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缘

陈树茂

米芾是“宋四家”之一，精书画，尤其鉴赏。

当年，宋徽宗知道米芾书法不错，一次召他进宫书一大屏，还指定用御案上的端砚。米芾接过文房四宝，一挥而就，刷字淋漓尽致，博得满堂喝彩。米芾趁机捧着端砚，跪求宋徽宗说，这砚您已经赐给臣用过，现在不能够再进御还给皇上了……宋徽宗听后哈哈大笑，就将此珍贵的砚台赐给他。米芾捧着砚台兴高采烈、手舞足蹈，余墨染了衣服，也不理睬了。宋徽宗叹说，癫名不虚传啊。从此，“米癫”之名传遍朝野上下。

一次，米芾无意从民间得到一方珍奇的端砚，此砚据说是唐朝李后主的遗物。此砚很奇妙，大小山峰七十二座，层峦叠嶂，明暗相间，砚池中有天然水波纹，池中碧水荡漾，别有一番情趣。砚堂中金光闪闪，似白云飘逸，又似山川巍峨壮丽，真是千姿百态，惟妙惟肖，是大自然的精妙杰作。米芾对此砚爱不释手，一刻也不离身，夜里陪着睡，白天捧着看。

时值小暑，午后酷热，米芾酒后在亭里纳凉，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回到书房，发现砚台不见了。他大急，命家人四处寻找，毫无结果。他三天三夜没睡觉，颗粒不食，日夜叹息，写了好多怀念砚台的诗词。

他儿子米友仁见父亲日渐消瘦，担心他的身体，悄悄派人出外查找几天，也没结果。米友仁劝说父亲，凡物皆有缘分，丢失了说明缘分未到。

米芾听后，更悲伤，说，如此奇砚竟与我无缘，说明我还不够诚心，我一定要寻回它。

米友仁无法说服父亲，只能悬赏重金寻回砚台。他细心发现府里少了一名仆人，找来管家寻问。管家说，那仆人旺财已失踪好多天了，就是老爷丢失砚台当天不见的。米友仁告知父亲应是旺财盗走砚台。米芾大喜，说，一定要找到他，问明是谁荐他进府的。经过层层盘问，终于找到了旺财的老家。米芾立即派人前往找旺财。

旺财被抓回来了。米芾亲自审问。旺财颤抖地答，那天我在亭子里发现一方砚台，知道老爷平时喜欢砚台，一定是贵重的，刚好我母亲生病欠了一笔债，就偷偷拿走想去换钱。

米芾欣喜地问，你卖到什么地方了？我去赎回来。

旺財摇摇头说，我那天走得太匆忙，回到家才发现怀里的砚台不见了，我返回去一路再找也没寻到。

米芾知道旺财不敢说假话，只能感叹，缘分未到啊！管家想将旺财送官府治罪，米芾哈哈大笑，是我与砚台缘分未到，他只是一时贪念，念他一片孝心，不要难为他，继续留在府中吧。

旺财不断磕头，说，感谢老爷大恩大德，来世一定报答你。

米芾时时挂念砚台，经常跟文友聊起它，说到最后都会摇摇头说，我与它缘分未到哪。

不觉到了次年小暑，这天依然酷热，米芾携友仁出去游玩，路过一家寺庙。两人进入寺庙，见大殿两侧对联书体古朴大方，一问才知是主持所书。主持知道米芾父子来临，紧忙出来相迎，热情接待他们。主持请求米芾给寺庙题字。米芾一口答应说，取来笔墨，刷刷就完成一幅作品。

主持赞叹说，世人皆知米大人除了书画厉害，鉴赏也是一流，能否鉴赏一方砚台？

米芾一听砚台，喜出望外说，赶紧拿来。

主持笑说，前段时间，一个香客给我看一方砚台，说是路上捡到，知道我喜欢舞弄笔墨，特送给我。

米芾一看，大吃一惊，这方砚台正是他丢失的，忍不住感叹，我寻寻觅觅，没想到你竟藏在深山古寺中……

主持问明缘由后说，米大人与此砚台有缘分，我就物归原主吧。

米芾也不推辞说，感谢大师成全，我给你写十幅字吧，算是回赠。

米芾失而复得奇砚，对它更加珍惜，亲自刻了砚铭。他日夜研究家中藏砚，写了一本《砚史》，记载了砚材26种，对其石质、颜色、发墨等功能阐述精细、翔实，对后世砚台鉴赏很有价值，这是后话。

如果不是那场火灾，这个奇砚的故事就该结束了。一晚，米芾大醉归来，在书房睡着了。不小心蜡烛倒了，书籍烧起来了。米芾大醉熟睡，眼看火势很大，难以扑灭。旺财大吼一声，我进去救老爷，自己裹着湿棉被纵身冲进火海。旺财用棉被包好熟睡的米芾，再次冲出书房。米芾安然无恙，旺财却脸部烫伤毁了容。

米芾醒后，知道旺财救了自己，重赏旺财，还给他成家，一辈子厚待他。

一段砚台引发的美谈，就这样一代又一代地流传下来了。

选自《嘉应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