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哈顿悬日

@左 岸

美籍华人青年画家秦柯赴国内举办个人画展尚属首次，主要是为“父亲”秦桦生前画的一幅油画《曼哈顿悬日》，寻找中国亲人。

秦桦三十年前因与女友唐兰的婚姻遭到双方父母的反对，一气之下，不辞而别，去了美国。从此，情人之间再没任何消息。

秦柯专门为这幅画召开了一个记者发布会，介绍它是画中画，意思是画里隐藏了另外的故事。由于是老画家殚精竭虑之作，很难猜出其中的奥妙。果不其然，新闻报道出去后，各界人士络绎不绝地拥到这幅画前面，进行五花八门的揣测，不亚于对毕加索的《蓝色房间》所留下的疑团的猜想。小城一时形成了“悬日谜”研究热。

眼看画展行程即将结束，却没有获得一点有价值的线索，秦柯正郁郁寡欢，手机突然响了：“你是秦博士吗？”听筒里传来一位姑娘甜美的声音。“是我。”“嗨，我就是你找的那个人！”秦柯大喜过望，身体不由得颤抖了起来，沉默了几秒之后说：“我们见见面吧。”

在蓝山咖啡厅，秦柯主动与前来的姑娘握手时，就有种在哪见过的感觉。姑娘自报家门说她叫唐嫣，是字画鉴定专业的博士研究生。

唐嫣说她已暗暗来展厅多次，最终确定了《曼哈顿悬日》里隐藏的人物。唐嫣两手托腮，直视着秦柯：“落日左半圆部分微微低头沉思的是秦桦先生，而右半圆部分双手叠握枕在脑后作浪漫状的女人是唐兰女士。”唐嫣根本不看秦柯摆出的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沉默片刻，突然低声说，“唐兰是我妈妈！”

秦柯仿佛从梦中惊醒，不住打量唐嫣，你别说还真有点像。

此时，唐嫣嘴角露出一丝怪怪的笑，对秦柯提高了嗓门：“你听着，我爸爸也是你爸爸，他叫秦桦！”一言既出，如雷震耳，骇得秦柯两眼瞪得圆圆的，一时无语，半天才回过神来，连连说：“这不可能！”

“嘿嘿，我妈妈就在与爸爸离别的那个风雨之夜怀上了我。”“我父亲怎么从来没提过这事？”秦柯反驳道。唐嫣对着秦柯“扑哧”一笑，脸上泛起一层红晕：“那是你爸爸不知道嘛，后来我妈也是有了妊娠反应才知道。”尽管秦柯嘴硬，但心里已有点相信了：“有如此好事，天上真给我掉下一个林妹妹？”

“不信你也得信，我的大画家先生。”唐嫣向秦柯瞟了一眼，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幅画里还有一个你不清楚的玄机，爸爸生前没来得及告诉你吧？”秦柯一听，下意识地将身体前倾45度，像小学生急于求答案：“你说说看。”

“这个，你看——”唐嫣打开用手机偷偷拍下的那幅画，不好意思地给了秦柯一个歉意的笑，立马用手指将屏幕的画面放大，落日的底部在左侧的克莱勒斯大厦金属塔尖下方，时隐时现，像很难确定的乌云般的形状。秦柯眯缝着眼：“哦，这里还有玄机？”

唐嫣故作神秘：“你看‘2’与‘0’经过形象化处理，分明是两只羊角。”唐嫣将右手举过头顶，示范羊角的形状。

“你再看数字20后面是两道闪电，左侧好认，是阿拉伯数字1；右侧上端下端各呈拐角状，变为5。所以我认定它是羊年2015年。那么它是几月几日呢？”唐嫣吹了吹从额头滑下来的几缕发丝，像一名出色的讲解员，“之后呢，一些红雾一样的东西凸显了金鱼草的摇曳，那是生日花，也叫卡尔贝特之花，每年的7月12日开放。那么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些图案组在一起，就是羊年2015年7月12日的意思。”

秦柯搓着钢琴家一样细长的手指不住摇头说：“你的想象太匪夷所思了！”“妈妈在世时我每年都是7月12日给她过生日，难道这仅仅是一种巧合？”唐嫣似乎并不在意秦柯的惊讶，旁若无人地进入了深思。突然，她眼睛一亮，“有了！”指着画说，“我想起自从2002年被美国天体物理学家尼尔·迪格拉斯·泰森命名之后，曼哈顿悬日这一自然奇观便为世人所期待，那个时刻成了恋人定情的黄金时辰，每年7月12日或13日世人都会从四面八方拥到曼哈顿东西街区来，一饱眼福。这个，应该是爸爸生前的唯一愿望。”

唐嫣的一番联想，秦柯听罢整个人都傻了：“难道父亲曾幻想有生之年与你母亲在曼哈顿见面？”“是的。”唐嫣用肯定的语气回答。

“我看这样吧。”秦柯说得挺动情，“为完成我父亲的遗愿，我邀请你去曼哈顿，让两位老人的在天之灵得到慰藉好吗？”

“一言为定，我还有一个秘密，到时告诉你。”唐嫣一脸神秘。

2015年7月12日的黄昏，曼哈顿悬日最美的时刻来临。秦柯手捧一束鲜花早早来到曼哈顿42街一处叫丹格其利的报刊亭旁，不久，唐嫣光彩夺目地如期而至。两人握手之后，秦柯急忙询问那个秘密是什么，唐嫣打开一个精致的檀香木小盒，里面摆放着一片用头发丝编织的落叶。唐兰曾悄悄留下秦桦的头发，这是她加上自己的发丝编织完成的。叶片脉络清晰如透明的蝉翼，栩栩如生，述说着旧时光。

秦柯双手颤颤巍巍地接过珍贵的小木盒，连声说“谢谢”。两人在街角为仙逝的父母点燃了生日蜡烛，默默祈祷。

就在唐嫣掏出手机为秦柯和自己拍照留念的时候，秦柯低头凑近唐嫣的耳边轻轻说：“其实，秦桦是我的教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