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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巴斯战争与前线城市中的政治——以马里乌波尔、克拉马托尔斯克为例

2019-05-24松里公孝

俄罗斯研究 2019年2期
关键词:乌波尔人民共和国罗申科

松里公孝



顿巴斯战争与前线城市中的政治——以马里乌波尔、克拉马托尔斯克为例

松里公孝*

本文比较了乌克兰控制的顿涅茨克州和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较量前线的两个城市——马里乌波尔和克拉马托尔斯克的城市政治。2014年春,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曾占领这两座城市,但乌克兰又夺了回来。两座城市都是公司城(单一城市),大工厂的负责人(经理人),又称“工作职位给予者”,对城市的决策拥有决定权。本文比较了两个城市的领袖在顿巴斯战争前如何应对里纳特·艾哈迈托夫商业帝国的扩张,战时又如何与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武装力量打交道。由于乌克兰方面分化了克拉马托尔斯克两家大公司,获得其中一家大公司的支持,导致两座城市在战后建设中走向不同的方向。克拉马托尔斯克的选举竞争白热化,而反对派集团(前地区党)在马里乌波尔继续维持一党独大的地位。

顿巴斯战争 马里乌波尔 克拉马托尔斯克 公司城 反对派

这是一项将战争前线的两座相似的城市——马里乌波尔(Мариуполь)和克拉马托尔斯克(Краматорск)进行比较的研究,旨在探寻顿巴斯战争后幸存的两座城市,其地方政治精英是如何参与到2014年之后乌克兰恢复中的政党政治。两座城市离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Donetsk People’s Republic,DPR)都非常近,同时也是乌克兰政府控制的顿涅茨克州的第一、第二人口大市。[1]马里乌波尔在2014年6月到11月曾是顿涅茨克州首府,随后其位置被克拉马托尔斯克取代。选择这两座城市不仅是因为它们很重要,也是因为两座城市都具有乌克兰东部地区城市的典型特征——公司城(Company town)。公司城指的是一座城市里有一家或几家大型企业,这些企业控制着地方的经济命脉,为城市提供绝大多数就业岗位,提供公共服务,繁荣地方市场,在选举中通常具有决定性影响力。公司城应该在多数国家都可以看到,许多语言都有同样的习语就是证据:如俄语的моноград(单一企业型城市),德语的Arbeitersiedlung,日语的勤行上町,中文的公司市镇等。此外,俄语中有大量广泛使用的词汇,表示这种能形成市镇的大公司。公司城的地方政治体制是能够自动运转的,但同时这种体制对外界冲击的反应很敏感,因为它们资源丰富、经济发达,同时也是票仓,容易招来四方觊觎。再加上这些市镇拥有单一文化的工业结构,难以适应市场全球化的要求。的确,新世纪以来马里乌波尔和克拉马托尔斯克高度自治的地方政权要为三个严峻的外部挑战做好准备:即里纳特·艾哈迈托夫(Ринат Ахметов)商业帝国的扩张,乌克兰亲欧盟分子和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的武装争夺,以及波罗申科(Пётр Порошенко)将这些城市整合进后2014时代乌国家政党体系的努力。这些城市的领袖们在应对这些挑战时表现反应各不相同。

虽然多数乌克兰问题专家都赞成乌亲欧盟示威及随后出现的顿巴斯战争与地区因素高度相关,我也有一些相关成果[2],但在这个领域,相关研究却较为贫乏。有关顿巴斯战争的次地区(地方)研究成果,我仅知道朱可夫(Yuri Zhukov)做的定量分析研究。[3]我赞同朱可夫的发现,即机器制造业工人占雇佣工人的比重决定反基辅政权暴力抗争的频率,理由是机器制造领域强调工人协作互助,与俄国工业形成高度互补。下文将分析,顿涅茨克州的三大工业带的城市“代表”,似乎影响了当地居民的精神气质与行为:煤矿城市顿涅茨克市(Donetsk)、冶金城市马里乌波尔以及机械制造之都克拉马托尔斯克。

乌克兰东部地区的公司城,拥有极其典型的寡头式社会-政治结构。该结构源自苏联时代。社会主义国家在这里建设工厂和集体农庄。这些单位不仅增加国民生产总值,解决就业问题,同时也成为满足当地居民生存和生活之需的共同体:管理公共住房,向当地人提供电、天然气和自来水,给幼儿园和学校提供午餐与牛奶,清除道路积雪,为丧礼提供汽车服务等。即便是变为资本主义社会,这些企业和工厂主们仍(无奈地)继续在地方公共服务中扮演重要角色。正是这种情况让这些企业成为强大的选举机器,成为竞争性选举时代政党的替代者。企业管理的头头们由此获得不同的绰号:红色经理(red directors),工作职位给予者(job-givers,работодатели)或叫寡头(oligarchs)。

我们可以将马里乌波尔的亚速和伊里奇两个钢铁厂(Azov and Il’ich Steelworks)、克拉马托尔斯克的新克拉马托尔斯克机器制造厂(New Kramatorsk machine-building Factory,NKMI)和动力机械特钢厂(the Energomashspe-tsstal)看作是“建造城市”(city-forming)的企业。尽管这些企业工人数量已下降到不及苏联鼎盛时期的一半(例如NKMI,苏联时期有25000人,而现在只有9000人),但他们依然会给退休工人发放退休金和额外的养老津贴,给孩子们修公园,建造方便的公交站点,从企业预算中拨出一部分用作学校建设资金。因此,这些企业的负责人几乎可以决定谁应是市长,市议会的多数派应是哪些人。2015年颁布的新选举法案虽然降低了“建造城市”的企业负责人当选为地方代表(下文会分析)的可能性,但他们还是难以输掉选战。就算是出了问题,这些竞选失利的候选者们还是会努力工作兑现竞选承诺,以报偿选区的选民及其赞助方——建造城市的大企业——提供的经费支持。这样他们就极有可能赢得下一次选举。这也难怪,里纳特·艾哈迈托夫2014年5月底开始决定对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强硬,谴责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积极分子连个办公场地都不给落实。[4]因此,只有那些为当地人提供就业岗位的企业家才应该是他们的领袖,另外,“社会活动家”(общественники)在顿巴斯地区通常被视为贬义词。借用克拉马托尔斯克一位反对派寡头马克西姆·叶菲莫夫(Максим Ефимов)的一个精彩说法,这个系统将市议会和市长变成了“建造城市”巨头的另一个“车间”(workshop)。[5]他要是赢得了市长大选,可能也会这么做。我们将这种地方政治视为一种极端形式,不仅是基于公司城市的原因,也与亨利·赫尔(Henry Hale)提出的“庇护政权”(patronal regime)概念有关。姑且将这种政治称之为“工作职位给予者政权”。本文将分析顿巴斯战争前后马里乌波尔和克拉马托尔斯克地方政权如何运转并克服外部挑战。首先,我们对顿巴斯战争时期顿涅茨克州的地理区位和几个城市的地方观念(localism)做一个简短介绍,以了解这些地方政权运转的军事和文化环境。

一、战争的地理区位

顿巴斯战争不是单线进程。顿涅茨克州裂分为三个军事区:第一区是顿涅茨克市及其周边城乡地区,直到现在(2018年)还处在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的控制下;另一个是包括马里乌波尔市在内的亚速海滨海地区(Priazov Region);第三区主要由红利曼(Красный Лиман)、斯拉维扬斯克(Славянск)和克拉马托尔斯克(Краматорск)组成的北方区。[6]一大片森林将顿涅茨克州北部与中部(由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控制)隔开。这一距离的存在使得顿北部地区从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武装手中“解放”之后能够集中精力恢复重建。只有一条穿越丛林无人区的高速公路同乌克兰巴赫穆特市(Бахмут,旧称阿尔乔莫夫斯克Артёмовск)相连。这唯一的通道连接着乌克兰与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的“北部边界”,包括戈尔洛夫卡(Горловка)——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的北大门。相比之下,顿涅茨克市与马里乌波尔之间有一片生机勃勃的大草原。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控制着从马里乌波尔到俄罗斯之间的大部分城镇,即原新亚速斯克(Новоазовск)和捷利马诺夫斯克地区(Тельмановский район)。顿涅茨克市和马里乌波尔之间距离感知要比顿涅茨克市与北方地区短得多。只是南方前线持续处于军事紧张状态,大规模炮火袭击持续不断。这也是为什么在2014年11月顿涅茨克州州长塔鲁塔(Сергей Тарута,1955年生)被撤职后,基辅控制顿涅茨克州的地区中心,须立即从马里乌波尔转移到克拉马托斯克。

从俄罗斯来的民间武装在顿涅茨克州中心地区控制力最强,北方最弱,滨海地区介于两者之间。2014年4月12日,斯特列尔科夫(Игорь Стрелков)与俄罗斯其他民间武装在斯拉维扬斯克展开军事行动。但顿涅茨克市的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武装,没有将这次行动视为共同行动。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武装力量在北方的军事行动并不成功。他们认为乌克兰不会对拥有100万人口的顿涅茨克市展开军事行动,况且城里还有中学、大学、医院以及大量的社会基础设施。对他们而言,战争的周年纪念是5月26日(波罗申科针对顿涅茨克机场发起的空袭行动),而不是4月12日。来自俄罗斯的民间武装控制力大小,可以从其占领区乌克兰民族-爱国者的人权状况窥探一斑。[7]在斯特列尔科夫占领北方之后,民族-爱国者们被迫立即撤离。因为亲俄分子到处宣称,“第五纵队”成员(民族-爱国分子及其组织)的安全将不会得到保障。不过马里乌波尔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民族-爱国者依然在城里斗争。[8]在顿涅茨克市,尽管2014年4月7日亲俄叛乱分子(Novo -russianists)占领了州政府行政大楼,州政府征用州长塔鲁塔的私人酒店和办公室进行办公,政务依然正常运转。州政府和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领袖一直就行政大楼的归属问题进行谈判,由此出现两个政府并存的特殊情况。5月26日波罗申科对顿涅茨克市展开空袭行动,引起市民对乌当局的愤懑敌视,6月13日州政府不得已转移到马里乌波尔。

二、地方荣耀

战争爆发前,高度工业化和城市化的顿涅茨克州差不多有28个较为重要的城市(相对大的城市),但只有18个农业县(rural counties)。而乌克兰与俄罗斯类似的行政区一般有几个大城市和几十个农业县。两者差别明显。第聂伯罗市(旧称叶卡捷琳诺斯拉夫)自18世纪以来就是行政中心,哈尔科夫在帝俄时期就以大学城而闻名。而顿涅茨克市直到1869年因英国企业家约翰·休斯(John Hughes)来此建立生铁厂才发展起来。顿涅茨克市发展的动力很大程度上源于苏联时期的工业化,马里乌波尔和克拉马托尔斯克也是如此。总之,顿涅茨克市是顿涅茨克州各市的佼佼者,但绝不意味着其中心地位不可挑战。

马里乌波尔的知识分子将滨海地区与产煤的顿巴斯区别看待。马里乌波尔的历史至少可追溯到奥斯曼帝国时期的希腊殖民地。2014年之前顿涅茨克州的人口占到乌克兰总人口约1/10,而马里乌波尔人口占到了顿涅茨克州总人口约1/10。马里乌波尔依靠亚速和伊里奇两个钢铁厂发展起来。二者拥有并管理着马里乌波尔“40-50%的城市劳动力”。城市主干道两侧的建筑高大雄伟,似乎表明苏联有意再建设一座像类似顿涅茨克和扎波罗日一样的城市。然而20世纪80年代,苏联的过度工业化减缓了马里乌波尔的城市化进程,这里至今还只是50万人的城市。在苏联时代,这里两座冶金工厂直接服从于苏共中央委员会(CPSU),因此苏共顿涅茨克州委员会第一书记无法管理控制这两座工厂,这就保证了马里乌波尔在顿涅茨克州实质的自主性。顿涅茨克人抱怨顿巴斯一直在供养乌克兰却从未获得相应回报,马里乌波尔人则认为滨海地区向顿涅茨克贡献差不多30%的地区生产总值,但也没有得到相应的补偿。历史上顿涅茨克曾因妒忌而阻止马里乌波尔经济发展的多样化,反对马里乌波尔脱离顿涅茨克成为独立州。[9]甚至一位当地反叛势力的政治人物告诉我:“顿巴斯人是煤矿工人,因此只要命令他们就行动了。我们是冶金家,除非你用道理说服我们,否则我们是不会行动的”。

19世纪60年代末,哈尔科夫地方自治组织和贸易商人,共同发起了连接哈尔科夫和亚速海(塔甘罗格港口)的铁路建设运动。10年后,在连接哈尔科夫-塔甘罗格铁路与煤矿基地尤佐夫卡(Iuzovka,“约翰·休斯”村庄,后来的顿涅茨克)的交汇点,克拉马托尔斯克诞生了。建成这座城市旨在将煤运到欧俄的中部地区。过后不久,这里勘探发现了白垩矿。1887年,普鲁士企业家埃德加·埃尔德曼(Edgar Adelman)在这里投资建厂生产石灰、雪花石膏和阻燃材料。基于该城早期工业化的成就,克拉马托尔斯克又被选为苏共中央委员会直接管理的工业巨头——新克拉马托尔斯克机器制造厂的所在地。克城由此受到非常多的特殊关照,以至于当地居民对30年代的大饥荒也不知情。[10]这座城市很快成为苏联的航空工业重镇。

虽然如此,与马里乌波尔不同,克拉马斯托克很难感受到地方荣誉感,这是与顿涅茨克市长期竞争造成的。克拉马斯托克居民通常拿自己的城市与顿州北方相对落后的城市像斯拉维扬斯克、红利曼作比较。克拉马斯托克的民族-爱国者告诉我,斯拉维扬斯克已成为斯特列尔科夫武装分子的大本营,因为那个城市没有工业,到处都是毒品与烈酒。克城没有煤矿,当地居民宁愿称顿州为顿涅奇纳(Донеччина)[11]而不是顿巴斯。[12]克城蓬勃发展的机械制造业吸引大量高素质劳动力不断涌入,令当地百姓非常骄傲。游客们的到来更是增添了克城百姓的自豪感。他们会惊讶地发现克城百姓的温文尔雅,并且在这个规模不大的城市竟有6所高校。其中一的所,顿涅茨克国立机械制造学院,尽管是理工类院校,却已成为民族-爱国者媒体活动的阵地。[13]2014年,马里乌波尔和克拉马托尔斯克与顿涅茨克州中心地区城市的命运截然不同,地方爱国精神在多大程度上促成这一结果需要论证。但这种精神却非常有助于强化2014年以后双方对立的既成事实。

如上文所说,马里乌波尔和克拉马托尔斯克的知识分子,将煤炭工业视为顿涅茨克人坚定反对乌克兰亲欧盟分子的源头。如果不进行价值判断的话,我觉得这种解释很有说服力。在一个几近枯竭的矿脉继续进行煤矿开采,煤矿工人通常都需要在狭窄的矿道里匍匐爬行数百米。在上午开工前,工人们都想知道他们出来的时候是否还能见到太阳。这种劳动环境造成了顿涅茨克人对生死有特别的理解。[14]顿市西边的一些学校位于战斗前线,经常遭到乌克兰军队的炮击。虽然我觉得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很有必要废弃这些残破不堪的校舍,将孩子们疏散到东边安全的地方。但炮击之后,政府很快就重建校园,恢复教学秩序。[15]抛开波罗申科对孩子无差别轰炸的战争罪责不谈,我经常向顿涅茨克人解释,即便是在残酷恐怖的军国主义时代,日本儿童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即将战败之前,都会被疏散到农村地区。

三、战前的工作职位给予者政权

马里乌波尔的两个冶金厂支持霍特鲁别伊(Iurii Khotlubei,Юрий Хотлубей,1944年生)。[16]这位老市长除了1994-1998年调到中央机关工作外,自1989年起就一直管理着马里乌波尔。在克城,新克拉马托尔斯克机器制造厂厂长斯库达里(Георгий Скударь,1942年生)与动力机械特钢厂负责人叶菲莫夫(Максим Ефимов,1974年生)自2006年起就轮流控制市长职位。来自机械厂的克里沃舍耶夫(Виктор Кривошеев,1937年生)于1998-2006年担任克城市长,而特钢厂的科斯秋科夫(Геннадий Костюков,1947年生)于2006-2014年任克城市长。在马里乌波尔和克拉马斯托尔克所有的负责人中,只有斯库达里享有盛誉。作为乌克兰工业界企业家协会的主席,1999年斯库达里曾说服协会成员支持当时的总统候选人库奇马(Леонид Кучма),击败了乌共第一书记西蒙年科(Петр Симоненко)。[17]2014年前,新克拉马托尔斯克机器制造厂70%的订单来自俄罗斯,2014年后俄罗斯订单数量大幅度下降。克拉马托尔斯克位于乌克兰哈尔科夫到俄罗斯罗斯托夫-顿河机械制造产业带上,当地生产的重工业产品与俄罗斯经济高度互补,但顿涅茨克的煤炭工业和马里乌波尔的冶金工业在俄罗斯都有相应的竞争对手。正如朱可夫(2016)所说,克拉马托尔斯克市民对俄罗斯的同情似乎源于经济,哈尔科夫也是如此,但顿涅茨克和马里乌波尔对俄罗斯的偏好主要是在政治和文化上。

颜色革命很难影响到顿涅茨克州的政治运转,更难影响到马里乌波尔和克拉马托尔斯克的地方政治。2005年尤先科总统任命的州长丘普伦(Вадим Чупрун),在2006年地方议会选举中,因难以为橙色集团赢得多数议席而直接引咎辞职。对马里乌波尔和克拉马托尔斯克的工作职位给予者来说,21世纪头十年最大的挑战就是里纳特·艾哈迈托夫名下的企业——系统资本管理公司(System Capital Management)的商业扩张。这家公司已经重绘了顿涅茨克州的“所有权地图”。系统资本管理公司在2006年就已持有亚速和伊里奇钢铁厂的股份。通过不断增持股份,到2010年“战胜”了威胁公司扩张的最后一位红色经理——弗拉基米尔·博伊科(Владимир Бойко,1938年生)的绝望抵抗。博伊科在2004年的总统大选中支持尤先科,成为乌社会进步党(the Socialist Party of Ukraine)的国会议员。在波诡云谲的乌东部政治中,博伊科的政治“反叛”突然改变了乌克兰东部地区从左翼到地区党(Party of Regions)的选民支持率。在2006-2007年国会和地方议会选举期间,马里乌波尔约有20-40%选民支持乌克兰社会进步党,该党在城市议会中占据21个议席,成为拥有41个议席的地区党的强劲对手。

系统资本管理公司在克拉马托尔斯克的首要目标就是重工集团(Промкомплект)。重工集团的负责人是卡尔片科(Валерий Карпенко),他在克拉马托尔斯克拥有私人酒店,在反对艾哈迈托夫期间痛失二子。[18]卡尔片科满怀复仇之心,成了尤利娅·季莫申科祖国党在克拉马托尔斯克的代理人。2006年市长选举中,卡尔片科挑战科斯秋科夫(Костюков),但并不成功。当前克拉马托尔斯克民族-爱国者们的兴起[19],与21世纪头十年寡头卡尔片科组织亲欧盟活动有关。相比之下,动力机械特钢厂负责人叶菲莫夫向艾哈迈托夫妥协,出售所持股票,保住了负责人的位置。新克拉马托尔斯克机器制造厂厂长斯库达里也是如此。博伊科的“投降”结束了马里乌波尔市议会的左翼倾向。结果在2010年地方选举中,地区党获得了克城议会74个议席中的66个(89%),而乌克兰共产党(CPU)和人民阵线(亚采纽克的政党)各自获得4个席位。[20]克拉马托尔斯克过去在某种程度上对民族-爱国者较为有利:地区党虽然“只”占50议席中的40个,然而民族-爱国者获得5个席位,左翼阵线获得3个席位。2012-2013年,克城这种“相对”而言对民族-爱国者友好的局面发生了变化。在马里乌波尔,由博罗金(Максим Бородин,1978年生)发起的环保运动“让我呼吸”[21](Let Me Breath)发展迅速。马里乌波尔是民族-爱国者的生养之地和圣地,也是基辅政府在顿巴斯战争中可以依仗的大本营。2013年,亚采纽克的人民阵线并入季莫申科的祖国党,但事实上是为了控制后者。克拉马托尔斯克也发生了类似的情况,严重损害了祖国党“老近卫军”的形象。[22]卡尔片科也和这些人一道,失去了对克城民族-爱国者们的影响力。

四、战时的工作职位给予者政权

前文已经讨论,在乌亲欧盟示威革命前夜,马里乌波尔的工业领袖很快改换阵营,由支持博伊科转向支持艾哈迈托夫。同时,向艾哈迈托夫投诚的当地“工作职位给予者”也不是没有要求。或许精通英德双语的叶菲莫夫,开始思考他的动力特钢厂如何在欧洲市场上生存下来。而斯库达里却觉得新克城机械制造厂很难适应从俄罗斯市场到欧洲市场的转型。另外,马里乌波尔的城市精英们似乎比克城精英们更有能力。马里乌波尔的民族-爱国者通过环保运动维系阵营的稳定,但民族阵营不停“洗牌”毁掉了克城的祖国党。在2014年夏秋两季,马里乌波尔的战略重要性凸显,城市政界和工业界精英更加团结协作,而在被占期间克城领袖们似乎慌乱无序。同样是被顿涅茨克叛军占领的两个城市,马里乌波尔的两个冶金大企业合作得很好,而克城两个企业即新克城机械制造厂和动力机械特钢厂似乎缺乏协调互动的策略。叶菲莫夫4月17日公开出席亲乌克兰的会议,但是斯库达里却在他的工厂给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修理军事装备。[23]

两个城市都有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的支持者组织,这些组织中既有地方组织,也有军方支持者。地方组织在不同城市的称号不同,但军方却有统一的称号叫“人民民兵”(Народное ополчение)。地方组织由当地人组成,这些人出席城市议会,组织论坛,发起各种形式的政治活动。两个城市的政治人士都告诉我,“没有特权”的老百姓(妒忌地区党领袖社会地位)组成了地方组织。当地政治人士将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的一些地方组织的头目,例如马里乌波尔的库兹缅科兄弟(Кузьменко)同克拉马托尔斯克的金(Геннадий Ким)当做是(一般意义上的)犯罪分子。另外,他们确信这些军方组织都是从俄罗斯来的人组成的。为了创造一种革命氛围,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支持者们发放传单反对卖淫,捣毁私人酿酒厂设备,没收赌博游戏机。[24]他们一般将这些游戏机作为路障使用。

1. 马里乌波尔

在顿涅茨克市,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的支持者们是自发形成的,因此没有北方的支持者凶狠暴虐。这也是地区领袖为什么敢于将他们作为同基辅谈判的筹码。[25]相比之下,马里乌波尔与俄罗斯距离太近,以至于处于一种“利用”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叛乱分子达到自己政治目标的幻象之中。2014年2月22日亚努科维奇逃离之后,马里乌波尔地区党组织领袖很快达成一致意见,他们要将自己同民族-爱国者和新俄罗斯叛乱分子(Novorussianists)区分开来。

2014年3月2日,城市议会召开全体大会,“约1500名”支持乌克兰联邦化的积极分子在城市议会大楼前集会,有“约2000名”民族-爱国者与之对垒。市议会的秘书[26]安德烈·费代(Андрей Федай)建议请求乌克兰最高拉达重新恢复2012年7月10日通过的乌克兰语言法效力,确保将俄语作为官方使用的少数民族语言(乌亲欧盟示威“革命”后,最高拉达通过的第一项议案就是废除该法案)。费代同时建议成立城市警察部队;停止对历史强加的片面阐释;改善同俄罗斯的关系;抑制民族主义、法西斯主义的蔓延,缓解族群仇恨;解除乌克兰全境所有的非法武装力量;授权地方政府自治,撤走监督地方的国家执法官;公共预算权交给地方;修改宪法以确保中央权力下移。费代最后陈述道,“乌克兰应该成为统一的不可分割的国家”。议会全体会议通过了费代的议案,并上报乌克兰最高拉达。由于这一议案回避使用“乌克兰的联邦化”和“公投”的说法,乌东部居民对亲欧盟运动的反感情绪得到完全释放。霍特鲁别伊市长在议会大楼前宣读这一议案,但参会者注意到了这个把戏。他们即刻给俄罗斯总统普京写信,请求派俄军进驻顿巴斯地区,并请霍特鲁别伊签字。霍特鲁别伊极力拒绝,但最后在参会代表的压力下签了字,但在签名上方他加了一个字——“非正式”。(informal)

2014年3月8日大众会议召开,再次发出强烈请求,希望通过公投以实现乌克兰的联邦化。城市精英,新俄罗斯叛乱分子以及民族-爱国者们连续举行两次圆桌会议,讨论如何处理这一请愿。市领导官员告诉新俄罗斯叛乱分子3月8日的大众会议请愿与3月2日的城市议会决议没什么不同。3月28日召开的城市议会会议实现了城市领袖们的心愿,将城市请愿的目标定为乌克兰去中心化而非联邦化,去掉任何有关公投的文字。[27]

2014年4月13日,地区党积极分子占领了马里乌波尔城市议会大楼,导致14日市政官员拒绝去议会大楼办公。基辅立即将马里乌波尔列入反恐行动区域名单;4月16日,第一次反恐行动造成3名人员死亡。5月9日,乌政府军亚速营(Azov Battalion)破坏了伟大卫国战争纪念日的纪念活动,将暴力冲突推至顶峰。4月底,乌内政部长亚阿瓦科夫(Арсен Аваков)任命安德罗休克(Валерий Андрощук)为马里乌波尔警察局长。[28]5月1日,拥挤的人潮包围了市警察局,要求安德罗休克辞职,要求副局长接任局长并保证5月11日全民公投不能遭到破坏。市民们要求安德罗休克签署正式辞职的声明。尽管这个声明并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但安德罗休克对马里乌波尔的市民深深憎恶。5月8日,他鲁莽地向他的下属警官公布一项袭击5月9号胜利日纪念活动的行动计划,并要求他们参与这项行动。这些警官拒绝参与行动,因为这项行动肯定会造成大量平民伤亡。随后,控制强力部门的顿涅茨克州副州长尼古拉耶克(Andrii Nikolaenko)表示,尽管警官们不赞成这次行动,但他能做的也只是将警官们撤职,收回他们的警察身份和枪械,而不是逮捕警察局长安德罗休克、将他抓做人质并攻占警务大楼。

城市领导集团似乎预知了这次军事行动,所以他们在早上6点钟就准备好鲜花献给老兵。但市议会秘书费代否认了这层因果关系,表示他们确实知道一些挑衅行为可能会出现,但并不希望这些挑衅升级为敌对行动。(2016年)5月9日事件促成了暴力冲突的升级。5月10日,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支持者烧毁了市议会大楼。同时,5月9日事件促使城市精英更加团结。从城市警务系统瘫痪的那天开始,各冶金厂的负责人和市议会领导们组织志愿巡逻队,与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准军事力量相互协作。[29]5月14日,地方政要和各冶金厂的负责人以及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代表库兹缅科(Денис Кузьменко)一起向被毁掉的警务大楼敬献鲜花。[30]不过这些合作也是有限度的。2014年5月12日,城市议会并没有给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支持者提供公投的室内场地。

公投之后,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支持者开始逮捕市长霍特鲁别伊,让他签署辞职声明,因为公投结果确认了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的合法性,而市长的权力没有得到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的授权。最后在5月13日,他们在环亚速海国立科技大学(Mariupol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抓到了市长和亚速、伊里奇钢铁厂的多名负责人。这些名流正在大学访问,准备给学生作演讲。随后召开一次准圆桌会议,霍特鲁别伊市长说服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支持者们不要指望在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州建立一个独立国家,公投后最紧迫的任务是稳定顿涅茨克州的政局。后一个建议也是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的目标。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代表库兹缅科表示,如果他们(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武装分子)解除了霍特鲁别伊市长的职务,两天后这个城市可能会被废弃,双方应该达成妥协。与会者中,一名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支持者要求霍特鲁别伊“向我们(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投诚,和我们一起工作,但不能要薪水,因为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是没有钱的”。[31]

随后,基辅和地方民族-爱国者达成了一致共识——联合巡逻,共同敬献鲜花。5月13日圆桌讨论——成为霍特鲁别伊和其他领导人分裂国家的证据。出于自我保护的需要,市领导们开始隐藏他们宣称绥靖的证据,并一道歪曲了事实,即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支持者不仅有强硬的准军事力量和受蛊惑的俄罗斯人,也有听从市领导理性建议的年轻人和知识分子。5月9日事件是改写历史的一种尝试。马里乌波尔事件是波罗申科和地方反对派集团有意忘掉的历史事件,相比之下,敖德萨反对集团却有意将5月2日大屠杀事件国际化。

5月20日左右,马里乌波尔市领导和地方报纸突然放弃他们与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之间的妥协。艾哈迈托夫做的这个决定,但他并不是城市领导干部。他的文章“开心顿巴斯——统一的乌克兰”5月15日在《亚速海滨工人报》上发表。文章还是使用说服性的语调。艾哈迈托夫列出了马里乌波尔的四种可能性:继续留在集权国家乌克兰;跟随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独立;与俄罗斯合并;修改宪法出现一个去中心化的乌克兰。艾哈迈托夫认为第二种和第三种可能性或许没什么区别,即带来国际制裁和马里乌波尔工业城市的毁灭。他支持第四种方案。在5月19日(发表于5月21日的《亚速海滨工人报》),艾哈迈托夫开始猛烈批评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认为这是顿涅茨克州民众做出的毁灭性选择。霍特鲁别伊市长和好几个冶金厂负责人听进了艾哈迈托夫的建议。新闻媒体停止批评5月9日事件,取而代之的是大量对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武装力量“暴行”的深度报道。可能是基辅当局要求艾哈迈托夫和城市领导们改变心意以迎接即将到来的5月25日乌克兰总统大选。但艾哈迈托夫的“背叛”,只带来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叛乱分子更加激进的回应,他们激励要求对寡头资产进行国有化。甚至艾哈迈托夫冶金厂的工人们都不接受老板提出来的另一条实现和平的道路。在马里乌波尔,5月25日参加乌克兰总统选举的选民只有14.5%。

乌政府军于2014年6月13日重新占领了马里乌波尔,但城市继续遭受军事攻击。从8月底开始,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开始反击,一直持续到9月5日明斯克协议结束。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武装分子与俄军组成联军,在装甲车和坦克的掩护下于8月27日抵达城市的东部边界。城里只有亚速营的几百名士兵。州长塔鲁塔(Сергей Тарута)和地方政府职员逃离。马里乌波尔城市议会秘书费代曾对我说,“如果俄罗斯人愿意,他们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占领马里乌波尔。”然而不知什么缘由,俄军到那里就停了下来。

2. 克拉马托尔斯克

2014年1月25日在列宁广场组织的一次会议上,克拉马托尔斯克市领导们对基辅亲欧盟示威运动的激进化,做出了回应。这次会上,新城机械制造厂的负责人斯库达里在发言时指出,西方外交官干预乌克兰政治,是因为他们担心乌俄之间存在经济利益的长期较量。西方需要乌克兰,以便于北约接近俄罗斯,且将乌克兰、俄罗斯和白俄罗斯转变为能源基地。西方真实目的是希望克拉马托尔斯克停止生产高附加值商品。斯库达里认为,克拉马托尔斯克难以打入欧洲市场。如果俄罗斯市场被迫关闭,失业率激增和公共职位的薪水拖欠将难以避免。“但这不是西方人考虑的内容”。[32]克城城市议会地区党分支领袖维克多·潘科夫(Виктор Панков,未来市长的父亲)认为,他们那天的集会是向欧洲展示,不仅三个加里西亚地区“已控制了基辅”,同时也表示他们才是乌克兰人。潘科夫注意到伊万诺-弗兰科夫斯克州(Ивано-Франковскаяобласть)的GDP总量还没有克拉马托尔斯克一城GDP的总量高。[33]这些都是地区党领袖都很清楚的典型的乌东部的诡辩(rhetoric),为的只是强调他们希望维护乌克兰的领土完整。

在亚努科维奇2月22日逃亡后,成千上万反“亲欧盟示威”的市民每周末都会在列宁广场集会。同时“差不多50名”民族-爱国者在临近列宁广场的塔拉斯·舍甫琴科(Тарас Шевченко)雕塑前聚集开会。2014年3月1日的会议,请求城市议会通过决议,否定“亲欧盟分子建立政府”的合法性,同时实施预算联邦主义,避免向基辅交纳过多的税款以“供养西乌克兰”。[34]4月7日新俄罗斯叛乱分子在顿涅茨克市宣布建立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后,克拉马托尔斯克的“同志们”要求城市议会组织全民公投,实现顿巴斯“自治”。4月12日,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叛乱分子同时宣布,已经在斯拉维扬斯克、红利曼和克城建立了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政府,城市议会大楼被占领。[35]叛乱分子同时攻占了警务大楼,但却将其归还给了乌克兰当局,让他们对城市安全负责。[36]一些警察确实佩戴圣乔治丝带(Георгиевская лента)绕城巡逻,证实了新俄罗斯反叛分子的观点。[37]与马里乌波尔一样,克城也很快成为乌克兰亲欧盟政府反恐行动名单上的城市。5月3日,在克城展开第一次正式反恐行动,造成21岁护士伊佐托娃(Юлия Изотова)和其他一些乘客在车中被射杀。数千克城市民参加了这位护士的葬礼,2014年5月5日《纽约时报》进行了跟踪报道。

在这些危机出现时,科斯秋科夫市长没有从中央或塔鲁塔州长那里收到任何命令或指示。在绝望中,科斯秋科夫于5月23日辞职。根据法律规定,城市议会秘书博尔苏克(Андрей Борсук)担任代理市长。7月1日乌克兰军队炮击市中心酿成6名市民遇难时,他也辞职了。在博尔苏克之后,潘科夫(Andrii Pankov)成为克城代理市长。现任(2017)副市长菲利琴科(Svitlana Filichenko)告诉我,潘科夫担任副市长期间,曾在克城陷落时将乌克兰战士隐藏在家中,这是他成为“2016年乌克兰最好的市长”的一个原因。[38]7月5日,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武装力量放弃克城,撤回顿涅茨克。

五、战后的工作职位给予者政权

为了将乌克兰东部地区并入“后亲欧盟示威时代”的乌克兰,波罗申科设计出三种方案。

第一种方案,中央政府花费大笔经费支持前线“附属城市”(accessory cities)的经济复苏。这些城市位于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边界地区,将这些城市作为展示橱窗以吸引这些分离共和国的居民。由于政府的去中心化政策,之前花在地区层面的预算开始下移至各个地方。另外,顿巴斯前线城市极有可能获得其他国家和国际不同层面的援助。[39]2017年8月,马里乌波尔和克拉马托尔斯克经历了一次基建繁荣。克城市长潘科夫自豪地告诉我,战后3年(2017年)他们辛勤努力的工作现在已经取得一些成效。

波罗申科的第二种方案即重建乌克兰东部地区,设计出一种特殊的选举系统,阻止反对派集团在2015年地方选举中获得绝对优势。这类似一种比例代表制,即城市被分为不同的选区,来自不同政党的选举人相互竞争。支持政党的选民数量决定其拥有多少议席,但议席的数量是根据候选人政党在选区中获得的选票份额分配的。假设一个城市有6个选区,有3个政党参选。(如表1)加粗斜体的候选人将会成为议员。诡谲的是,候选人C1、B4和B5在同一选区得票率上要低于A1、A4和A5,但他们选上了。另外,如果这些选举在普通的单一制选区进行的话,A党将会垄断议席,但在这一制度下,它只可能赢得3个议席。

作为地区党创始人之一,波罗申科实施的第三种方案是使用惯用的潜规则和罗名制政治。但这些措施用于对付民族-爱国者过于理想化。因此,渗透乌克兰东部地区唯一的方法就是分裂现存的精英共同体。[40]2014年议会选举前夕,波罗申科与克城主要的工作职位给予者叶菲莫夫进行合作。相比之下,他对马里乌波尔2015年地方选举所能做的,只是说服即将退休的市长霍特鲁别伊在马里乌波尔建立“我们的地区”党分支机构。这个政党由亲波罗申科的国家官员和企业界人士组成。[41]虽然波罗申科在2014年议会选举时已经建立了彼得·波罗申科集团(PPB),但PPB民族主义过于强烈,难以在乌克兰东部获得影响力。因此他建立“我们的地区”党,通过实用型政纲对乌克兰东部地区进行渗透。这个党从政治目标到名字都让我们联想到维克多·切尔诺梅尔金(Виктор Черномырдин)的“我们的家园俄罗斯”。

表1 波罗申科的特殊选举系统

1. 马里乌波尔

乌克兰亲欧盟示威“革命”后,马里乌波尔地区党得到亚速和伊里奇钢铁厂的坚定支持,在2014年议会选举中摇身一变成为反对派集团。在选举中,反对派集团在比例代表制选举中赢得了61%的选票。[42]也就是说,这一支持率超过了地区党在该城议会选举中以往所获得的,如2006年是52%,2012年是47%。可能是发生在马里乌波尔的暴力袭击,增强了市民对“亲欧盟示威运动”支持者的厌恶感。

在2015年地方选举中,居住在乌克兰控制的顿涅茨克州居民的投票权成为热议话题。顿涅茨克州军事长官热布罗夫斯基(Павел Жебровский)要求,居住在前线的所有居民,不论是在马里乌波尔还是克拉马托尔斯克,都应被取消选举权。他考虑的是地方安全,但从中央到地方的民族-爱国者都支持这个决定,目的是让前地区党政治家难以在地区政治中获得优势。在波罗申科不停地说选举应该在马里乌波尔举行之后,热布罗夫斯基改变了决定。[43]但控制地方城市选举委员会的民族-爱国者一致通过行动反对马里乌波尔的选举。后来,他们“发现”《亚速滨海工人报》印刷厂有虚假投票行为。而这里一直由两个冶金厂控制着,被视为反对派集团的大本营。[44]正是这件事的发酵,马里乌波尔的地方选举推迟了。为了让马里乌波尔的选举活动继续进行(另一座城市,克拉斯诺梅斯克市10月25日的选举无效),最高拉达需要通过一项特殊法案。在得到波罗申科对马市的多次支持后,11月10日,塔鲁塔州长提出的一项特别法案由最高拉达通过,其中233票赞成两座城市在11月29日进行地方选举。祖国党和利亚什科(Олег Ляшко)的激进党代表没有投赞成票,自助党(Self-Help)只有一个投票支持两座城市进行地方选举,这也反映了该议题具有政治倾向性。[45]民族-爱国者根本没有机会在马里乌波尔赢得地方选举。霍特鲁别伊的接班人,亚速和伊里奇钢铁厂未来的负责人沃伊坚科(Вадим Войтенко)经理熟练地操作了一场工作职位给予者的选举。2015年9月末,马里乌波尔的约40个公司和社会组织达成一致,建立马里乌波尔发展基金会。[46]在这次选战中,沃伊坚科不仅做出承诺,同时开始有意识地向选民说明基金会资金用途,这也在《亚速滨海工人报》上得到详细报道。沃伊坚科的团队批评霍特鲁别伊在担任市长的这几年间马城经济停滞不前,并将其归咎于霍特鲁别伊向波罗申科阵营的倒戈。11月29日,沃伊坚科大胜,赢得了72.8%的选票,而第二位候选人只获得了8.4%的选票。在城市议会选举中,反对派集团获得63.9%的支持率,占据了54个议席中的45个(83%)。而民族-爱国者支持的“人民力量”(People’s Power)和“我们的地区党”只超过基准线(5%),各自获得5个和4个议席。[47]尽管克拉马托尔斯克的“我们的地区党”作为叶菲莫夫寡头集团的核心组织,只获得了20.5%的支持率[48]和城市议会的10个议席,但在马里乌波尔的政坛上却表现得比较温和。也许这种温和是因为缺乏赞助公司大规模的支持吧。马里乌波尔“我们的地区党”尝试举起左翼大旗,例如提出提高工资或加强环保的倡议,以吸引亲反对派集团选民的支持。霍特鲁别伊批评反对派集团对两个冶金工厂俯首帖耳,导致其在处理这些议题上犹豫不决。霍特鲁别伊发现,反对派集团周期性地组织一系列“说乌克兰语”运动获得大量支持,这在没有赞助者慷慨援助的前提下是不可能实现的。

在乌亲欧盟示威“革命”之后,马里乌波尔生态学家们加入一个新的国家层面的政党,叫“人民的权力”。该党在城市议会中取代了祖国党的位置。“人民的权力”将活动集中在对城市当局各项招投标、秩序建设和各项活动的监督上,结果非常有效。“人民的权力”积极分子维什尼亚科(Kyrylo Vyshniako)将前地区党“变形”为亲乌克兰的反对派视为假冒伪善,强调从2014年秋开始,地区党地方分支就开始与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进行合作。虽然“人民的权力”对是否支持马里乌波尔2015年地方选举犹豫不决,但维什尼亚科承认,当马里乌波尔成为前线城市后,市民的心态发生了巨变。

反对派集团比地区党更期待成为极左力量(根据费代的说法是社会民主倾向),因为在可见的将来,贫困将是乌克兰政治的中心议题。但是这种导向与刚才霍特鲁别伊提到的冶金厂赞助商理念相违背。我在2016年9月采访费代的时候,他强调基辅中央是有意放缓同俄罗斯进行的和平谈判,因为没有顿巴斯的乌克兰对波罗申科最为有利。费代说,反对派集团要是掌权的话,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反对派集团力量的壮大和“人民的权力”影响力的增长,挤压了马里乌波尔彼得·波罗申科集团的空间,使其在2015年地方选举中没有越过5%的门槛。相比之下,克拉马托尔斯克城的彼得·波罗申科集团获得了10.6%的选民支持和相应的6个议席。[49]

2.克拉马托尔斯克

2014年8月2日,叶菲莫夫(Максим Ефимов)退出地区党组织,去基辅拜访了波罗申科。总统向叶菲莫夫承诺,下一轮议会选举中他会得到彼得·波罗申科集团的支持。当时的竞争对手是2010年接任克城国会议员的博亚尔斯基(Юрий Боярский)。与这位新克城机械制造厂负责人斯库达里的接班人的竞争非常激烈。叶菲莫夫以微弱优势赢得选战(34.12%比31.1%)。2015年10月举行的地方选举中,反对派集团重获影响力,由斯库达里提名的潘科夫竞选市长。尽管已经是国会议员,叶菲莫夫还是参加市长竞选。他批评新克城机械制造厂独揽大权,造成克城僵化、缺乏发展活力。所有的民族-爱国者和亲总统政党,如彼得·波罗申科集团、祖国党、退休者党(the Party of Pensioners)和自助党都支持叶菲莫夫。[50]潘科夫最终获得52.7%的支持率,而叶菲莫夫在最后一轮只获得47.3%的选民支持。[51]城市议会选举同第一轮市长选举同日举行(10月25日)。四个政党进入议会:“反对派集团”、“我们的地区”、“彼得·波罗申科集团”及“退休者党”分别获得23个、10个、6个和3个议席。[52]“退休者党”以退休人员和社会其他弱势群体为选民基础,在乌克兰共产党被禁止参选后成为政治上的独行者。不久,城市议会“反对派集团”党员集体退党,建立了一个议会内部的派别,名为“统一克拉马托尔斯克”(United Kramatorsk)。这是为了将他们的活动与民族反对派从事的政治活动区分开来,同时全身心地投入城市的日常事务。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首先,政治反对派很难在政治和军事重镇生存下来。[53]可能是波罗申科或是热布罗夫斯基州(Жебровскиий)州长说服了斯库达里,让其支持者离开反对派集团。其次,斯库达里并不属于反对派集团的两个主要支持者——艾哈迈托夫家族和菲尔塔什(Dmytro Firtash)家族。他并不想赞助斯库达里的反对派集团。根据沃罗什科夫[54]的说法,艾哈迈托夫卖掉了克城机械制造厂和动力机械特钢厂的股票,重建了正在缩小的商业帝国。因此斯库达里和叶菲莫夫较2014年前更加独立,受艾哈迈托夫的羁绊更少。还有另一个奇怪的情况,虽然2014年11月前,反对派活跃的中心地区早已经发生了改变,但他们从未尝试将顿涅茨克州委员会从马里乌波尔转移到克拉马托尔斯克。一种解释是,虽然反对派集团在马里乌波尔一直有一位国会议员,但克拉马托尔斯克的反对派组织(地区党)却丢掉了一直占据的议会席位,而且博亚尔斯基在2014年输给了叶菲莫夫。[55]所有的民族-爱国者和亲总统的政党,联合起来抵制联合克拉马托尔斯克政党和新克城机械制造厂。这使得城市议会出现了权力制衡的局面,新克城机械制造厂的23名议员与亲总统的19名议员相互制衡。总的来看,新克城机械制造厂和动力机械特钢厂的分歧,使得克城的政治环境比马里乌波尔更具有竞争性。(参见表2)

表2 2014年之后克拉马托尔斯克的选举

这种新的政治形势导致几个重要现象出现。首先,叶菲莫夫有机会向外界展示克城政治的真正议程,是在新旧两个克拉马托尔斯克中进行选择。相比之下,马里乌波尔依然是传统矛盾,即工作职位给予者和民族-爱国者之间的相互斗争。尽管马里乌波尔民族-爱国者(生态学者)博罗金说马里乌波尔的未来并不在冶金业,而是旅游业和IT产业,但这只是他个人的判断。

在克拉马托尔斯克,民族-爱国者们虽然有一些犹豫,却还是接受了叶菲莫夫这位亲总统和开明寡头分子的领导。退休者党年轻的领袖斯塔什克维奇(Ihor Stashkevych)诉诸民粹主义,反对普遍意义上的寡头。[56]根据彼得·波罗申科集团的地方领袖安德瑞·安索夫的说法,乌克兰历史告诉我们,波罗申科对这个频繁遭受外来入侵的国家而言是“更小的恶”,因为寡头更爱钱,他们之间的联合和团结更迅速,不像民族-爱国者,后者用民主理念加以联结的。[57]同时,潘科夫市长尝试超越新克城机械制造厂的传统支持者范围,以赢得更为广泛的支持。他说新克城机械制造厂不再是城市的巨头,单纯依赖这个力量已经无法帮他赢得2015年的选举。在2015年选举中,潘科夫请教曾为律师的城市议员、祖国党代表菲利琴科,希望得到她的帮助以赢得选战。在赢得选举之后,潘科夫提名菲利琴科担任副市长,这让她感到意外。潘科夫尝试创造一个大联盟,同时还提名原新克城机械制造厂青年组织(The NKMF’s Youth Organization)领袖奥舒尔科(Денис Ошурко)担任城市议会秘书。[58]潘科夫认为民族-爱国者是一群积极的人,因此要同他们合作。这只会给民族-爱国者造成一种自强的幻觉。他们经常将潘科夫对他们的态度与顿涅茨克州州长热布罗夫斯基进行比较,这位州长只会对他们讽刺挖苦。[59]

虽然工作职位给予者和民族-爱国者之间的对立逐步缓和,但是问题并没有真正得到解决,在后者的阵营中只会产生更多的民族主义倾向的异议分子。一个例子就是勒扎夫斯基(Volodymyr Rzhavskyi),此人是2014年克拉马托尔斯克城彼得·波罗申科集团分支的建立者。2015年他批评乌克兰和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之间存在非法的“跨境”贸易,这些灰色地带得到顿涅茨克州州长基赫坚科(Александр Кихтенко)的庇护。结果基赫坚科将勒扎夫斯基征召入伍作为惩罚。勒扎夫斯基被分配到马里乌波尔军用机场,继续他的政治活动。勒扎夫斯基认为,基赫坚科2015年5月被免除州长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对基赫坚科腐败的指控。勒扎夫斯基批评2014年前顿涅茨克州制定的所有议题上的“腐败方案”还在原封不动地执行,年轻的干部难以在地区行政部门得到提拔,亚努科维奇时期的干部到现在还在位子上。在勒扎夫斯基看来,克服这些腐败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外国支持者自己花钱建设项目,不要委托给任何乌克兰代理人来执行预算。[60]作为一个坚定的反对派,勒扎夫斯基在社会经济和反腐败议题上,与统一克拉马托尔斯克派成员走得很近。彼得·波罗申科集团的马里乌波尔分支,将勒扎夫斯基从政党中除名,只给他保留了彼得·波罗申科集团城市议会小集团成员的资格。

六、炮火记忆

乌克兰“反恐行动”的持续推进,使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民众对乌克兰产生戳心灌髓般的憎恶。[61]据说从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解放”的一些乌克兰民众也有类似的情况。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武装力量在占领克拉马托尔斯克时,人数只有50多人。在马里乌波尔,他们人数较多但那不重要。他们只装备了机枪和火箭炮,甚至没有迫击炮。因此,是否真有必要对民用建筑实施大规模炮击,并酿成了克城36名平民伤亡的惨剧?[62]另外,通过断绝水源、关闭银行账户甚至停止发放养老金和工资的“饥饿战法”,也存在是否必要的问题。这也造成克城需要领取养老金的市民,在军事包围的三个月里只能靠浆果为生。后来,顿涅茨克州长塔鲁塔批评“反恐行动”是针对分离精英的特别手段,却给整个顿巴斯人带来恶劣印象,起到了反效果。[63]克城的一些民族-爱国者告诉我,克城人口中大多数是国家公务员和工厂工人,至今还等着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或者普京)重新占领这座城市。[64]如果我们认为乌克兰政府重建政策相对成功的话,出现这种情况是不正常的。一个可能的原因,就是他们难以忘记战争带来的痛苦记忆。

或许是为了处理好这个问题,克城的民族-爱国者在宣传中,强调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俄罗斯)军队在占领期间仍在冒充乌克兰政府军炮击城市。这种奇怪的说法,甚至他们的庇护人叶菲莫夫,都认为难以自圆其说。对克城的民族-爱国者而言,是否接受这种说法成为一种类似忠诚测试的东西。统一克拉马托尔斯克派议员提出议案,要求城市议会建立一座纪念碑,以纪念死于2014年5月至7月的平民,马里乌波尔市已经建立了一座纪念碑,以缅怀2015年1月死于炮击的受害者。[65]然而,占领期间(某些人)炮击造成遇难者的议题,对当地民族-爱国者过于敏感,使得议会中统一克拉马托尔斯克派担心这个议案的通过,会造成城市政治的极端化。[66]

2015年1月24日,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对马里乌波尔东部地区进行炮击,造成31名平民死亡。[67]2015年8月15日,马里乌波尔一个名叫“萨尔塔纳”(Сартана)的村庄遭遇剧烈的炮火袭击。[68]不断遭到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武装炮火袭击的记忆,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马里乌波尔市民的亲俄情结。有种说法是,乌克兰军队假充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武装于2015年1月袭击了克城。这种说法很奇怪,但却在马里乌波尔很盛行。[69]我在与一位知识分子(马里乌波尔州立大学的高级讲师)讨论时,听到他坚定地相信这种“自我挑衅”理论,觉得非常惊讶。

七、结论

当社会主义公司市镇适应竞争性选举时,工作职位给予者政权也就出现了。在21世纪,马里乌波尔和克拉马托尔斯克工作职位给予者政权,需要应对外部多方面的挑战。为了抵抗艾哈迈托夫的系统资本管理公司的商业扩张,一些工作职位给予者要么支持左翼,要么加入民族-爱国者反对派。抵抗结束时,马里乌波尔已成为坚固的外部堡垒,而克拉马托尔斯克却成为艾哈迈托夫商业帝国的前哨基地。后者向艾哈迈托夫投降也是有条件的。马里乌波尔城市领袖同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保持步调一致以应对挑战,而克拉马托尔斯克城市领袖却毫无头绪。兵临城下时,斯库达里和叶菲莫夫仍然相互猜忌。波罗申科利用这种猜忌成功地分化了克拉马托尔斯克的地方精英集团,使政治更具竞争性。这种竞争性,至今对亲欧洲的克拉玛托尔斯克和马里乌波尔而言,都是出乎意料的。

他们的双重责任(确保产量最大化和保护社区共同体),不允许工作职位给予者们对政治漠不关心。但同时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去政治化的,因为这种沉重的责任,并没有给他们多少空间去思考意识形态和信仰问题。斯库达里亲俄的热情,似乎与他支持的社会主义者或欧亚分子所信奉的意识形态毫无关系。当欧盟还在为是否购买乌克兰风力发电机而摇摆不定的时候,俄国人直接从他那里订购了火箭发射器,他怎么可能是亲欧分子?工作职位给予者和市政议会代表们,从不隐瞒他们对“亲欧盟示威运动”的厌恶。可是,一旦情况恶化到暴力冲突的层面,他们对地缘政治就失去了兴趣,反而全身心地投入到城市安全、维持生存、保证经济和公共部门的正常运转之中。现在他们很自豪,因为直到军事包围时,他们还能成功保证最低工资和养老金,维持幼儿园的正常运转。民族-爱国者总认为工作职位给予者与市政领导们采取特定行动,是为了勾结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里通外国。事实上,他们并不支持改变乌克兰领土现状,倒不是因为他们有多爱国,而是因为工作职位给予者骨子里都是风险厌恶者。乌克兰东部的城市政治不仅与地处战争前线有关,也应被视为观察亲欧的乌克兰重建国家政党制度的实验室。

(翻译 孙 超)

This paper compares politics in two cities, Mariupol and Kramatorsk, located near the frontline between Ukraine-controlled Donetsk Oblast and the Donetsk People’s Republic (DPR). The DPR controlled these cities in the spring of 2014, but Ukraine recaptured them. Both cities are company towns, in which owners/managers of dominant factories, nicknamed job-givers, have a decisive voice in the city’s decision-making. This paper compares how leaders of the two cities reacted to the expansion of Rinat Akhmetov’s business empire before the Donbas War, and to DPR paramilitaries during the war. The two cities diverged decisively in the post-war reconstruction because Ukrainian government succeeded in splitting two major companies and making one of them pro-presidential in Kramatorsk. As a result, electoral politics in Kramatorsk became highly competitive, while one-party dominance of the Opposition Bloc (former Party of Regions) continues in Mariupol.

the Donbas War; Donetsk Oblast; Mariupol; Kramatorsk; company town; the Opposition Bloc

【Аннотация】В данной статье сравнивается политика в двух городах, Мариуполе и Краматорске, расположенных недалеко от линии фронта между контролируемой Украиной Донецкой областью и Донецкой народной республикой (ДНР). Весной 2014 года Донецкая Народная Республика оккупировала эти два города, однако Украина вернула их себе. Оба города являются городами компаний, и руководители крупных заводов (менеджеры), также известные как работадатели, имеют решающее право голоса в принятии решений о городе. В данной статье сравнивается, как лидеры двух городов отреагировали на расширение бизнес-империи Рината Ахметова до войны на Донбассе, а также на военизированные формирования ДНР во время войны. В послевоенной реконструкции два города пошли разными путями, т.к. Киеву удалось разделить две крупные компании, превратив одну из них в пропрезидентскую в Краматорске. В результате избирательная политика в Краматорске стала очень конкурентной, а однопартийное доминирование Оппозиционного блока (бывшей Партии регионов) продолжается в Мариуполе.

【Ключевые слова】Война на Донбассе, Мариуполь, Краматорск, город компаний, оппозиция

D751

A

1009-721X(2019)02-0127(28)

*原文发表于杂志2018年第6期(Kimitaka Matsuzato, “The Donbas War and politics in cities on the front: Mariupol and Kramatorsk”, 2018, Vol.46, No.6, pp. 1008-1027)。本文获得杂志2018年最优论文奖。作者授权本刊发表中文译本,在此表示感谢。

**松里公孝(Kimitaka Matsuzato),日本东京大学法学部教授;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华东师范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基地重大项目承担者。

[1] 顿巴斯战争前,顿涅茨克州的城市人口排名是:约95万人的顿涅茨克市,45.9万人的马里乌波尔,31.5万人的马凯耶夫卡,25.4万人的格尔洛夫卡,16.3万人的克拉马托尔斯克;但现在,顿涅茨克、马凯耶夫卡与格尔洛夫卡构成了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

[2] Kimitaka Matsuzato, “Domestic Politics in Crimea. 2009-2015”,, 2016, Vol.24, No.2, pp.225-256; Kimitaka Matsuzato, “The Donbass War: Outbreak and Deadlock”,, 2017, Vol.25, No.2, pp.175-200.

[3] Yuri M Zhukov, “Trading Hard Hats for Combat Helmets: The Economics of Rebellion in Eastern Ukraine”,,2016, Vol.44, No.1, pp.1-15.

[4] Приазовский рабочий,《亚速海滨工人报》,乌克兰马里乌波尔地方报纸,下文简称PR,2014年5月21日。

[5] 《克拉马托尔斯克真理报》(Kramatorskaia Pravda)2017年11月11日,下文称KP。

[6] 我对顿巴斯战争区域的划分与乌克兰反恐行动制定的冲突区域划分方法相一致。参见. https://www.depo.ua/static/files/gallery_uploads/images/%D0%9C%D1%96%D0%BD%D0%BE%D0%B1%D1%8C%D0%BE%D1%80%D0%BE%D0%BD%D0%B8.jpg。乌克兰军队分散在五个地区:防卫马里乌波尔的M区,以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的顿涅茨克市核心地区为目标的B区,保卫克拉马托尔斯克和顿涅茨克州北部的C区,以卢甘斯克为目标的A区。最神秘的D区涵盖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的内部区域,或许旨在对该区进行火力牵制。

[7] “民族-爱国者(national-patriots)”这一称呼不是原先就有的,因为乌克兰民族-爱国者称他们自己是爱国者。在乌克兰政治中心,这个称呼早已过时,因为民族-爱国者阵营分化得很明显。波罗申科、季莫申科(Yulia Tymoshenko)、阿瓦科夫(Arsen Avakov)、利亚什科(Oleh Liashko)及其各自支持者相互之间分歧很大。但在乌克兰东部的地方层面,这些支持者却都视自己属于同一阵营,与亲俄分子、分离分子和寡头们区别明显。

[8] 2017年8月21笔者分别对马里乌波尔城市议会副议长博罗金(Maksym Borodin)和反对派集团顿涅茨克州州长纳戈尔尼娅(Irina Nagornia)进行访谈。

[9] 2016年9月7日与马里乌波尔国立大学助理教授巴雷克(Maksym Bulyk)和切列普琴科(Oleksandr Cherepchenko)的访谈。

[10] 2018年8月8日与克拉马托尔斯克当地历史学家科察雷科(Volodymyr Kotsarenko)的访谈。

[11]“Донеччина”是对顿涅茨克的非正式的、历史的称呼——编者注

[12] 2017年8月3日与克拉马托尔斯克市议会彼得·波罗申科集团代表基斯利齐娜(Liliia Kislitsina)访谈。

[13] 2017年8月3日与顿涅茨克国立机械制造学院院长科瓦廖夫(Виктор Ковалёв)访谈。

[14] 2017年8月14日,我在顿涅茨克市与栋梁(Pillar)组织总办公室女性支持者进行交流。栋梁组织是内战达到高潮期间的军事化组织,后来转变为一个政治组织。栋梁组织的领袖扎哈尔琴科(Александр Захарченко)非常有名。由于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中的组织都变成普通的政党,参与党争活力下降,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领袖需要一个政治组织投入到“新俄罗斯”的建设事业中。扎哈尔琴科也需要这样一个政治组织,结果栋梁组织便发挥了这种作用。

[15] 2017年8月9-17号我在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进行田野调查,在顿涅茨克市西区近郊看了一所完全被毁掉和两家遭到严重破坏但还在使用的校舍,很遗憾,当时在放暑假,我没有找到这些学校的师生。

[16] 霍特鲁别伊(Khotlubei)姓氏来自单词khutlu,在乌鲁姆语中是“快乐”的意思。(乌鲁姆语为自称乌鲁木人所使用的语言,乌鲁木人主要分布在格鲁吉亚的阿布哈兹和俄罗斯的库班地区。——译者注)

[17] 2017年8月3日,与顿涅茨克国立机器制造学院讲师,彼得·波罗申科集团领导阿纳索夫(Валерий Аносов)的访谈。

[18] 很难找到这类犯罪案件背后的真相,但与本文明显相关的是,克拉马托尔斯克的领袖们都觉得,卡尔片科的儿子是被艾哈迈托夫爪牙杀害的。

[19] 在2010年总统选举期间,亚努科维奇在克拉马托尔斯克市“只”获得70.87%的支持率,这几乎是他在顿涅茨克州获得的最差选举结果。2012年,克拉马托尔斯克市有大约600个祖国党党员。2017年8月3日与克拉玛托尔斯克副市长菲利琴科(Svitlana Filichenko)的访谈。

[20] 参见马里乌波尔市议会网站,http://marsovet.org.ua/articles/show/article/384

[21] 在马里乌波尔这样的滨海工业城的确很难呼吸。1970年代建起来的钢铁厂锈迹斑斑,迷雾萦绕,就像身处地狱一般;海洋污染也很严重,很难想象今天的亚速海过去曾是世界上海产品产量最高的海域之一。Соловьев А.И. Азовское море и Приазовье. История, география, экономика, экология, культура. Таганрог: Таганрогский радиотехнический институт, 1993.

[22] 2017年8月3日与克拉玛托尔斯克副市长菲利琴科的访谈。

[23] 2017年8月3日与顿涅茨克国立机器制造学院讲师,彼得·波罗申科集团领导阿纳索夫(Valerii Anosov)的访谈。

[24] 2017年8月7日与卡拉马托尔斯克市议会代表(统一克拉马托尔斯克派)奥利霍瓦娅(Irina Ol’khovaia)的访谈。

[25] Kimitaka Matsuzato, “The Donbass War: Outbreak and Deadlock”,, 2017, Vol.25, No.2, pp.175-200.

[26] 乌克兰地方自治法规定,市长与管理城市的市议会要通力合作,尽管这从现实角度来看是不可能的。市长任命市议会秘书来处理议会相关事务并且与议会各党协商。地方政府自治最大的变数就是市长在什么情况下授权以及授权给秘书多大的权力来“管理议会”(run the Council)。

[27] 2014年5月6日,PR。

[28] 瓦列里·安德罗休克1960年生于切尔卡瑟州。从1980年代到2000年代,他一直从事警务工作,分别在马里乌波尔、顿涅茨克市和扎波罗热州工作过。在亚努科维奇赢得总统大选后,他退休了。作为退休人员,他参加了马里乌波尔的反新俄罗斯运动。在了解他的事迹之后,阿瓦科夫让他重新回到警局工作(PR,6 May 2014)。

[29] 2014年5月16日,PR。

[30] 2014年5月16日,PR。

[31] 2014年5月16日,PR。

[32] 不幸的是,这发生在2014年之后。在2014年之前,俄军给克拉马托尔斯克工厂很多有关火箭运载和发射等设备的生产订单,以挽救这个城市自苏联解体以来不断衰落的航空工业。2014年以后,不知道什么原因,风力发电设备生产在乌克兰成为最赚钱的行当。一家德国公司正在亚速海边上建设风力发电设备,但这家公司要求发电设备要从波兰工厂进口,而从克拉马托尔斯克订购圆柱体和风车(低附加值产品),要求现场组装。克拉马托尔斯克的工程师们向德国投资者抗议,认为对他们而言,生产风力发电设备一点也不困难。但德国人并不相信。这些是我在2017年8月4日到克拉马托尔斯克重型机器工具制造厂观察所得。

[33] 2014年1月29日,《克拉马托尔斯克真理报》。

[34] 2014年3月5日,《卡拉马托尔斯克真理报》;АлександрСурнин. Краматорскиететради// МатериалыдляновейшейисторииНовороссии. Quadrivium. 2015. Том 2. C.29- 31.

[35] 2014年4月16日,《克拉马托尔斯克真理报》;АлександрСурнин. Краматорские тетради.

[36] 2014年4月23日,《克拉马托尔斯克真理报》。

[37]2017年8月4日,克拉马托尔斯克城与顿涅茨克州民防和动员部门领导人洪察洛夫(SerhiyHoncharov)的访谈。他同意以公共活动家的身份接受访谈。

[38] 2017年8月3日与克拉马托尔斯副市长菲利琴科的访谈。

[39] 来自于2017年8月4日在克拉马托尔斯克城同克拉马托尔斯克城市议会秘书奥舒尔科的访谈。

[40] 来自于2017年8月3日与顿涅茨克国立机器制造学院讲师,彼得·波罗申科集团领导阿纳索夫(Valerii Anosov)的访谈与2017年8月8日与克拉马托尔斯克市议会代表(彼得·波罗申科集团)勒扎夫斯基(Volodymyr Rzhavskyi)的访谈。

[41] 来自于2016年9月8日在马里乌波尔与马里乌波尔前市长、市议会代表霍特鲁别伊的访谈。

[42]在马里乌波尔的两个多数选举选区中,前州长塔图塔和一位反对派集团候选人获胜。2014年10月31日,PR。

[43] 2015年8月15日,PR。

[44] 2015年10月27日,PR。

[45] 2015年11月13日,PR。

[46] 2015年10月13日,PR。

[47] 马里乌波尔市议会官方网站,http://marsovet.org.ua/articles/show/article/2363; PR, 2015年12月4日。

[48]Краматорский ТИК предоставил данные po 100% протоколов. 28 Октября 2015. https://www.6264.com.ua/news/1010326

[49] Краматорский ТИК предоставил данные po 100% протоколов.

[50] 2015年12月4日,《克拉马托尔斯克真理报》。

[51] 2015年11月18日,《克拉马托尔斯克真理报》。

[52] 我比较2014年10月4日的I counted these numbers by comparing KP, 4 October 2014 and “Spysok deputativ Kramators’koirady VII sklykannia.” Accessed November 6, 2017. http://www.krm.gov.ua/person/viewall/page/.

[53] 来自2017年8月21日与马里乌波尔反对派集团顿涅茨克州机关负责人纳格玛尔(Irina Nagornaia)的访谈。

[54] 来自2017年8月2日在克拉马托尔斯克与乌克兰顿涅茨克州社会政策部联络官沃罗什科夫(Voroshkov Oleksandr)的访谈。

[55] 来自2017年8月21日与马里乌波尔反对派集团顿涅茨克州机关负责人纳戈尔娜娅(Irina Nagornaia)的访谈。

[56] 2017年8月3日在克拉马托尔斯克与克拉马托尔斯克市议会代表斯塔什克维奇(Ihor Stashkevych)的访谈。

[57] 来自2017年8月3日与顿涅茨克国立机器制造学院讲师,彼得·波罗申科集团领导阿纳索夫(Valerii Anosov)的访谈。

[58] 新克拉马托尔斯克青年组织(The NKMF’s Youth Organization)是由1991年该厂的共产主义青年团转变而来,在克拉马托尔斯克工作职位给予者政权中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比如组织国际会议和优秀技工技能大赛等。

[59] 来自2017年8月5日在克拉马托尔斯克与共同体发展基金负责人鲁达(Svitlana Rud’)的访谈。

[60] 来自2017年8月8日与克拉马托尔斯克市议会代表(彼得·波罗申科集团)勒扎夫斯基(Volodymyr Rzhavskyi)的访谈。

[61] 我在2017年8月在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进行田野调查期间,并没有听到顿涅茨克居民谴责基辅政府亲北约的说法。所有和我交流的人都说自己的亲友和私有财产受到损伤或损害。当他们谴责西方的时候,他们一直强调的是乌克兰对顿巴斯平民建筑和住宅不顾一切地疯狂炮击。

[62] 来自2017年8月7日与卡拉马托尔斯克市议会代表(统一克拉马托尔斯克派)奥利霍瓦娅的访谈。

[63] 来自2016年8月28日在基辅与2014年顿涅茨克州州长,最高拉达代表塔鲁塔(Serhii Taruta)的访谈。

[64] 来自2017年8月3日与顿涅茨克国立机器制造学院讲师,彼得·波罗申科集团领导阿纳索夫(Valerii Anosov)的访谈;2017年8月4日与克拉马托尔斯克企业家和公民活动家斯维里坚科(Oleksandr Svyrydenko)的访谈。

[65] 2015年11月24日,PR。

[66] 来自2017年8月7日与卡拉马托尔斯克市议会代表(统一克拉马托尔斯克派)奥利霍瓦娅(Irina Ol’khovaia)的访谈。

[67] 在乌克兰军队炮击顿涅茨克市波森(Bosse)定居点之后,顿军开始发动持续两天的进攻,造成了8名平民死亡。这其实违反了乌克兰和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达成的默契,即乌克兰不会炮击顿涅茨克市的中心地带。乌军的这种行为遭到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的极端报复。

[68] 2015年8月22日,PR。

[69] 来自2017年8月21笔者与马里乌波尔城市议会副议长博罗金(Maksym Borodin)的访谈。

(责任编辑 阎德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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