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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与场域* 公共艺术新关系的重构

2019-05-23赵志红

新美术 2019年7期
关键词:场域景观设计艺术家

赵志红

公共艺术在城市景观再造中,除了设计思维、观念与方法本身不断演绎变化外,艺术家的角色和艺术作品的作用、功能、方位与价值取向,在不同时期也有所不同。本文对百年来公共艺术在西方城市景观设计与建造中角色功能转换的梳理和审视,进一步认识艺术介入空间的意义与价值。

一 “补偿式”介入的延异

20世纪初,在激进的现代主义思潮下,西方世界经历了一系列的艺术改革运动,从艺术观念、表现形式、创作手段、表达媒介等方面,对人类自古典文明以来不断发展完善的艺术传统进行了全面的、革命性的、彻底的变革,完全改变了视觉艺术原有的法则和形式。在这一进程中,雕塑艺术无疑是广泛采用的介入公共景观的艺术形式。

雕塑在20世纪前期被大量使用在城市景观设计中,似乎是对现代建筑摒弃装饰的一种补偿。1929年,在密斯·凡·德罗[Mies van der Rohe,1886-1969]为世界展览会建造的巴塞罗那馆的庭园里,乔治·考博[George Kolbe]设计了一个青铜裸体雕塑,很快吸引住人们的视线,这件人体塑像柔化了现代主义简约线条带来的单调,机器时代的建筑形式和材料可以与单个完美的雕塑作品并置这一方式,使景观设计师意识到亨利·摩尔[Henry Moore,1898-1986]这类现代雕塑作品能有效地成为景观中的亮点。被誉为“哈佛三子”的丹尼尔·厄班·凯利[Daniel Urban Kiley,1912-2004]1955年设计的米勒住宅[Miller House],林荫道的两端都有平台来展示亨利·摩尔的雕塑,自此,现代主义雕塑在城市空间中被广泛运用。

虽然现代雕塑置于现代主义景观设计中,但主要局限在赞助人委托的私人园林或者是公司附近的广场设计中,影响也主要在专业领域和资产阶级上层生活中,人们更多从艺术的审美角度去理解和欣赏,仅把艺术作为公共空间里的点缀,而没有充分认识到公共艺术的价值。

当国家介入艺术生产后,公共艺术开始在城市空间大规模地出现。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一些国家通过政策导向和经济手段进行干预,为公共艺术的发展提供了资金保障,不仅解决社会问题,更重要的是以此方式彰显国家理念和民族精神,使城市公共艺术具有了浓郁的意识形态性。如1910年开始的墨西哥壁画运动,表现出对独特民族身份包括文化身份追认的强烈渴求。美国在1930年代经济大萧条下实施的将建筑总费用的百分之一用作艺术的做法,改写了长期以来欧美国家的艺术赞助方式。伴随五六十年代城市重建的到来,城市景观设计和公共艺术之间的关系进入了深层而纠结的磨合时期。

二 从“点缀”到新关系的重构

二战后,为解决生存居住匆匆而建的功能性建筑,在国家经济恢复后开始受到人们的抱怨。当穿梭在冷冰冰的钢筋、玻璃、大理石构成的缺乏可辨识性的“城市森林”,引发人们对熟悉的过去的追忆,要求城市景观设计与历史文脉和当地特色相联系的呼声不断。一种怀旧情绪在20世纪五十年代《建筑评论》杂志的推波助澜下,在城镇景观再造中漫溢,强调建筑与周围环境之间的协调。与此同时,1959年美国费城率先从立法上保证了百分比艺术计划的执行,要求在重建项目中不少于1%的建设预算用于艺术制作,不久很多城市都彼此效仿,这样使以雕塑为主的公共艺术作品大量出现在美国城市的公共空间中。国家政策的干预使人们对城市景观设计中艺术品的功能和作用有了更多的思考,1美国自罗斯福新政后,1965年成立了美国国家艺术基金[The 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Arts,NEA],推动了公共艺术的发展,尤其是1967年国家艺术基金的公共空间艺术[the 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Art’s(NEA)Art in Public Place]计划的建立成为公共艺术发展的显著标志。艺术家对公共艺术的配置设计也有了较大的支配权,这一时期也正式出现了“公共艺术”概念,其自主性和独立性开始显示出来。但是,这种由政府支助的艺术除了发挥纪念性意义外,更多的依然在城市空间继续起着装饰美化的作用,这一时期公共艺术一度被理解为“点缀艺术”[Decorative Art],是对建筑的装饰。

在激进的六十年代,一些艺术家走出美术馆这一体制化框架,拓展艺术的新空间,他们将那些以新材料新技术新表现形式的抽象式雕塑,放置到建筑物环境中,有意识地打破了以往艺术安置在博物馆的传统。这和三十年代景观设计中放置现代雕塑品有了本质的区别,前者是现代主义艺术与现代景观设计美学上的结合,后者却是反现代主义精英思想的行为。这一时期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地艺术,除个别作品外,很多都在远离人烟的沙漠或荒地进行,艺术家选择的媒介就是大地本身,土壤、石头、水、现存的地质和地形构造、光线和天空就是作品的元素。最著名的是罗伯特·史密森[Robert Smithson,1938-1973]在美国犹他州盐湖北边修筑的《旋涡状防波堤》[Spiral Jetty,1970]。如果说这些勤于探索不同观念和材料的艺术家,在荒无人迹的地方创作的作品更多是天作之合,那么在城市空间中进行创作就要转向思考公众的事务了。

超越点缀的装饰化艺术,成为七十年代后设计家和艺术家的思考与追求。在他们的设计与创作实践中,个体的、具有浪漫情感的艺术创作开始消退,而随着生态问题的关注,艺术家更注重城市的环境、空间、自然与人和睦关系的建构,可以说这一时期公共艺术进入了“环境公共艺术”[Environmental public art]阶段。典型作品是1982年德内斯[Agnes Denes]在纽约曼哈顿寸土寸金的金融中心地带,完成的“麦田:一场对峙”[Wheatf i eld-A Confrontation]。整个夏天,他带领志愿者在这市值45亿美元的两英亩地皮上播种和收获小麦。这个作品重新思考了人与土地本质的依存关系。当麦子成熟后,德内斯将其作为种子,在明尼苏达艺术馆策展的“世界饥饿终结国际艺术展”[The International Art Show for the End of World Hunger,1987-1990]上进行巡回展出,之后这些种子被人们带回家,播撒在世界不同的地方。也是在1982年,约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1921-1986]在德国的卡塞尔开始了他“7000棵橡树”的公共艺术计划。这两个项目都致力于通过绿色城市设计提高生态意识,而生态环境问题的持续恶化,使八十年代的“环境公共艺术”一直持续到当下,随着后工业时代的到来,如何变废为宝,合理利用旧资源,又保留一段集体记忆成为公共艺术家思考的问题。

1975年开始,理查德·哈格[Richard Haag]对西雅图废弃煤气厂的改建使之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资源回收型公园,也成为艺术设计与生态景观结合的一个案例。随着后工业改造的推进,从对机器设备的保留利用推广到将整个工业景观作为大地艺术进行陈列和保留的设计,比如德国鲁尔区的改造,采用了整体保留的设计,将原有的整个工厂区域作为一个大型的展示空间,通过极简主义的艺术创作,置入一些具有新的社会功能的元素于原有的场地中,实现了空间的转换,也保留了工业记忆。

七十年代末开始的关注生态问题的“环境公共艺术”一直没有消停。进入21世纪以后,将废弃工厂、废弃铁轨转变为城市绿色空间的设计经典案例不断出现。2009年开始对纽约曼哈顿弃用的一个城市内部货运高架专线进行改造的高线公园[High Line Park],设计成一个特色的带状绿地,不仅振兴了周边的房地产,也影响到其它国家对城市内高架线路的改造设计。

今天,人们意识到公共空间是最能体现一个城市美学品格和文化精神的空间,艺术作品的介入和艺术手法的采用,是将公共空间中的各要素连接和协调起来,使物理空间转换为文化和审美场域的最有效方式。

三 超越“边界”的空间再造

置于公共空间中的艺术,一开始显示了明显的场所特性,这种场所特性就是空间的社会性。到了当代,当人们对公共艺术的认识超越了点缀装饰的观念后,在理论层面和实践层面,必然赋予公共艺术更多的功能和涵义,也使公共艺术构成了空间、权力与城市景观的焦点。比如公共艺术的社会干预作用往往成为艺术家的武器。2早在1970年代,艺术家广泛参与社会公民活动,也创作了多元化的公共艺术作品,公共艺术干预社会的观念出现在1994年苏珊娜·南茜[Suzanne Lacy]编著的《标示地形:新类型公共艺术》一书中,提出了“新型公共艺术”[New Genre Public Art],倡导让社区人士参与、与公众互动,甚至可以引发公共议题并带出社区关怀的公共艺术创作。当艺术成为武器后,公共艺术的艺术性就让位于社会性了,1989年理查德·塞拉[Richard Serra]的《倾斜的弧》[Tilted Arc]被移除曼哈顿联邦广场,既是大众审美和先锋艺术之间的博弈,也是社会性对艺术性的战胜。

实际上,艺术介入公共空间,也就介入了大众文化的场域,大众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分享空间的话语权。八十年代末,公众参与艺术的力量首先在美国以“文化战争”的方式得到体现,最有影响的两起政治文化事件都是由置于公共空间中的艺术品引发的,3一起是对华裔艺术家林樱[Maya Lin]的《越战纪念碑》[Vietnam Veterans Memorial]的抵制;另一起是对理查德·塞拉[Richard Serra]的《倾斜的弧》的行动抗议。显示出公共艺术不仅是一门必须以公共空间为载体的艺术,更重要的是公共艺术的生产是一个象征符号的生产场,同时也是集合各种力量交锋争夺的“场域”,蕴涵了空间的权力搏弈。

当然,艺术介入公共空间,不能仅仅看到艺术精英意识在公共空间的消解,更应该看到艺术介入公共空间后的积极意义与价值,即消解了精英与大众、体制化艺术与大众文化诉求之间的隔膜,建构了一种精英与大众、审美与娱乐对话交流、融合的平台。更重要的是艺术介入公共空间,其意旨并不仅仅是点缀和装饰空间,而是建构一种超越阶层的精神场域。在这种场域中,不同的人群通过艺术化的景观,述说着、理解着、阐释着人们公共关注的超越了审美层面的公共话语,如城市的历史文脉、城市的精神、社区的文化导向以及自然生态、文化生态、社会生态等诸多话题。

百年来,人们对“空间”的认知是在不断变化的,但是,通过进行城市景观再造改变冷漠的物理空间、没有文化元素的灰色空间,始终是人们追求的目标。艺术介入空间,成为城市景观的重要元素和重要组成部分,这是从来都没有中断和停歇过的。伴随着现代社会和城市景观的发展,人们对景观和公共艺术功能与价值的认识,也经历了艺术在景观中担当补偿式的角色到在城市规划和景观设计中更多发挥“点缀”式的美学功能,再到协调各种因素,营造和谐空间中发挥重要作用的转换。这种转换既显示出公共艺术的功能与价值由侧重审美到精神“场域”构建的延异,也表明在城市景观构建中,赞助者、设计师、建筑师、艺术家以及公众的博弈、对话与合作,完善公共艺术生产的合作机制是充分发挥当代城市景观文化效益和社会效益的必然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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