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余琐谈

沈飞德

杨天石先生以研究蒋介石而声誉卓著。他的“解读蒋介石日记”系列著作，近些年在史学界、读书界都是热门图书。他为《世纪》杂志写的多篇有分量的文章，都是“解读蒋介石日记”的成果。在许多文史爱好者的心目中，杨天石先生是研究蒋介石日记最权威的专家，因而提起蒋介石日记就会想到杨天石先生，而说起杨天石先生，又自然会想到蒋介石日记。今年《世纪》第二、三期发表他的《卫立煌与中共关系之迷》一文（以下简称“卫文”），关键史料也涉及蒋介石日记。

关于“卫文”，我想读者看了标题就会生出许多疑问，待读毕文章，更一定会有许多惊叹！惊叹者何？惊叹中国共产党统战工作化敌为友的神奇威力。中共从1921年7月建党，到1949年10月建立新中国，统一战线成为取得中国革命伟大胜利当之无愧的三大法宝之一。

再说去年11月中旬，杨先生自京来沪，我出面请他在老饭店“洁而精”便宴。席间，他谈起有两个选题可为《世纪》写稿，其中之一就是卫立煌是否中共秘密党员的选题。关于国民党某某要人或蒋介石某某亲信是共产党的传闻，长期以来，层出不穷，可谓见多不怪了。但蒋介石的东北“剿匪”总司令是中共秘密党员，我孤陋寡闻，还是第一次听说。如果卫立煌真是中共秘密党员，可以说实在是颠覆我的常识判断。有一张蒋介石与卫立煌、傅作义的合影一直定格在我脑海里。那是1948年秋，刚当选中华民国总统的蒋介石，忧心于国军在国共交战中的节节败退，专程赴北平召集东北和华北两地的“剿匪”总司令卫立煌、傅作义召开军政会议，企图扭转东北、华北战场的颓势，不知是在会前还是会后，三人在北平行辕前并立合影。从这张值得玩味的照片看，紧靠蒋介石立于左边的卫立煌，神态自若，一副忠心耿耿誓死效忠党国的姿态，哪里看得出其时的他早已“身在曹营心在汉”？而在近十年来屡获密报卫立煌是共产党的蒋介石，看到委以重任，立于身旁的共产党嫌疑，又作何感想？他是否心惧卫立煌会成为第二个张学良？这张广为流传的照片，对解读卫立煌与蒋介石及中共之间的复杂关系，极富意义，所以在文章排出初样调整版面时，我要求采用这张未经剪裁的全景照，而且要尽量放大尺寸。

杨天石先生向我等细说了他对卫立煌是否中共秘密党员问题思考的来龙去脉，他讲的这些内容后来基本上成了他文章的最后部分“卫立煌是否中共秘密党员之谜”。记得那天谈论时，他说卫立煌是中共秘密党员有“确凿证据”，态度肯定。但我后来拜读他的文章，发现他以科学严谨的治学态度，实事求是地把有关史料经考订、梳理，原原本本披露出来，但最后并没有提出明確的答案，留待谜团让史家作进一步研究。我曾思忖，杨先生说的“确凿证据”究竟是指什么？我觉得他文章最重要的发现，是关于《杨尚昆日记》的有关记述。杨尚昆不仅在日记中记有卫立煌是中共党员，而且他在晚年还对人说：“卫立煌是共产党员，卫是我、叶帅和李克农三人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杨先生还明确告诉我们日记出版时，中央文献出版机构从日记中将有关说法删除的原因。

杨天石先生说，有关这篇文章的资料已收集完备了，如果我有兴趣，他回京后花上半天就可写出来。我当即表示希望早日读到他的文章。一个月后，他又来上海，相聚时因杨奎松先生在，他就特意谈起正在为《世纪》写的“卫文”，说“这事希望听听奎松的意见”。杨奎松先生听了并不多言，只表示此事听说过，但“落实不到微观上”。我不知道杨奎松先生的看法，是否影响杨天石先生对卫立煌是中共秘密党员的看法？

（2019年4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