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变形记”

李曼曼 史艺敏

每个人都有一次成名的机会，关键有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幻樱空是喜马拉雅FM的头部说书人。2018年，他成为该平台年收入超过百万的十大主播之一。成名之前，幻樱空开了8年挖掘机，每日接触荒凉的工地和枯燥劳作的工人。

移动互联网的崛起，声音载体多出一个维度——音频软件的出现，让说书人用“产品”的形式把声音分发给更多的人，也让更多的“素人”有可能进入这一传统的行当。

到了2019年，依附于蜻蜓FM、喜马拉雅FM、荔枝FM等音频平台的说书人已经小有规模，相关数据显示，中国约有1万有声书行业从业者。说书人这个职业并没有消失，而是以另一种形态继续存在。

幻樱空不再开挖掘机了

1992年，幻樱空出生于黑龙江省明水县，母亲早逝，他14岁辍学开挖掘机，每月薪水6000元，日复一日。听书成了他唯一的乐趣，“经常边开挖掘机边听书，工作烦躁时能消磨时间。”幻樱空说。

有一段时间，工地上的挫折和打击让他好几宿睡不着觉，深夜他躺在床上听知名说书人全勇揭露骗局的《江湖三十年》时辗转思考着，“是否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像全勇一样成为说书人呢？”全勇是喜马拉雅独家签约的白金主播，作品以历史、财经类为主。

2017年初，幻樱空用5000元积蓄买了电脑以及一套专业的录音设备，成为一名声音创业者。他每天早上4点半起床去工地开挖掘机，白天边开边听《演播技巧宝典》，晚上7点回到狭窄的出租屋里录书，一直录到凌晨一两点。

幻樱空一口的“东北方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有这么大勇气去做这件事情。他告诉記者，第一次录音，录的是网文《爆笑鬼差》，他为一集8分钟的故事用掉一整晚，前后重复录了15遍，一个字一个词地抠读音、找感觉，一个句子反复读几十遍。

2017年11月7日，《爆笑鬼差》播放到101集时，幻樱空迎来转机。那一天，《爆笑鬼差》获得10万播放量，一周后，录音更新到124集，播放量达到50万。

眼见高楼拔地起。工作室、传媒公司纷纷向幻樱空抛出橄榄枝，这期间，他还遇到一位金主，一周时间给他打赏了十多万元。去年10月，幻樱空和喜马拉雅平台正式签约，截至目前，幻樱空的粉丝数和年收入同时破百万。

如今，幻樱空不再开挖掘机了。说书之余，他正在筹备自己的说书人工作室。关于成名，他表示，“感觉自己一飞冲天，跟做梦似的。身边人都觉得我之前坚持得挺苦的，但我认为这是苦中作乐，只要是我认可的事情再累也不觉得累，我不认可的事情，你给我钱我也没有动力。”

这是一个典型的底层逆袭故事，虽不能代表行业全部，却足以照亮个人前行的路。他的出现就跟多年前的淘宝模特，几年前的网络主播，最近两年的电竞选手一样，昭示着一个火热兴起的细分行业。

1万说书人

“说书人的准入门槛低，只要有兴趣，喜欢表达，任何人都有机会。”默冉告诉记者。他是传统电台主持人，目前在喜马拉雅做兼职。与喜马拉雅签署的协议是晚8点日更新有声书，110元/小时+提成收入。

除了个人，有声书市场还有机构（音频制作公司）参与。平台将文字版权授予音频公司去制作有声书，按劳付费;音频公司可以根据后期流量选择分红模式。

22岁的骆继是杭州师范大学播音主持专业大四的学生，从大二开始，他就在老师叶佳林创办的音频制作机构——“领先声创”工作了。他喜欢录音，在录音棚里一待就是两三个小时，夏天时这里没有空调，全身冒汗也会坚持。“录有声书时，录到一个自己特别喜欢的角色，就会特别投入，书中的嬉笑怒骂，都代入我个人的情绪，特别过瘾。”

领先声创在有声书方面的做法是：与阅文集团一起购买头部IP，然后录制内容，分发给懒人听书、喜马拉雅、企鹅FM、起点阅读、荣耀阅读、QQ阅读等音频平台，之后按照点击流量进行分成。目前，领先声创已经录制《斗破苍穹》《武动乾坤》等以优质网文小说为基础的有声书，其中《斗破苍穹》在喜马拉雅上的点击量已超千万。

“这种模式真的是‘涓涓细流，钱回来得非常慢，我们还参与前期的IP的购买，但是我们更重要的是想打造工作室的知名度与作品质量，希望走得更远。”领先声创创始人叶佳林告诉记者。领先声创团队现在全职员工有16人，7个录音棚，另外还有一些学生在这里做兼职，“他们都是学播音主持的，这样能有一个很好的实践机会，又能挣点钱”。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音频机构也由一个一个说书人组成，机构里的说书人加上那些散兵作战的说书人，从业群体正在迅速壮大。相关数据显示，中国约有1万有声书行业从业者，年龄多分布在18-40岁，涉及播音专业学生，声音爱好者以及部分传统媒体（电视电台）从业人员的中青年群体，男女比例4∶6。

基于几大音频平台分布在华东的地域性，以及传统曲艺在华北、东北的普及性，有声书行业的从业人员也大多分布在这几个区域，其中三四线城市的主播比例更大。

蜻蜓FM认为，有声书录制这个职业在中国存在已久，在传统的曲艺表演——评书、近现代的电台广播剧中，都能窥见声优的身影，而今，这又是伴随着音频平台的崛起而发展起来的一个新兴职业。

中国还没有到看到天花板

说书人行业兴起的背后是“耳朵经济”。嘈杂的地铁车厢里，行色匆匆的人们不忘戴上耳机，耳边响起的琅琅书声，代表着知识型社会的你追我赶。在到处争夺注意力的互联网时代，音频因其“伴随性优势”而受青睐。

尼尔森网联发布的最新报告显示，当前中国网络收听规模已达6.61亿，网络音频内容接触率达47.55%，八成以上网民将收听网络音频作为主要的休闲娱乐方式。

占耳朵经济主流的目前仍是有声书。在蜻蜓FM上，有声书是付费音频中复购率最高的一个类别，达到80%，《盗墓笔记》累计播放量已超80亿次;喜马拉雅平台上，热门有声书的播放量已经突破10亿次。

“看一个行业的未来发展如何，要看它的天花板在哪儿。对比一下，美国的有声书市场的天花板是几十亿甚至上百亿的规模，而中国还没有到看到天花板。”蜻蜓FM有声事业部总经理陈强告诉记者，未来中国的有声书市场是一块很大蛋糕。

2011年，蜻蜓FM成立，随后2013年，荔枝和喜马拉雅相继成立，音频市场逐渐呈现三分天下的局面。后期玩家懒人听书、QQ阅读、荣耀阅读、微信读书都加入其中。

2011年末至2013年，蜻蜓FM将全国各大区域的电台整合到移动端平台上，这让蜻蜓FM在移动互联网来临的第一时间获得大量用户，“2012年用户呈现明显增长，第二个明显增长是在有声书推出，大量主播入驻之后。”蜻蜓FM相关负责人告诉锌财经。

争完电台之后，有声书是三大音频平台抢夺的下一个目标，而这个目标，联动着原著版权的出版社、音频制作公司、说书人、有声书的听众，以及他们带动的播放流量和各种经济效益。

此前，艾瑞报告曾指出，2017年中国有声书市场规模达32.4亿元，预计2020年将超过78亿元。内容一旦和数据以及流量产生联系，就像纸质媒体呈现在移动手机端，需要更快的速度，更高的质量，这就需要更多优质的说书人。

走过乱象

声音传递故事。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清代林嗣环《口技》笔下的说书人简洁，技绝;一杯绿茶，一部收音机，单田芳先生绘声绘色讲述一个声色犬马、贩夫走卒的江湖故事，抑扬顿挫的音调，拿捏着江湖的飘摇。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款产品，比故事更丰富，也更难以标准化。移动互联网发展的10年，也是各大音频平台跑马圈地，抢夺听众用户的10年，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形成全新的行业标准和商业模式。

有声书市场的火爆，带动音频制作公司蜂拥而起。叶佳林告诉记者，这些音频制作公司中，不乏想要挣快钱、抢风口的公司，“他们就是在做一个商业模式，不断地烧钱，然后招人，买版权，其实工作人员并不专业。”

叶佳林所谓的音频“快公司”在去年下半年就逐渐崩盘消失。他给记者算了一笔成本账：录制者要反复录制、剪辑，添加音效，15分钟录下来的成本就要200元以上，1集是15分钟，1个小时算下来是800元。而这类公司的音频制作的成品，其市场价仅80-150元/小时。

“10倍的差价，甚至更高。”叶佳林叹息道，“而且这只是单纯的人力成本，没有计算房租、设备、公司其他的运营成本等。”随着市场崛起，名嘴的身价、版权方版权转售价格、音频制作费用乃至音頻用户付费规模都水涨船高。

投入高、回报少，在这样的运作背景下，说书人市场也无行业标准可提，也因此说书人的流失率极高，“能保持2个月不动就算是好的，工资也被压得特别低”。因此，并不是每个说书人都能成为幻樱空。

月入百万、草根逆袭，外界所知的说书行业的暴利现象，默冉倒并没有感受到。她打趣道说，“要是能像幻樱空一样八个月赚100万，那我也不干现在这份工作了。”幻樱空这种说书人属于“现象级”，默冉以及叶佳林这种说书人属于稳定型，而大部分说书人，还处于朝不保夕的阶段。

数据显示，行业内顶级主播月收入超过百万，资深有声主播可月入过万，绝大部分的中部全职主播收入则在5000-6000元左右，其中还有一部分兼职主播，收入则几百到几千不等。

有声书在进步，在向着多人有声剧和广播剧演进;单人读本已经不能满足用户需求，有声书在原著IP基础上还需要经过“编剧”再加工;AI技术的出现，也为音频制作公司减少不必要的人力和技术成本;5G时代到来，音频平台也正在全力布局物联网新场景下的有声消费。这些都将对音频制作公司和说书人带来巨大冲击，为他们提出更高要求的同时，也是说书人行业洗牌的开始。

摘自微信公众号锌财经 ID：xincaij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