然经久不衰。由此可见中国人特定的心理结构和审美爱好在某些方面始终延续。[9]
图9 吉祥寓意搪瓷图案设计稿
3.国际视野与现代生活
20世纪前半叶,交通、传媒等的发展为国人带来初次的全球观念,此时恰值西方现代设计形成时期,对于搪瓷图案而言,中西强烈碰撞所体现的一方面是西方艺术的直接影响,包括西方艺术题材和立体空间的表现、几何抽象等艺术手法,(图10)为搪瓷图案设计带来直接的、新的设计语言。另一方面,西方科技文化等带来对当时国人生活方式的改变,对西式教育的向往、强身健体的潮流、女性形象的变化等,展现出近代国民向现代生活的逐步转变。
与时兴的月份牌一样,搪瓷器物中的儿童、时髦美女、“现代母亲”②沈小兰、于青选:《现代母亲.上海两才女:张爱玲、苏青散文精粹》,花城出版社1994年版。苏青在《现代母亲》中描绘到:“‘哇’的一声,胎儿产出。于是,‘现代母亲’的头衔便取代‘皇后’‘小姐’‘校花’等而代之。”的形象,打破了中国传统文化中三纲五常的道德规范局限,身着时装,自由欢乐,充满自身角色自信与魅力。(图11)对于搪瓷器物而言,它没有强烈呼唤女性地位或过分引领潮流时尚的要求,把握时兴,顺应潮流,创造更多的商业价值或许更是这类设计稿的目的,但这些抽象的关于女性地位、现代生活等观念,搪瓷恰为其提供了一个具体的方式浸入于广泛的日常生活中。温情安康的画面迎合着普通市民家庭幸福美满的祈望。[10]正如福蒂所言:观念在普通人的头脑中往往是混乱而矛盾的,而设计以一种清晰具体、无可否认的形式将其展现出来。[11]
图10 从左至右依次为搪瓷广告盘、金字塔、月光女神、法国花、旋转面
图11 “儿童戏犬”画稿与搪瓷上的时髦美女、母亲们
无论是体现出西方文化还是时尚潮流的搪瓷器具,其被追捧与消费,最终都无声而广泛地构筑起人们对世界、新型家庭生活的想象,构建出关于现代生活与国际视野的新图景。
图12 民国时期搪瓷图案画稿
4.民族意识与身份构建
20世纪早期,德英美等国都建立了工业或设计类同盟,旨在树立国家文化的辨识度和国家认同,并维护其在国际市场上的地位。产品成为个体认知与国家建立间的某种媒介。搪瓷日用器具以自身的产品形式,亦发挥起国民身份认同和民族意识的宣传与教育作用。
五卅运动后,部分搪瓷制品印上了“勿忘五卅”“一片冰心盟白水,满腔热血照丹青”的标语,甚至推出“中山盆”。新生活运动中,健康运动成为风尚,在搪瓷器物的装饰图案画稿上,身穿运动服装正在奔跑的男女,旁边书写“比肩疾走腰脚健,预求强国先健身。”在国家内外忧患时,“雄狮睡醒”成为继拿破仑评价中国“沉睡的雄狮”的一大口号,搪瓷画稿中绘以猛狮并题词“凛凛威风不能屈,一声长吼万山摇”。(图12)搪瓷以画面、实物的具体形式宣传国家活动,雄振国民信心。
不同于西方国家有意识引导某种风格的形成,民国时期搪瓷设计更显自发性,特定时代背景为其附上一层说教意味,方式直白,以文字、配图直面国家问题,唤起民族情感。对国家认同的表达无法脱离与之相伴随的物质文化。[12]搪瓷产品成为国家进程中的参与者、见证者与记录者。器物表现出人的情感与所处社会的氛围,反之,又不断刺激与加强着这种情感与氛围。
结 语
民国时期搪瓷日用器具,产品的多元化开发至始贯终,一方面体现出搪瓷日用器具与消费者的联系,折射出丰富的社会信息。另一方面,也体现出设计者的“中性人格”。①参见沈榆、刘小康:《中国现代设计观念史》,《装饰》2016年第10期。该书中解释“中性人格”:在接受、宣导主流文化的前提下自主地、现实地引导民众适应顺从时代,产生与社会潮流大致相同、比较协调的行为方式。搪瓷日用器的设计者吸收社会的流行之物,又以精致优良的产品给予人们更好生活的向往。
言之民国时期的器物,便无法脱离其所处的社会背景。不论是为商业上吸引消费者,还是出于设计者的情感,让人最为动容的是形态各异的搪瓷产品散发出对生活、对国家、对未来的永恒热爱与憧憬。搪瓷日用器具直面着广大的普通人群,承载着人们思想观念的变迁,而这些变动不断构成和深化着人们的对未来世界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