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隶书风格成因考释
——以盱眙第一山存南宋隶书为例
2019-05-28李泊潭南京艺术学院美术学院江苏南京210013
李泊潭(南京艺术学院 美术学院,江苏 南京210013)
一、盱眙县地理位置及政治环境概述
盱眙县名由来与境内多山有关:
盱眙靠临淮河,得灌溉、漕运之利。南宋时淮河成为抗金天然屏障,盱眙也成为宋金战争前沿阵地,军事意义凸显。宋金于绍兴十一年(1141)达成“绍兴和议”,盱眙成为每年宋进贡金朝钱财物资的中转站,宋金互派使节也从盱眙中转,频繁程度从《金史纪事本末》《金史详校》中可见一斑。
盱眙在经济领域也发挥着重要作用。两国息战时设“榷场”以互通贸易。除日用品外,宋还从榷场购买流失的文物、拓片等。绍兴二十九年,金主完颜亮废止多处榷场,仅留与盱眙隔河相望的泗州榷场,可见盱眙在南宋时不仅是屯兵镇守的要地,也是南宋对外交流的重要窗口。
二、第一山简介
第一山踞淮河南岸直线距离不足五百米,宋以前名南山,得名第一山是因米芾曾题诗:“京洛风尘千里还,船头出汴翠屏间。莫论横霍撞星斗,且是东南第一山。”[1]又书“第一山”三大字。据《县志》记,第一山题刻268块。尚存108种,宋51种,元9种,明19种,清29种。
文人游览,登临题词,蔚为风气。两宋诗作在内容与情感方面有明显变化。南渡前以吟风弄月,雅集酬唱为主。南宋金瓯半缺,登临第一山即能望见已沦为异族统治下的故土,故题刻中感时伤怀之作增多:
《题东南第一山诗》·杨万里
建隆家业大于天,庆历春风一万年。廊庙谋谟出童蔡,笑谈京洛博幽燕。
图1 盱眙山川分布图
图2 第一山卫星地图
白沟旧在鸿沟外,易水今移淮水前。川后年来世情了,一波分护两涯船。
此感怀故土之作读之不免唏嘘。第一山负载的文化、精神内涵为其平添了历史的厚重感,至今仍是吸引人们登临游览的主要原因。
三、第一山隶书题刻概述
凡例说明:
1、隶书题刻用数字表明刊刻时间先后;
2、分布图中不同线段代表题刻朝代:
3、秀岩二层石刻分布图分左、右两部分;
4、题刻原石右配拓片,拓片上标行数,内容随行数译出;
5、题刻内容根据拓片释读,不可释读处加“□”,缺字据《县志》补,加括号注明,与《县志》不同处标出;
6、原石尺寸以宽×高形式标出,单位厘米(cm)。
第一山隶书题刻主要分布在秀岩(6种)、瑞岩(1种)、龙山寺下坑洞中(1种)及寺下石坪右侧崖壁上(1种)。第一山隶书题刻基本情况见附录一,隶书题刻原石与拓片对比图见附录二。
图3
3.1 秀岩隶书题刻
玻璃泉上即是秀岩(图4),建有三层阁楼保护题刻。
图4 秀岩
题刻分布图解读如下:
1、两宋题刻数量最多,其中南宋又占多数,其次是清代、元代,明代最少;
2、两宋题刻占秀岩一、二层中段,该处是观赏风景和镌刻的最佳位置。反映南宋时第一山在登临人士心中的重要地位。
3、除一未知南北宋题刻外,北宋题刻13种仅次于南宋23种但无隶书。南宋隶书6种,占南宋题刻总数26%,表明隶书在南宋时使用频率上升;
4、最早的隶书题刻《史弥大题名》距南宋立国后四十余年;
5、秀岩隶书题刻时间跨度不大,在孝宗后期、光宗、宁宗前期的15年中。
图五 秀岩题刻分布图:
四、第一山隶书题刻若干问题考述
4.1 《时佐题名》书丹者推断
在秀岩题刻中频繁出现的时佐①时佐:字季雄,自称洙泗人,今山东省泗水县。淳熙七年时已任大理正,后除刑部郎中。淳熙十一年知盱眙军,十四年已为蕲州守,十六年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嘉泰二年以中大夫、直华文阁、淮南运判除浙东路提刑。(所题隶书题刻见附录二)尝跋米友仁《潇湘图》(图 6),宋隶墨迹弥足珍贵,其出现可能是时佐所书的碑刻,书史意义自不待言。
图6 时佐跋《潇湘图》
考察碑帖异同,分析题刻中哪些是属于作品本来面貌特点,如用笔、意态等,哪些属于刻工及自然再加工的结果:
1、字法:两者均有相同单字如图七,“淳、熙、佐、季”字局部写法不同,“洙、泗、时”写法相同。说明即便同一书手在不同场合字法可能不同。
2、笔画:二者点画形态有相同有不同。形态相同者如“洙、泗、淳、熙”中三点水与四点底的形态和角度较为一致,捺与长横笔法一致。不同的是墨迹中“雁尾”较题刻含蓄。墨迹起收笔处以圆为主,题刻则稍显尖利。墨迹笔画两侧边缘有不规则凹凸状,这与书写过程中手的自然运动和笔纸摩擦有关,题刻笔画边缘较为平滑;
3、两者都有一转直下和另起笔转折的方式。墨迹中某些转折前的横画逐渐变细至搭接处另起笔转折,题刻中也使用过此法;
4、章法:两者字行距等宽,单字以方正为主并不刻意追求笔画妍美和空间对比。
图7 单字对比
题刻距今800余年,加之自然风化,与原貌已有相当距离。但时佐题名石质紧密,很多笔画处石面并未残泐。比较后可知,《时佐题名》出自时佐本人。题刻保留了墨迹的用笔习惯及结构特点,笔画形态较墨迹更方硬。墨迹中“雁尾”含蓄而题刻略长。由此可知,刻工并没有改变用笔本身带来的特有的笔画形态特征。比较同一个人的墨迹与碑刻,重要意义不仅在于确定题刻作者,还在于区分墨迹与碑刻在哪些方面会有所不同,也可以帮助我们从碑刻中还原笔法。
4.2 秀岩五种隶书题刻书丹者推断
隶书题刻时间跨度从淳熙八年秋至十一年正月,为何会频繁使用不是实用书体的隶书?五种题刻中(《张釜题名》除外)后四种均有时佐,未出现时佐的《史弥大题名》前距《时佐题名》仅数月。部分隶书题刻风格相似不免让我们猜想会不会均出自时佐?或后四种是时佐,第一种另有其人?如果这五种题刻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来书写,风格为什么会相近?风格相近的原因是偶然还是时风所致?南宋隶书风格区分度不高吗?时佐墨迹和题刻为对比这五种题刻提供了很好的参考,下文从点画、结构、章法等方面比较题刻异同。
相同方面:
第一,题刻均双刀复刻。复刻起笔处易形成“折刀头”形态而五种题刻起笔以圆为主,参照时佐墨迹可以肯定刻工是有意模仿书写效果的。我们有时会高估刻工的影响以为不自然的笔画结体全因刊刻所致,忽略了作品原貌是否原本如此的真相。又如,没有南宋名臣吴立礼隶书墨迹(图8)作参考,很难相信其父吴中复所书隶书碑刻(图9)没有经过刻工的装饰化改造;
图8 吴立礼跋《道服赞》
图9 吴中复隶书
第二,五种题刻长横中段略向上鼓起,如两端坠物的扁担。短横中段饱满,形如柳叶;
第三,单字造型平正规矩为主,没有明显的空间挪移和穿插;
第四,意态方面,或因内容都是游览纪胜,故呈现出闲适之态。
不同方面:
第一,时佐墨迹中写雁尾时行笔至波磔处,换锋采用折的方式向右上推出雁尾。《时佐题名》《余端礼题名》《钱冲之题名》都用此法。《史弥大题名》《陈居仁题名》采用转笔方式即行笔至波磔处,不变换笔锋逐渐收锋出尖,并不改变毛笔与纸面接触部位。比对《时佐题名》《余端礼题名》《史弥大题名》中,“迓”字末笔可清晰看出两种用笔差别;
第二,笔画搭接方式不同。《史弥大题名》搭接以实接为主辅以断接,没有上一笔画末端逐渐变细和下一笔起笔处
似断还连的效果而其余四刻均采用了似接非接的方式,尤以《时佐题名》最多;
第三,《史弥大题名》《陈居仁题名》更具书写感;
第四,《史弥大题名》《时佐题名》《陈居仁题名》笔画粗细对比较其余强烈;
第五,《史弥大题名》《时佐题名》《钱冲之题名》字形方正,《余端礼题名》偏扁,《陈居仁题名》偏长。
除了图像对比,史料中也有帮助判断的依据。翁方纲《复初斋诗集》卷三十五《徐袖东以盱眙宋人题刻廿种见遗赋谢》:“八分知出君量手(按:八分指《张釜题名》),史方叔字差相抗。”将史弥大①史弥大:字方叔,号朴夫,史浩长子,史弥远兄,明州鄞县(今宁波鄞州)人。绍兴四年十一月生,乾道五年登进士第。淳熙三年累迁秘书丞,四年为浙西提举。十二年领玉隆万寿祠归东,特赐金带。绍熙三年进封奉化郡开国侯,食邑千户,是年七月逝,谥献文。其父在相位,弥大劝其隐退,父主和子主战,父子异议。尝著有《衍极图说》《易学指要》等行世。与善隶的张釜相提并论,翁氏认为,友人所赠拓片《史弥大题名》书写者即史本人。孙星衍在《寰宇访碑录》卷九著录了史弥大的两处隶书题刻,一为盱眙一为江苏丹徒,两处著录并列且时间均是淳熙八年。那么我们基本可以断定史弥大是善隶的,因为善隶才有可能两处题刻都用很少有人专长的隶书书写。
综上,《史弥大题名》为史本人所书,《时佐题名》《余端礼题名》《钱冲之题名》出自时佐。《陈居仁题名》可能另有其人。之所以得出以上结论是因为我们从时佐墨迹与题刻的对比中发现,题刻对于墨迹的改造是有限的。刻石会减少了墨迹的书写性,使得线条的外部轮廓线变得简单,或者起收笔处较方硬,也会把某些笔画形态夸张或弱化,但题刻不会改变书家的用笔习惯,而用笔特点恰恰是区分不同书家书作之别的重要标准,这也是现代笔记鉴定的理论基础。
图10 秀岩《张釜题名》石面 龙山寺下《张釜题名(原)》石面
4.3 张釜①张釜:字君量,镇江丹阳人,坚子。先以荫入官,主管江东安抚司机宜文字,通判饶州。淳熙五年进士,知池州,除湖南提举,广西通判,加直秘阁知广州,历度支郎中,擢殿中侍御史,谏议大夫,迁兵礼吏三部尚书。庆元中请宁宗严禁伪学。终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两处隶书题名对比
龙山寺下坑洞里有一面平整好的岩壁,壁上内容分两部分。右半为隶书,其文字内容、字法、书体与秀岩《张釜题名》几乎一模一样(见附录二)。同一文字内容刊刻两次的现象十分罕见,笔者将秀岩上《张釜题名》与龙山寺下《张釜题名(原)》的尺寸、章法、字法、刊刻技术与内容作一对比,以期探寻两刻之间的关系:
4.3.1 尺寸、章法、字法对比
两刻等高,每行宽度相差无几。行列数一致,每行字数,字间距相等。作品的外轮廓线形状也颇一致。两刻都将第二列“命”字前位置空出。两刻字法无别。
4.3.2 刊刻技术对比
两刻均复刻。《张釜题名(原)》字口较《张釜题名》浅,且笔画凹槽处角度较大。两刻在起收笔,波磔“挑法”,笔画粗细、位置关系等存细微区别,部分样字对比如下:
①“花”字左竖《张釜题名(原)》比《张釜题名》更有书写感。末笔竖弯钩前者细致地反映出粗细变化过程,转折处顿笔挑出,坚挺有力,后者则生硬不自然;
②“冬”字捺画《张釜题名(原)》将一波三折的趋势表现地更加细致。撇画出锋也较长。“冬”字末两点的起笔《张釜题名》是一方一圆,而《张釜题名(原)》皆圆,线形也不同;
③“反”字捺画,《张釜题名(原)》有明显笔势变化,顿笔后折笔出锋,挑尾与顿笔粗细变化不大。而《张釜题名》捺画没有明显起伏故显生硬,粗细反差大。
综上,两石非一人所刻。两刻对于笔画形态的把握有着明显不同,这种不同是刊刻指导思想所致,并体现在用刀效果上。两位刻工要么是刻《张釜题名(原)》者较刻《张釜题名》者更忠实于书写原貌;要么是前者没有后者技术熟练,只能力图不走样,而后者熟练的刊刻技术在一定程度上消减了书写性。总之,刻法的不同是我们判断两刻出自不同人之手的依据。
4.3.3 拓片对比
《张釜题名(原)》笔画较《张釜题名》稍细,总体呈劲挺之感,精神焕发。《张釜题名》笔画的外拓形状明显,总体也较粗壮。
图11 《张釜题名》 《张釜题名(原)》
图12 《张釜题名》拓片 《张釜题名(原)》拓片
4.3.4两石刊刻时间考
一稿两刻必有先后。笔者据乾隆和光绪时所修《县志》中关于记载《张釜题名》和《张釜行香子词》位置不同,配合龙山寺下《张釜题名(原)》与秀岩《张釜题名》组成内容上的差异,认为《张釜题名(原)》是南宋刻,《张釜题名》是清代翻刻。乾隆志卷十二古迹“碑记”条下记:“行香子碣:在瑞岩观后左壁,宋庆元丙辰丹阳张釜奉命迓金使至此作”[2],从所在位置上看,“行香子碣”即龙山寺下坑洞中的《张釜题名(原)》旁行书书写的《行香子词》(图见附录二)作者张釜。又乾隆志同一页“玻璃泉上(按:指题刻地点)”条下明确写出著录秀岩题刻的标准是“泉上石刻岁久磨灭,不可尽识,今录其存者”其后所记题刻中并无《张釜题名》,但本文所述其余南宋隶书题刻均赫然在列,为何独缺《张釜题名》?故可断定,修乾隆志时秀岩上并无《张釜题名》,所以县志不载。乾隆志载张釜《行香子词》说明,龙山寺下坑洞中《张釜题名(原)》并未掩埋,因为隶书题名与张釜《行香子词》、耿与义和词三者都是刻在同一石面上,没有理由行书词存而隶书题名被埋。且从题名和张词所记人、事、时间上判断,耿与义和词也是同时所作。另,翁方纲《徐袖东以盱眙宋人题刻廿种见遗赋谢》:“八分知出君量手,史方叔字差相抗。开封耿君名并泐,六载重来尚余怆。”耿氏庆元五年(1199)知盱眙军至嘉泰二年(1202)之间,在第一山有四处题刻,且亲书嘉泰二年《张公廷等题名》,如果翁氏没有见到庆元丙辰耿与义的和词,他是不可能有“六载重来”之说的。因为耿与义从庆元丙辰作为使臣迎接金使时登第一山到嘉泰二年作为郡守登第一山,前后正六年。
图13 《张釜题名(原)》整拓
图15 九曜石题记
同治县志未载金石,光绪志载《张釜题名》并注尺寸而对于张釜《行香子词》则作:“庆元二年,词见山川。《乾隆志》:‘石在瑞岩观后左壁,宋庆元丙辰丹阳张釜奉命迓金使至此作。’今未见。”[3]隶书题名著录尺寸,行书词却曰未见,同一刻石上的两则内容却有不同“境遇”,岂不怪事!故光绪十七年修志时秀岩上《张釜题名》已经翻刻上去,而《行香子词》连同其右边《张釜题名(原)》已被掩埋。这也佐证了上文认为,题刻出自两位刻工的结论。故秀岩《张釜题名》翻刻时间当在翁方纲《复初斋诗集》成书之后至光绪十七年之前。
4.3.5 张釜其余隶书题刻
一稿两刻的意义还在于促使我们思考碑刻面目的形成基础,笔者归结为:碑刻面貌=底稿+刻工+自然环境。留存的吴氏父子及时佐的墨迹与碑刻,两刻《张釜题名》这些图像重要价值在于展示了刊刻在哪些方面改造底稿及改造程度。一般情况下碑刻底稿无存,那么以上对比就显得极为可贵,原因在于从中可以剥离出哪些属于底稿原貌,哪些属于刊刻和自然环境的再加工。
宋隶墨迹存世稀少,同一内容两次翻刻体现的细微差别对于研究刊刻如何改造底稿提供了绝佳素材,而同一位书家在相近时间段里多处异地题刻则更有利于在比对碑刻时抽离出本不属于作品原来面貌的因素,进而帮助我们总结一些共性或规律,借以还原宋隶真实面貌。
张釜共有三处隶书题刻,如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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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洞题名》字多而不乱,章法严谨,笔画粗壮。《九曜石题记》则轻松许多,笔画没有前者粗壮但字型有拙趣。两刻均夸张某些单字构件,如“同”部左右两竖较短只有字高的一半;“举”字上大下小,“岁”字中宫松将笔画挤压到四周。从结构关系的处理可以看出作者的造型能力,这是其对于隶书艺术语言的理解与表达。
张釜三刻隶书对比如下:
1、笔画形态。长横、撇、捺基本忠于原貌。《水月洞题名》中,“捺”以折笔推出,如不参考其余二刻,易理解为刻法所致,三刻均是此种笔法,故可确认是张釜的用笔习惯;
2、搭接笔方式。转折时有毛笔不离纸面一转直下之法,也有重新起笔转折之法。张以前者为主,且转角内外边缘以方形为主。另起笔转折时内外角则较圆润;
3、不同刻工会导致书写感丧失多少的不同,《水月洞题刻》要比《张釜题记》生硬的多,所以石刻的书写感会受刻工影响较多;
4、碑刻之间会存在笔画粗细的整体差异,这可能与石质、刻工有关,但同一刻内粗细对比的比例应较一致;
5、单字结构。例如《九曜石题刻》和《水月洞题刻》中,“同”部件左右两竖均短。相同的夸张空间手法见于多刻,说明刊刻对于结构的改造是有限的。
以上对比确认了碑刻笔画形态,转折方式,结构等属于底稿本来面目,而笔画的相对粗细、书写感方面则受刻工影响较大。
4.4 《濮宇题记》风格分析
该刻单复刀结合,字小量多,结体不追求奇形异态,以笔画妍美,波磔舒展,书写流畅,气息典雅取胜,仿佛《曹全碑》。可见《濮宇题记》对于结构和用笔的理解明显异于张釜,其着意流畅飞动,强调书写性。而张釜波磔用笔略显单一,强调空间性。
图16 濮宇题记部分单字
五、从第一山隶书题刻看南宋隶书风格类型
前文总结一系列考察碑刻及墨迹、碑刻与碑刻之间区别的标准,用意之一在于为从碑刻中还原真实笔法提供帮助。由此我们还可以确定时代书风和书家用笔习惯之间的联系与区别。这种标准的实际运用之一就是探究第一山隶书题刻所呈现的笔法、风格与同时期乃至南宋隶书之间的关系,即题刻面貌偏重个人风格还是时代书风共性的体现。笔者将第一山隶书题刻风格典型者按用笔和结构分为两类:
飘逸类:《史弥大题名》《时佐题名》《陈居仁题名》《濮宇题记》用笔自然轻松,书写感强;
方正类:《张釜题名》结体方正,波磔不显。笔画搭配服务于结构的整饬,强调结字方正的空间性。
5.1 先于第一山隶书题刻的南宋隶书
飘逸类:《王景道妻贾氏墓志》《有宋恭人陈氏墓志铭》(图16)与《濮宇题记》在笔画形态,单字造型,精神面貌方面颇为相似。《杨百药题名》与《史弥大题名》相类而笔画更厚实,通过穿插尽力展示波磔笔画。《孙师圣题名》注重流畅的书写感。
图16 局部
方正类:《赵庆裔题名》与《张釜题名》一道舍笔画舒展以求字形之方。类似者还有《程逖寒亭题名》《梁竦题名》等。
《虞帝庙碑》几为《水月洞题刻》翻版,字形接近者甚多。
图17
5.2 与第一山隶书题刻同时的南宋隶书
飘逸类:《潘畤等题名》线条瘦硬,撇捺开张。《龙脊石题记》线条圆润,波磔妍美。《酒官碑》为宋隶中巨制,行列整齐富有庙堂气,庄重典雅。
方正类:《龙图梅公瘴说》与《张釜题名》体势相类,横细竖粗。《长洲县主簿厅碑隶额》(图17)也是体势方正波磔不显的作品。
5.3 后于第一山隶书题刻的南宋隶书
飘逸类:《柯梦德方公祠堂迎送神曲》用笔爽健,方圆并用,极有书写意趣。《陈畴等题名》(图18)极易使人联想到《石门颂》。《南无阿弥陀佛》大书深刻,气势飞动。
方正类:《金刚经偈语》可以说是“加粗版”的《张釜题名》,笔画形态和结构十分近似。《宋景定游记题刻》夸张横细竖粗,某些方面继承了《张釜题名》的字法和结体。
由此可见第一山隶书题刻集中体现了南宋两大隶书风格的特点,是时代书风的缩影。
图18 (局部)
六、结语
本文首先比对了同一书家所书碑刻和墨迹的异同,其次比对文字内容相同而刊刻手法不同给刊刻面貌带来的细微差别,再次比对同一书家不同碑刻的风格异同,最后总结第一山隶书风格类型。图像学的比较方法目的在于“求同存异”,难在控制“变量”,即在尽可能地情况下排除干扰项,只针对目的项进行比较。而第一山的隶书题刻为我们提供了这样宝贵的样品库。宋代隶书墨迹遗存不多,还原宋隶风格、笔法必须借助碑刻。由此我们可知:
第一,刊刻技术会影响到碑刻面貌的某些形式因素,具体可表现在笔画形态。如书写感是否流畅,笔画线质光洁或粗糙,意态展现是潇洒还是拘谨等。熟练或细致的刻工会较大程度地保留笔法原貌。刊刻会影响不同碑刻之间相对粗细的对比程度。同时刻工较少影响到笔画之间的搭接方式,组字部件之间的空间关系,字法和章法安排。当我们“透过刀锋看笔锋”的时候可有一个参照对象,即哪些可能是刻工刻法所致,哪些可能是书写原貌。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避免犯“石刻不可学”这样的意识性错误,对宋代隶书面貌有较为准确的判断。
第二,宋代隶书的风格成因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书写底稿。刻工的局部走样不足以影响整体风格原貌,不宜过分夸大。
第三,第一山两种隶书风格与宋代隶书风格类型相符,两宋隶书并没有呈现出如汉隶和清隶那样风格多变的繁荣景象,这实则是时代风气所致,是书家群
附录一:隶书题刻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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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二:隶书题刻与拓片对比图:体审美意识的共同产物而不是刊刻技术致使宋隶总体风格单一。
一、秀岩隶书题刻
1、史弥大题名:
2、时佐题名
3、余端礼题名
4、钱冲之题名
5、陈居仁题名
图6.1 张釜题名
龙山寺下坑洞中有一面平整岩壁,壁上内容分右半为隶书,文字、字法、书体与秀岩《张釜题名》几乎一致。左半为行书刻两首词,词作者是张釜和耿与义
《张釜题名(原)》所在
《张釜题名(原)》石面
耿与义和词
张釜《行香子词》
二、 瑞岩隶书题刻
瑞岩七处宋刻中有一隶书。
三、濮宇题记
龙山寺下左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