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对联写在旗帜上——宋元明三代旗联历史小考

□刘锋

引 言

将对（楹）联写在旗帜上已经有八百多年的历史。最早的是旌旗联，出现在南宋（公元一一四七年），最早的箭旗联，出现在元代（公元一三一八年前），最早的军旗联，出现在元代（公元一三五六年），最早的酒旗联，出现在《水浒传》中。

一、宋代旗联

宋代旗联是旌旗联，其实是铭旌，也是（自）挽联。

身骑箕尾归天上；

气作山河壮本朝。

据《宋史》列传第一百一十九之宗泽·赵鼎条下：『（赵）鼎遣人语其子汾曰：「（秦）桧必欲杀我。我死，汝曹无患；不尔，祸及一家矣。」先得疾，自书墓中石，记乡里及除拜岁月。至是，书铭旌云：「身骑箕尾归天上，气作山河壮本朝。」…… 时（南宋）绍兴十七年（公元一一四七年）也，天下闻而悲之。』此处铭旌文字颇同后世的自挽联。

所谓铭旌，古代丧俗，人死后，用绛色帛制一面旗幡，上以白色书写死者官阶、称呼，用与帛同样长短的竹竿挑起，竖在灵前右方。《红楼梦》第十四回《林如海灵返苏州郡，贾宝玉路谒北静王》：『至天明吉时，一般六十四名青衣请灵，前面铭旌上大书「诰封一等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享强寿贾门秦氏宜人之灵柩」。一应执事陈设，皆是现赶新做出来的，一色光彩夺目。』

二、元代旗联

⒈箭旗联

箭旗联最早出现在元代，距今约有七百年。

闽中有雪方为贵；

天下无楼如此高。

此联源于明初叶子奇《草木子》卷之四上《谈薮篇》，其中有：『程雪楼为闽守，任满归，民有献箭旗者以百数。公于内取其一联云：「闽中有雪方为贵；天下无楼如此高」』。

『民有献箭旗者以百数』，亦可见旗联数量之多。或可认为旗联——将对联写在旗帜上在当时当地是很流行的。

箭旗指系在箭竹上的旗幢。箭竹是竹的一种，出产于南方，可制箭。此联是嵌名联，用以表扬程雪楼的德政。此联用语亦称清奇，闽中少雪，此雪为贵；天下多楼，此楼最高。

程雪楼（一二四九——一三一八）原名文海，因避讳改名钜夫，字雪楼，后以字行。元代诗人，曾官至翰林学士承旨，元至正年间任福建道廉访使。著有《雪楼集》三十卷，凡文二十五卷，诗、乐府五卷。

叶子奇（约公元一三二七——一三九〇年前后在世）为元末明初大学者。字世杰，一名琦，号静斋，浙江龙泉人。所著《草木子》一书记元代诸事独详。

《草木子》，古代中国文言笔记小说集，是『元明史料笔记丛刊』之一。所涉内容广泛，包括天文星学、律历推步、时政得失、兵荒灾乱以及自然现象等等，在明人的笔记中，颇为特出。最有价值的是关于元朝的掌故和当时农民起义的史迹记载，为他书所未述及。

⒉军旗联

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

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

这是红巾军军旗对联。旗联有极好的宣传鼓动作用，尤其是将对联写在军旗上。据明代蒋一葵《尧山堂外纪·卷七十五·元·旗联》记载：『中原红军初起时，旗上一联云：「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其后毛贵一贼横行山东，侵犯畿甸，驾幸滦京，贼势猖獗。无异唐末。张仲举在都下《寄浙省周玉坡参政伯琦》云：「天子临轩授钺频，东南无地不红巾。」』『红军』是指红巾军。此旗联呈四至六句式，或出于讨伐元政权的檄文。

红巾起义是韩山童、刘福通等领导的元末农民大起义，爆发于元顺帝至正十一年（一三五一）的颍州。因起义军头裹红巾，故称『红巾军』。元朝使用至正这个年号一共三十年（一三四一——一三七〇）。根据记载判断，此联当作于元至正十六年（一三五六）。

这一段记载当取于元代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二十七·旗联》。原文是『中原红军初起时，旗上一联云：「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云云。

⒊城旗联

山河奄有中华地；

日月重开大统天。

这是朱元璋攻克婺州的城旗联。据刘辰《国初事迹》一书：太祖克婺州，于城南上竖立大旗，上写『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统天。』及命胡大海围绍兴，改绍兴路为绍兴府。

刘辰（一三四一——一四一八），字伯静，金华人。元至正十八年（公元一三五八），朱元璋攻取婺州，辰以书生进谒，被任为典签。李文忠驻严州，聘为幕宾参军事。明建文年间任监察御史，永乐初，因为李景隆言辰知国初事，所以得预修《太祖实录》。

又据俞本《纪事录》记载：『先是（龙凤四年戊戌（至正十八年即公元一三五八年）十月，太祖亲领马步数万众，一马军兼二步军，征浙东，悬金牌镌云：「奉天都统中华。」至是，克婺州，于省门建立二大黄旗，两傍立二牌，旗上书云：「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牌上书云：「九天日月开黄道，宋国江山复宝图。」两书所记旗联微有不同。』

又据明代万历年间（一五七三——一六二〇）周楫的《西湖二集·忠孝萃一门》云：『洪武爷抚定了婺州，于城楼上立大旗二面，亲书对联道：「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一统天。」就这对联看将起来，我大明一统气象见于此矣。』

⒋彩旗联

将谓一方皆左衽；

岂图今日见王官。

《丽史》是在泉州回民金氏家族族谱中发现的一本小说，其中有一段内容是记叙蒲寿庚家族在宋末作乱兴起而在元末作乱被灭的历史。宋末泉州色目人宋福建招抚使蒲寿庚乘宋乱，叛宋降元，杀尽泉州宋宗室数千人，事极残酷。元朝末年蒲寿庚后代又乘机作乱，而终于被荡平。据《丽史》记载：『是役也…… 闭门行诛三日，民间秋毫无所犯。僧大奎大书彩旗，联句云：「将谓一方皆左衽；岂图今日见王官。」福州军至，发蒲贼诸冢。』上联指原以为将沦为亡国奴。下联：『王官』指王师。若由平叛战役时间推出，此联当作于元朝至正二十六年（一三六六）五月。

⒌《水浒传》旗联

小说对联是不是起于《水浒传》？这是一个有趣的话题。但是《水浒传》对联很丰富是事实：或源于诗歌，或源于文赋。其中源于文赋的对联组合——串珠联最值得重视。

《水浒传》旗联有酒旗联、村旗联、箭壶旗联。

醉里乾坤大；

壶中日月长。

这一副对联是酒旗联，也或许是中国对联史上最早的酒旗联。此联出自《水浒传》第二十八回『施恩重霸孟州道，武松醉打蒋门神』。其中云：『武松假醉佯颠，斜着眼看了一看，心中自忖道：「这个大汉一定是蒋门神了。」直抢过去。又行不到三五十步，早见丁字路口一个大酒店，檐前立着望竿，上面挂着一个酒望子，写着四个大字，道：「河阳风月」。转过来看时，门前一带绿油栏杆，插着两把销金旗，每把上五个金字，写道：「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此联最早的出处是南宋诗人蔡戡《遣兴》。全诗是『醉里乾坤大，閒中日月长。静观佛理妙，顿与世缘忘。晚景无多日，浮生有底忙。渔翁真得趣，一叶寄沧浪。』

中国白酒名酒甚多，中国的酒店饭店更多，饮酒之人当以千万计。因此，酒旗联在中国当前理应得到更大的发展。

填平水泊擒晁盖；

踏破梁山捉宋江。

这一副是村旗联，出自《水浒传》第四十七回『一丈青单捉王矮虎；宋公明二打祝家庄』。其中云：『…… 杀奔祝家庄来，直到独龙冈前。宋江勒马，看那祝家庄上，起两面白旗，旗上明明绣着十四个字，道：「填平水泊擒晁盖；踏破梁山捉宋江！」当下宋江在马上心中大怒，设誓道：「我若打不得祝家庄，永不回梁山泊！」众头领看了，一齐都怒起来。』

有资料说，中国自然村有二百多万个，如果村村有村联，那气象当极为壮观。这对弘扬传统文化一定会有极大的意义。

英雄双枪将；

风流万户侯。

这是董平箭壶所插小旗旗联，出自《水浒传》第六十九回『东平府误陷九纹龙；宋公明义释双枪将』。其中云：『宋江在阵前，看了董平这表人品，一见便喜。又见他箭壶中插一面小旗，上写一联道：「英勇双枪将；风流万户侯。」』

三、明代旗联

⒈成化彩旗对联

江右贤科，十回虎榜魁天下；

西昌文运，三应龙洲过县前。

明蒋一葵《尧山堂外纪·卷八十二·国朝·杨士奇》记载有用彩旗迎接状元的故事：『成化戊戌，曾彦复为进士第一。丘文庄公时为祭酒，以其门下士也，为彩联以迎之，云：「江右贤科，十回虎榜魁天下；西昌文运，三应龙洲过县前。」』

欢迎有彩旗，旗上有对联。欢迎不仅是高兴的事，而且是风雅的事。对联不仅是文人的事，而且成了大众的事。化俗为雅，雅能通俗，这对普及对联也是一桩极有意义的事情。

⒉正德军旗对联

英雄吞海岳；

气势转乾坤。

据《七修类稿》·卷十三·国事类之《霸州贼》条下，其中云：『正德五年九月，霸州刘六、刘七、齐彦名，原系谋逆太监刘瑾门下。瑾败，遂纠贼众流劫地方；后又增入杨虎、赵鐩、刘惠等，共二十五名，分为二十八营，共有人马十七万五千。各授伪官，张打「奉天征讨元帅」旗帜，上以金书联对云：「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混沌之天。」又于老营以大红彩缎书：「英雄吞海岳；气势转乾坤。」』

⒊天启旗联

至神至圣，中乾坤而立极；

多福多寿，同日月以常明。

据《明朝小史·卷十六·天启记》，其『祠宇对联』条下记载有：『帝宠任太监魏忠贤，凡中外臣僚，附之者甚众，伪旨票本，靡所不为。京省府州建立生祠，以为奉祀香火，每造一处，约费钱粮八千有奇，其门楼殿阁悬耀星日。京师迎像时旗上对联云：「至神至圣，中乾坤而立极；多福多寿，同日月以常明。」』

⒋崇祯门旗联

顾孝廉之名义；

绍忠节之家声。

据明末清初史学家谈迁《枣林杂俎》记载：『癸未（明代崇祯十六年，即公元一六四三年）九月望，廷试贡士。…… 阁臣请馆选，奉高皇帝位于阁中，示其无私，……嘉善（浙江）沈浤预选，俄易魏学濂。魏学濂壬午（崇祯十五年）举南榜，树旗于门：「顾孝廉之名义；绍忠节之家声。」私印曰：「一门忠孝。」』

结束语

旗联是对联的一种。旗联最大的作用是宣传和鼓动。和标语口号不同，和广告用语不同，因为它具有文学性，所以是雅俗共赏的。旗联肇始于南宋，而盛于元，明代则继承之，至清代而式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