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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汇体制改革:人民币走向国际

2019-05-19袁满

财经 2019年10期
关键词:可兑换远征外汇

袁满

致敬中国改革开放,《财经》推出《我们的四十年》系列专题第十六集:“外汇体制改革:人民币走向国际”。

改革开放打开了中国国门,40年来,中国经济参与到全球产业链的分工与合作,并逐步实现全球资源配置,这期间,人民币外汇体制改革起了巨大的作用。从改革前的强制结售汇,到如今的“藏汇于民”;从最初的资金短缺,到外汇储备跃居世界第一。外汇券已退出历史舞台,人民币迸发出令人瞩目的全球购买力。踏着外汇体制改革的路径,人民币被纳入SDR,成为国际货币。这其中经历了怎样的波折,改革者实现了哪些突围。

《财经》杂志总编辑王波明特邀外汇体制改革的参与者:中国人民银行原副行长吴晓灵和原国家体改委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所所长、中国银行原首席经济学家曹远征一道,回述改革历程。

改革开放初期,由于长期遭受封锁,中国外汇严重短缺,这导致外汇汇率不得不采取双轨制以鼓励出口创汇。1981年依照外贸公司的成本确定了美元兑人民币1︰2.8的贸易外汇内部结算价格,官方汇率则是1︰1.5。一般侨汇和非贸易采用官方牌价,出口贸易则采用2.8的外汇定价。

曹远征称,这时的外汇定价机制是为了配合外贸政策上的以出养进,因而是以换汇成本来匡算汇率。

外汇券成为衔接这种双轨制的桥梁,也是在国内市场隔离外币与人民币的一种媒介。人们可以将美元兑换成外汇券,在指定的商店购买紧俏商品。吴晓灵说,外汇券的作用是用特殊的购买力,来补贴民众的汇兑损失。当时最著名的外汇券使用商店就是北京建国门的友谊商店。

汇率双轨带来了外汇储备的逐步增加,但也被国际社会看作是中国政府对出口的补贴。1985年,人民币汇率实现第一次并轨,统一到美元兑人民币1︰2.8的价格。

但现实中,出口创汇企业未必就是用汇企业,而用汇企业手中又缺乏外汇,于是外汇调剂市场诞生。吴晓灵回忆,1987年,为了解决创汇和用汇的差别,在深圳成立了第一家外汇调剂中心,全国在此之后,成立了26个外汇调剂中心。人民币汇率重又形成双轨局面。

在曹远征看来,上世纪80年代后期至90年代初期的人民币汇率实际存在三个市场、三种定价机制:一是官方牌价1︰5.4;二是调剂市场价格,在官价基础上上浮大约1元;三是现钞价格,即黑市买卖,价格不等,最高可达12元。三種定价机制,则分别为,纯计划定价,半市场、半计划定价,无监管的市场定价。

外汇的双轨给市场管理带来了巨大挑战,除了黑市乱象,1992年的“8·28”骗汇巨案,以1.4亿美元骗汇额度,震惊业界。但在吴晓灵看来,骗汇案下游购汇企业的外汇需求却是真实甚至是合理的。加之中国启动恢复关贸总协定缔约国地位的谈判,汇率双轨成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批评中国的一个例证。于是,外汇体制在1993年底发生了历史性的转折。

1993年11月,党的十四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要求,“改革外汇体制,建立以市场供求为基础的、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和统一规范的外汇市场,逐步使人民币成为可兑换货币。”在随后12月国务院颁布的《关于金融体制改革的决定》中,明确提出了汇率并轨。

人民币并轨的汇率价格如何定?会否导致出口锐减,外汇储备骤降?这些成为当时改革者权衡的难点。两位嘉宾给出的共同答案是,人民币外汇定价无法计算,但为了实现外汇储备可持续增加,适度低估。

吴晓灵回忆,最终以1993年12月31日外汇调剂市场8.72为基础,1994年1月1日,人民币以1美元兑换8.72元人民币的定价,一次性贬值近50%,开启了并轨后的新行情。此后一年,外汇券退出历史舞台。

在吴晓灵看来,这是一次系统性的改革,除了汇率并轨,更重要的是搭建起以市场供求为基础的、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使得汇率能够保持在正常的市场供求水平,进而实现正常的进出口买卖,正是这种汇率机制保障了中国有能力提供满足市场需求的外汇储备。

这是中国第一次理解什么是汇率,曹远征说,此前的汇率改革还是汇率追逐贸易成本,现在明白了是市场供求来决定外汇定价。1994年1月1日的改革在中国金融史上,是一个决定性的转轨。

改革当年,外汇储备由1993年的200多亿美元,跳升到了1994年的500多亿美元。在此后数年间,外汇储备稳步增长的同时,人民币也一直面临着升值压力。

吴晓灵认为,由于出口导向的惯性思维,决策层对于人民币升值非常敏感,这导致随后人民币汇率被干预固定,而没有保持在进出平衡上,直接造成了外汇储备的非理性高额增长,给宏观调控带来新的问题和压力。

至2004年,外汇储备已经连续几年以千亿美元的速度上涨,境内外对人民币形成一致升值预期。于是,2005年,人民币启动新一轮汇改,不再单一钉住美元,而是参考一篮子货币调节,重新回到1994年外汇改革的初衷——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人民币兑美元一次性升值2.1%。

但新的问题接踵而至,由于中国经济进入增长周期,被国际投资者看好,因而,出现经常项目和资本项目双顺差。由此,继1996年成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第八条款国,开放经常项目可兑换后,人民币资本项目的可兑换,亦提上日程。

曹远征将资本项目的开放形象地比喻为在外汇管制的墙上打“洞”,洞打得多了,墙自然就塌了。资本项目开放的“洞”包括自2003年起逐步推出的QFII(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QDII(合格境内机构投资者)、RQFII(人民币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深港通……以及有望开通的沪伦通等。

曹远征认为,只有开放资本项目,实现资金的跨境自由流动,才能实现人民币汇率由供求决定价格,否则,只是贸易品决定汇率价格。而踏着资本项目开放的路径,人民币也开启了国际化的征程。

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后,美元货币体系普遭质疑,人民币因中国经济的良好表现而被国际市场看好。吴晓灵回忆,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这些中国贸易逆差国,不仅产生了双边贸易人民币结算的需求,而且想用人民币作为外汇储备的一部分。

2009年,中国人民银行开始在5个城市试点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2010年试点城市发展到20个省份。同一年,开放境外人民币投资银行间债券市场,这意味着人民币本币资本项目的开放。

2016年,人民币正式加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SDR货币篮子,与美元、欧元、英镑和日元一道,成为全球重要的储备货币。曹远征表示,这是人民币国际化的里程碑,各国央行都会将SDR货币作为储备货币进行配置,这就意味着人民币开始进入多边使用过程,进而推动了后续金融改革。

要真正实现1993年设定的人民币可兑换目标,尚有改革待进一步推进。吴晓灵认为,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并没有发挥充分,现实中仍有很多控制,人民币汇率正负1%的浮动空间从来没有用足过。由此,外汇储备的非理性增长和人民币升值压力长期得不到缓释。

至2014年,中国外汇储备达到近4万亿美元。中国人民银行连年被迫要抵销大量外汇占款所导致的货币投放,宏观调控压力彰显。更有人认为,中国央行被外汇政策绑架,或者说是被美元绑架。

为了实现新的突破,2015年“8·11”汇改启动。2015年8月11日,中国人民银行宣布实行根据收盘汇率、参考一篮子货币汇率变化和逆周期调节因子的汇率中间价报价机制。这一调整使得人民币汇率定价机制进一步市场化:一、双向浮动弹性明显增强,不再单边升值;二、不再紧盯美元,逐步转向参考一篮子货币;三、人民币中间价形成的规则性、透明度和市场化水平显著提升;四、跨境资金流出压力逐步缓解。

改革开放40年,外汇体制改革行程过半,人民币可兑换初衷临近达成。在吴晓灵看来,接下来的改革应在真正实行有管理的浮动汇率、提振人们对中国经济的信心以及深化金融体制改革上继续前行。

曹远征认为,人民币的国际使用创造了一个先例,即先有本币流动,再在资本项下进行本、外币可兑换,这避免了以往资本项下直接进行本、外币可兑换所带来的资金跨境流动的宏观经济风险。

既然人民币国际化发生在海外,那么就必须通过国内市场的改革来架起桥梁,否则,一个国内市场不发达的本币,无法支撑国际化发展。

人民币国际化的下一站则是多边使用。此前,人民币的国际化局限于双边使用,所谓多边使用,比如韩国人跟泰国人做生意,也用人民币结算。而只有多边使用才是人民币真正的国际化。

视频内容实录

[解说] 改革开放打开了中国国门,40年来中国经济参与到全球产业链的分工与合作,并逐步实现全球资源配置,这期间,人民币外汇体制改革起了巨大的作用。从改革前的强制结售汇,到如今的“藏汇于民”;从最初的资金短缺,到外汇储备跃居世界第一。外汇券已退出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人民币迸发出令人瞩目的全球购买力。踏着外汇体制改革的路径,人民币被纳入SDR,成为国际货币。这其中经历了怎样的波折,改革者做出了哪些突围?今天,我们就来回顾一下这段历史。

王波明:这集我们想聊聊关于人民币走向国际的这条道路,人民币和外汇的事,跟全国的老百姓都有关系,所以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个题目。今天来参与讨论的两位,也是关于人民币改革国际化的参与者和实践者。一位是我们吴晓灵行长,很早就在金融口人民银行系统里工作,曾经在《金融时报》后来到外管局工作,最后到人民银行任副行长。

另一位嘉宾是我们的老朋友了,曹远征先生,一直在体改委国际司,也是研究咱们中国以及对外的关系问题。最重要的是,他后来一直在中国银行工作。正如大家所知,中国银行是我们的外汇银行,所以一直从事这方面的工作,所以对这个情况比较了解。

第一个问题,晓灵行长,咱们先回到上世纪80年代,在改革开放刚开始,1979年、1980年的时候,咱们的外汇情况到底是怎样的状况?晓灵行长回忆一下。

吴晓灵:其实改革开放的时候,最重要的问题是要对外进行贸易往来。

从新中国建立之后,由于受到封锁,有一些國际贸易,但是非常少,因为我们没有外汇,那时候我们外汇制度完全是计划管理的。所有的外汇都要制定计划才能够用汇,而且外贸是国家垄断经营的。

改革开放之后,我们开始能够让更多的企业跟国际上交往,外贸公司多了。可是当时我们定的人民币汇率是多少呢?是一块五,一美元能换一块五人民币,但是我们外贸企业的成本是两块八左右。

王波明:那怎么办呢?这个差价怎么办呢?

吴晓灵:所以刚开始我们就搞了外汇的双轨制。

1981年就按照外贸公司的成本定了两块八的内部结算价,官方牌价还是一块五。

就是官方牌价,这个牌价对谁呢?侨汇和非贸易用汇都是用一块五,而出口贸易是用的两块八,这样就用了双轨制。

曹远征:我来补充一下吧,1978年以前碰巧我是做外贸的,所以对晓灵行长说的事比较熟悉。

当时外贸是什么?是因为在计划经济上,基本都是自给自足的,外贸只是调节余缺,除非是你根本生产不了的,必须要进口的才能进口,那时候外贸的方针叫以出养进,进口必得要出口换汇,这就是刚刚说的换汇成本核算,我要买这个杯子,比如这个杯子两块钱,我要出口五块钱人民币的东西,才能换回这两块钱的杯子,成本就两块五。

王波明:就等于我为了出口,哪怕出口价格比制造成本要低,我也得出口把外汇拿回来,就是亏钱我也得做。

曹远征:对换的这个东西就叫换汇成本。但是两个汇率,一个是金融方面的非贸易汇率,有侨汇等等,那是按银行中间一块五毛钱以现汇来算的。第二是在今天发生的,叫换汇成本核算。1978年的时候换汇成本是两块八毛钱,一美元相当两块八人民币。

在这种情况下,随着对外开放,进口越来越多。

吴晓灵:后来觉得我们要市场化改革,所以到了1985年的时候就提到了,把贸易内部结算价和官方牌价并轨,两块八并轨了。

王波明:并到多少了?

吴晓灵:就是两块八。

这时候为了鼓励创汇,因为有的企业卖了商品它得到了外汇,然后为了要鼓励它,就让它有个外汇留成,过去我们是外汇全部都要交给国家的,卖给中国银行。

但是创汇的企业未必是用汇的企业,这时候就有用汇的人得不到外汇,而有外汇留成的人未必要用汇。那么为了调剂,就开了外汇调剂市场,这是1987年。

你在计划内用汇,如果国家能够用官方牌价卖给你的,你可以在官方牌价买去,如果要是官方牌价计划里头纳不进去的,但是还是有进口计划,你可以到调剂市场上去买一定的外汇。调剂市场的价格就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市场价格,除了黑市之外的市场价格,这时候就第二次形成了双重汇率。

王波明:那时候作为老百姓来讲,曾经在上世纪80年代有个叫外汇券的这么一个东西,进口的东西不是每个老百姓都能买的,我就不知道外汇券这个体制是怎么产生的?

曹远征:是中国银行发行的。

王波明:是为什么呢?当时为什么有这种东西呢?叫外汇券。

曹远征:改革开放以后,但是并了以后也会带来很多的问题,就会隔离,隔离就是外汇券。侨汇或者美元,你要到国内来使用,银行给你换成兑换券。

王波明:只因为你有美元,你才可以拿到那个外汇券,你人民币是不可以的。

吴晓灵:不可以。

曹远征:比如当时汇率一块五毛钱,一美元可以换一块五毛钱的外汇券,但是这个外汇券最重要的用处是在指定商店使用,只能买到短缺商品,别人买不到的你可以买到。

王波明:外汇券理论上来讲比人民币值钱是吧?有一个附加价值在那。

曹远征:当时贸易结算价是两块八,这个是一块五,这多的一块三毛钱就是它的价差,买了外汇券可以到指定商店去买那个紧缺的商品。北京就有友谊商店。

吴晓灵:因为咱们的双轨制,咱们对外不愿意把这个汇率贬值,所以咱们维持了一块五的高汇率,但是这样侨汇其实是不上算的,用高汇率给他一个外汇券,是因为他给了你外汇,给他一个外汇券,他到市场上去,到特定的商店去买紧缺商品,需要给他一个补贴的价差,就是这个双轨制其实他是吃亏的。然后就用外汇券特殊的购买能力,来补汇价上的吃亏。

王波明:所以改革开放在上世纪80年代,咱们是用各种的政策去推进出口,出口创汇我记得是一个很大的事。1983年就有第一次,就是外汇多了,

当时咱们外贸有两个词,咱们得通俗化地解释一下,叫经常项目下和资本项目下?

吴晓灵:经常项下其实是涵盖了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贸易的用汇,一个部分是非贸易。

王波明:进出口。

吴晓灵:就是贸易进出口的用汇,叫贸易用汇。非贸易用汇包括我们购买服务,出去旅游,就是这些方面的用汇。贸易的和非贸易的用汇,加起来叫做经常项目。资本项目完全就是我们的投资,或者是举借外债,这些方面。

王波明:或者买房子、买股票,这都算是资本项下了是吧?

吴晓灵:对。

王波明:好,咱们这个体制一直走到1985年

曹远征:我来解释一下,它是三种价格,三种价格形成机制不一样。一个是过去的现汇价格跟外贸结算价格的并轨,汇率追逐成本。

然后由于你出口的成本决定的外汇,价格是什么?

王波明:那就是官价,是不是叫官价,这个官价是多少?

曹远征:五块四。是跟三来一补这些企业相关的它需要调剂,出口的企业有外汇留成,它可以卖出外汇,需要进口的企业可以在那里买外汇,这就算外汇调剂市场,这个调剂市场是官方许可的。

调剂市场当时规定价格是在这个官价上加一块钱人民币。

王波明:变成六块多。

曹远征:对,贵了一块钱,这理论上是可以的。但实际上他们进去以后,是按这个签的协议,底下支付的价格是多少是另外一回事。第三种叫现汇价格,就是钞票,就是你的现钞,你拿着美元,拿着外汇券,在黑市上買卖这个价格多少。当时在深圳的时候,价格增长了12块钱,就是现钞。

三种价格形成机制是不一样的。一个是纯粹计划的,一个是半计划性质的,还有一个是完全由市场交易决定的,境外是非法的。这三种价格同时并存,这大概是上世纪80年代的情况。

吴晓灵:1987年,为了解决远征说到的创汇和用汇的差别,然后在深圳成立了第一家外汇调剂中心,就把刚才说的那些个有多余外汇的人,把他的外汇拿到调剂中心来买卖,全国在此之后,成立了26个外汇调剂中心,主要针对这个问题。

王波明:所以不管怎么说,上世纪80年代整个人民币和外汇的关系,基本上还是在一种双轨制的情况下在那运行是吧?这跟咱们中国的价格体制改革,实际上工厂出来也是双轨制。

曹远征:你这个说得很对,你要看上世纪80年代的故事,当年是有计划价,计划价格一定跟额度跟票证是连在一起的,你拿那个指标。

王波明:外汇这个东西的双轨制也为咱们中国金融体系运行带来很多问题

所以当时好像又出了几个大案子,我记得有个“8·28”事件。

吴晓灵:“8·28”事件。

双轨制确实是调动了一部分积极性,但是它最大的问题就是,中间有一个套汇套利的空间,所以“8·28”事件案件主要就是有一批人拿着外汇留成的额度去买汇。

然后他再用更高的价格,他买了外汇以后他进口了商品,然后商品卖了以后他挣了很多的钱,应该说这件事情就经济本身来说是合理的,但是他取得外汇的手段是不合法的,因为他是用了他不具备的外汇留成额度。

其实这是刚才远征说的,下决心要汇率并轨的一个因素。

还有一个是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咱们提出来了要恢复关贸总协定的契约国的地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就批评我们,说你们是双轨制,这样就进入到了1993年的改革。

[解说] 1994年,中国外汇体制进行了重大改革:一、汇率并轨,将官方汇率和外汇调剂市场的汇率并轨;二、实行以市场供求为基础的、单一的、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三、取消外汇留成和上缴制度,实行结售汇制度;四、建立全国统一规范的外汇交易市场。随后在1996年,人民币实现经常项目可兑换。

王波明:上世纪90年代初,特别是1992年,咱们小平同志南巡,最重要的是十四大1992年召开,宣布中国要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同时又在1993年的十四届三中全会上提出了一系列的改革,其中金融体制改革有这么几条。第一,要强化人民银行作为中央银行的职能,它的定位。第二,要把专业银行全部转化成商业银行。第三,所有工农中建都有政策性的一块,就把政策性银行这块和商业性银行这块扒出来,所以就成立了三家政策性银行,农发行、国开行、进出口行。

这个改革里头,其中一条专门就提到了外汇体制改革,那咱们就谈谈那次,取消外汇券,没有外汇券这个东西,同时汇率并轨。1993年人们认为,这次金融体制改革的东西,它奠定了整个咱们所谓金融系统现代化。请晓灵行长你来谈谈1993年那次,在汇率方面的人民币并轨和外汇,这个背景是什么?

吴晓灵:确实,当时确定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这时候外汇管理也得市场化,市场化的标志第一个就是汇率并轨,不能是双轨制。

既然汇率并轨了,外汇券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因为当初有外汇券,就是因为你的非贸易外汇是不同多开价的,汇率并轨之后,我们实行的是银行结售汇制度。

1993年汇率并轨之后,中资企业实行银行结售汇制度,在1994年1月1日在上海成立了银行间外汇。

到1996年外商投资企业完全纳入结售汇体系之后,26家外汇调剂市场就直接地关闭了。

王波明:什么叫银行结售汇?

吴晓灵:你创汇的企业,你得到了外汇,你作为中资企业来说,全部都要卖给银行。

但是你用汇的时候,就可以到银行去申请用汇,买汇卖汇都在银行进行,所以叫银行结售汇制度。这次我们外汇改革实现了人民币经常项下有条件可兑换。什么叫人民币经常项下有条件可兑换呢?你只要一般的进口,凭有效凭证就可以到银行去购汇了。

这就是这一次改革的四个方面,最主要的内容。一个是汇率并轨,取消外汇券,建立银行间的外汇市场。第四个就是实现人民币经常项下可兑换。这一次还留下了一个很大的尾巴。中资企业是强制结售汇,但是外商投资企业它的外汇是完全可以全部留在现汇。

王波明:远征,1993年汇率并轨,肯定得有一个价格问题,往哪并?

曹远征:1993年这次改革非常重要,我们终于开始理解外汇了,并轨其实不仅仅是汇率并轨,是个金融体制和外贸体制重大改革,因为并轨以后,除了在汇率上并轨,最终是外贸上也并了,许可证制度开始没有了。

第二就是金融体制改革,金融体制改革是解决了双轨套汇的问题,价格我们刚才说了,在上世纪90年代是三个价格并成一个,八块七毛二,然后作为一个价格,一个机制。

王波明:最后为什么要取这个?我估计这种东西哪算得出来?不是市场经济吗?都能算出来那还叫什么市场经济?

曹远征:我参与了这个体制的改革,1993年的时候,体改委有一个会议,当时咱们国家外汇已经比较短缺,于是外汇体制改革被提上议事日程,但是思路也就是并轨。怎么并?并了以后会不会造成进口更大,出口更少,造成外汇储备迅速下降,这变成一个问题。当时与会者有一个台湾的,有一个金监会的主席,赵耀东。当时就去问过他,他说了一句话对后面的影响很大。他说根据台灣的经验,把价格搞对,外汇就有了。

那怎么搞对价格?一定要低估人民币,这块价格才会有大量出口,才会有顺差产生,外汇才会比较多。在这个价格中间,其实算过很多很多,我们看到最后一个结果,就是一个市场价加官方价除二。

吴晓灵:是,确实当时有好多团队在做汇率测算。

实际上这个东西是计算不清楚的,所以最后因为调剂市场上大概是反映了市场的供求,用调剂市场最后12月31日那天的价格八块七毛二。

王波明:我看了一下,你像1993年咱们外汇储备200多亿,1994年一下蹦到500亿,一年涨了300亿出来,然后就开始,每年200亿、500亿,1995年到700亿,1996年就到1000亿,都是两三百亿地这么往上滚。

曹远征:其实当时讨论并轨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一点,一旦并轨价格选不好,进会大于出出现逆差,外汇不够怎么办?所以就要把它适度地放低。从一块四毛钱,贬到八块七毛钱,贬了50%以上,大幅贬值以后开始并的。后来的结果也很好,鼓励出口。

这就增加了信心,为后来的这样一个进一步的改革奠定了基础。

[解说] 1996年中国成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第八条款国,承认经常项目开放,外汇体制改革进入新阶段。经常项目,是指在国际收支中经常发生的交易项目,主要包括贸易收支、劳务收支和单方面转移等。资本项目,是指国际收支中因资本的输入和输出而产生的外汇资产与负债的增减项目,包括直接投资、各类贷款、证券投资等。

王波明:1996年可能是由于外汇储备挺充裕的,咱们好像就成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第八条款成员国,就把经常项下给放开了,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晓灵:因为咱们外汇改革的方向,其实最终是要走向人民币完全可兑换,这在体制改革决定当中写过了。

完全可兑换就意味着在经常项目可兑换和资本项下都要可兑换。我们1993年的改革在经常项下是有条件可兑换的,有条件可兑换就缺了两点。第一,外商投资企业没有纳入结售汇体系。第二,我们在经常项下还有一些项目有所管制。

曹远征:服务贸易上。

吴晓灵:服务贸易上还有一些管制。所以1996年,我和小川行长还有李福祥,我们三个人1995年9月份,同时到外汇局去。

王波明:周小川同志是局长,你是副局长,李福祥也是副局长,你们三个人,对。

吴晓灵:对,其实我们当时的任务,小川行长说得非常对,我们就是要推动人民币经常项下可兑换。1995年做了决定,就在四个地方做了试点,外商投资企业纳入结售汇。

外商投资企业就允许它资本项下投资经过审核,它进来的,投资逐渐要用,所以它可以有现汇账户。

这样就让外商投资企业比较容易接受,于是到1996年的时候。

全部都纳入了,所以1996年的12月份,我们就宣布接受货币基金组织的第八条款,第八条款就是实现经常项下可兑换。

曹远征:这给后来经常项下可兑换创造了条件。我想说,经常项下可兑换它的意义很深远。第一,中国真正在货币上开始是统一的市场,统一的主权问题了,过去要是在深圳,港币比人民币更风行,有这次经常项下可兑换,有结售汇制度,人民币是国际上唯一货币了。第二,它也确实稳定了信心。由于汇率是供求关系所决定的,也是外商投资必须要保留它的外汇留成,或者它自留外汇,它也加入进来了,这时候是有利对外开放扩大。第三,对老百姓来说,也是有了好处,你出国旅游、出国读书,用汇就相对比较方便。

王波明:你说的另一条很重要,就跟我们所有老百姓有关系了,就是非贸易经常性东西。

吴晓灵:支出,你要留学。

王波明:1996年以后,我记得有一次我去美国,我忽然忘了带美元,一看兜里就揣了1000元人民币,我竟然到了纽约机场以后,我到小窗口,我说进城打出租车,怎么美元都没有?我一看他居然有人民币,我都还颤颤巍巍的,我说我能拿人民币在这换成美元吗?他说可以,有一个价格在那块,我就把那1000元人民币全给换成了美元。这个震动对我来讲真是很大,怎么居然人民币能在国外直接兑成美元?就是晓灵行长讲的,把服务这块也开了,1996年外汇储备正好过了1000亿。所以咱们也觉得,可能有点这个底气了,你要是没外汇,你也不敢做这种事情,是不是?

吴晓灵:我认为这个事情,一方面是有那么多的外汇,你可以卖,但是另一个方面,我觉得关键是个机制问题。因为如果要是说你的汇率,咱们1993年最重要的一条改革就是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如果你的汇率能够保持一个正常的市场供求汇率,你就能够有正常进出口的买卖,而且外汇储备能够保持市场的需求,我觉得不是说我们算了有多少外汇,我可以满足你的供汇,我才让你买汇。

我认为在这一点上,我们后来的改革其实一直没有像1994年的改革那样,来把这个汇率保持在进出平衡上,所以才有后来我们外汇储备的非理性的高额增长。

曹远征:晓灵行长说得很对,印证了当年我们说的,台灣的赵耀东,把价格搞对。确实,1994年1月1日这个改革把价格搞对了,外汇储备在增长。

王波明:用市场去定它了。

曹远征:它为后来进一步的改革奠定了一个基础。所以我们说,从历史上来说,1994年1月1日这个改革是至关重要的,是中国改革史上,特别是在金融改革史上,是一个决定性的转轨。

王波明:你们不断提到一个事,就是外汇,人民币跟外汇比价低估的问题。也确实,你从外贸体制、外汇储备上来讲,上世纪70年代那都是一百亿、两百亿,每年顺差这么上来的。但是咱们入世以后,从百亿一下就跳到千亿级,有时候每年顺差三四千亿美元。关于汇率低估的问题,晓灵行长,你能不能谈谈这方面?因为这时候压力马上就来了,人们还做了汉堡包去比价。

吴晓灵:刚才咱们谈到汇率并轨的时候,是有些适度低估的,所以亚洲金融危机的时候。

王波明:1997年。

吴晓灵:朱镕基同志当时提出来,我们人民币没有必要贬值,也不会竞相贬值。

王波明:但是他好像做了一个全世界的承诺,中国不贬值。

吴晓灵:对,那时候正好我是外汇局的副局长。我们实际上说出这句话来,我们心目当中明白,人民币其实在别人贬值的时候,完成了人民币的被动的升值。当亚洲金融危机过去以后,人民币汇率基本上就稳定下来了,我觉得在此之后,到2000年的时候,我第二次回到外汇局当局长,那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人民币有升值的压力。因为原来我们都是贸易结汇的顺差低于贸易顺差,经常项下,长期都是这样。但是从2000年之后,广州春江水暖鸭先知 从2000年开始,结汇的顺差大于贸易顺差。说明什么?说明大家看好人民币,认为人民币该升值了,所以他把过去滞留在境外的外汇都往国内搬。

王波明:都换成人民币了,他不要美元了。

曹远征:1996年当人民币实现经常项可兑换以后,提出说下一步要资本项可兑换,资本项不可兑换就刚才晓灵行长讲的很多问题会出现,包括流出流入等等。

我们就宣布2020年实行人民币全面可兑换,不过话音未落,1997年。

王波明:金融危机来了。

曹远征:从那以后,我们说可兑换是目标,但是没有时间表。

其中很重要的是汇率问题,但是汇率改革始终在进行,就讲个故事吧,刚刚也提到,1994年咱们定这个汇率的时候,有一个潜在的潜意识是要有出口导向的,是要有顺差出现的。

低估一点,随着1996年以后发现出口在增长,这时候就说你的汇率应该升值的,1996年这个问题出现以后,就讨论人民币的购买力,大家说的PPP,那时候国务院成立一个专家领导小组,就叫人民币购买力平价的测算小组,我是专家组成员,当时是联合国的统计署跟国家统计局合作,国务院主持的。

PPP的概念就是刚才你说的,一个土豆就是一个土豆,如果美国土豆卖一块钱,中国土豆卖一块人民币,那么就是一比一,就是他有一个商品。

王波明:对。

曹远征:中国确定两个城市,一个城市上海,一个城市广州,当时我是在广州那一组,算出的结果大概是4块多钱人民币比一个美元。

吴晓灵:咱们国家上世纪90年代(汇率)是八块两毛多。

咱们一直不愿意承认PPP的计算方法。

曹远征:但他已经说明是人民币开始具有升值的可能性。

吴晓灵:所以那时候我们就提出来了,要搞外汇改革。那时候朱镕基总理带着我们,做了一个让人民币恢复到有管理浮动的这样一个机制(设计)。

而且那个汇改方案就是2005年的汇改方案,一篮子货币,参考一篮子货币的汇价,还有前一个交易日的外汇牌价,和一篮子货币的加权平均价,参考这个来出,比如说今天开盘了,我的汇率是多少,机制完全都一样。

就是要回到我们1994年改革时候的初衷,实行有管理的浮动汇率,这是2001年改革的汇率再一次启动。

[解说] 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指汇率的上下浮动保有一定的限度,若超过限度,货币当局可以对外汇市场进行干预。这一汇率制度介于固定汇率制度和自由浮动汇率制度之间。我国目前实行的是以市场供求为基础、参考一篮子货币进行调节、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

王波明:你能不能再通俗地解释,什么叫有管理的浮动的机制?

曹远征:就是在浮动中间加一个上下限,曾经央行规定是上下1%,现在的幅度再放宽一点。

王波明:你有管理的浮动汇率,还是根据市场,不能让它一下变化太快,但是如果它趋势是往上走,你还得往上走,但不能跳得太大。

吴晓灵:这个方案到了北戴河,然后朱镕基总理带着我们去讨论。

这时候如果要是实行了这个改革方案,人民币绝对是升值,但是我们国家因为建立以来就被封锁,我们是过穷日子过惯了。

王波明:贬值也贬惯了。

吴晓灵:我们宏观的思维就是说要出口创汇,出口导向,进口替代,这是我们的整个宏观经济的一个价值取向。所以外贸部门说,那不行,你要是汇改必须贬值,因为贬值有利于出口,但是我们知道这个你改革了之后肯定是升值,绝对不是贬值,正好又碰上了,已经是2001年了,2002年就要开十六大了,已经进入到了十六大的准备时期了,所以这个事情暂时就放下来了,就没有再进行。朱镕基总理说,这个事情可以放到下一届政府来做。下一届政府2002年党代会开,2003年新一届政府成立了,成立了遇到两件大事,一个是美国要打伊拉克,伊拉克战争打不打,这时候是一个未知数。

还有到了三四月份的时候,中国出了SARS,SARS对中国经济到底是一个什么影响也不知道。所以在这种不确定的因素下。

王波明:又推迟。

吴晓灵:从2004年开始,全国,就是国内外形成了人民币升值的一致的预期,你可以看到,人民币外汇储备涨得非常快。

王波明:那都是好几千亿美元。

[解说] 中国在2005年启动新一轮汇率改革,人民币不再单一钉住美元,开始实行以市场供求为基础、参考一篮子货币调节、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一次性升值2.1%,从8.28升至8.11。此次汇改后,外汇储备大幅增加,从2005年的8188億美元增长至近年来的3万亿美元左右。

吴晓灵:所以我们到了2005年的7月份,第二次汇改,就是调升了2%,实现一篮子汇率,但是这个时候又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呢,后来不光是外贸的顺差问题,是因为中国经济的良好的表现,中国经济进入了增长周期,国际上看好了,所以资本进来的挺多。

王波明:就出现了双顺差。

吴晓灵:双顺差,经常项目顺差,资本项目顺差,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一个国家一旦你的经常项目可兑换之后,资本项下如果不尽快地实现可兑换,汇率不能够更好有弹性,你是很难管住资本的流入和流出的,这是我们现在当前的困境也来自于此。

减少管理成本的方法是什么,就是加快资本项下开了。

王波明:把这个门开了。

吴晓灵:开大一点,然后把汇率也搞对,如果你汇率不对,肯定就有套汇的行为,我们已经在资本项下做了很多的努力,QDII、QFII,你出去是QDII,到境外去投资给了你一定的额度,QFII从国外到境内来投资,也给了一定的额度,然后有深港通,今后可能还有沪伦通,都是在一定额度中允许你资本项下出去干一些事情,当我们的这个限额提得越来越高的时候,其实就等于说在资本项下放得是越来越宽了,但是我们手中有一个绳子,我有一个限额,这个限额高到你能够完成你的正常的需求。

王波明:那也就开了。

吴晓灵:因为我有一个限额,所以到了时期,我也可以把这个限额,就是金融危机的时候可以把这个限额压下来,所以我们进入SDR之后,说人民币可以自由使用,而不是说人民币完全可兑换,自由使用就是我给你核定的额度,资本基本上是能够供应,够你用的了这种情况,所以我们在资本项下应该说是大家应该形成一种共识,资本项下加快可兑换的步伐,有利于整个经济,但是这里头要解决两个问题,一个是汇率必须更加市场化,第二个我们整个的经济的信心,市场的规则要更好,大家都能够对中国的经济是有信心的,市场是守规则的,在这种情况下,资本项下才可以比较快一些。

王波明:远征,还是借这个题目,上次经常项目下开放以后,怎样在资本项下也慢慢地开始动,一次从不开放到开放,好像得有一些中间的铺垫,以前你也讲过一个墙在那打洞,这个墙就是资本项下,打洞就是炸了那儿了,直到这个墙一下通了,你能不能讲一讲,2000年以后对于全面人民币可兑换的这条路是怎么在走?

曹远征:特别是中国加入WTO,外汇顺差在不断地增长,升值就出现了,到2005年终于开始官方承认这个是升值。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它是一个汇率机制逐渐在向市场化发展,但是汇率要真正市场化,一定意味着资本项在开放。

吴晓灵:2013年是最高的时候,全年是6.09块,差不多6.1块。

王波明:快破6了。

曹远征:资本项开放,资金在自由流动,这时候是供求决定价格,否则的话就是贸易品决定价格,还不是完全供求关系,因此一定要要求资本项开放,这就是后来一直在讨论资本项开放,但是为什么1997年这个资本项突然变得很困难,是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很多国家说这个资本项开放挺可怕的,因此就一直被拖延下来, 但是已经在逐步开放,逐步开放,这个逐步开放我想最重要的是本币在资本项下开放,就人民币的国际使用,人民币国际化,不是说可兑换,它是从资本项下本币先开始。

1978年以来中国外汇储备走势图

美元兑人民币汇率 (2008年-2019年1月)

吴晓灵:就是这个从本币开始,其实可以这样来理解,全球金融危机之后,2008年之后,2009年人民银行提出来人民币跨境结算,这个时候实际上就用人民币去做贸易的结算,因为人民币有很多的。

王波明:什么叫本币跨境结算,怎么了?

吴晓灵: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其实大家对美元产生了动摇,但人民币表现得还是比较稳定的。

在人民银行看来,在危机之后像马来西亚还有印度尼西亚这些国家,它们对我们来说是有贸易逆差的,这样的话它们手上就有很多的人民币,它们就想把人民币用来买东西,就用人民币来做贸易结算,而且用人民币做它的外汇储备的一部分,人民银行非常慎重,没有提出来人民币国际化的问题,而是提出来用人民币做跨境贸易的结算。

王波明:就是储备了好些人民币就落在那了。

吴晓灵:所以就产生了有人民币的投资的需求,这时候人民银行其实就从2010年开始,允许拿人民币到境内来投资,允许拿境外的人民币买银行间的债券,这个其实就放了一个资本项下。

曹远征:也就是2009年开始,人民币在货物贸易项下开始跨境结算,当时结算的2009年是5个城市,365家企业,东盟和港澳地区,到2010年的时候已经跨到20个省,20个省的企业全部都可以用,到2011年不仅是全国所有省份,不仅仅货物贸易,可以服务贸易,而且2011年以后,不仅服务贸易,可以资本項下使用人民币。

换言之,外商对华投资,你用人民币进行,这时候你在香港就出现,你比如麦当劳,我做过麦当劳的项目,麦当劳在香港发行人民币债券筹集了人民币资金,然后直接投资在大陆开店,这叫资本项下使用,于是你就会发现,它是从经常项下的货物贸易跨到服务贸易,从服务贸易直接跨到投资,现在跨到哪儿,讲到沪港通,讲到沪伦通,人民币结算,这是资本项下的金融也可以开始使用人民币。

它是人民币可以流动。

[解说] 2016年10月1日,人民币正式加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SDR货币篮子,与美元、欧元、英镑和日元一道,跻身全球最重要储备货币之列。SDR即特别提款权(Special Drawing Right, SDR),亦称“纸黄金”(Paper Gold)。其价值由美元、欧元、人民币、日元和英镑组成的一篮子储备货币决定。会员国在发生国际收支逆差时,可用它向基金组织指定的其他会员国换取外汇,以偿付国际收支逆差或偿还基金组织的贷款。 在中国人民银行前行长周小川看来,人民币加入SDR既是改革开放的成果,也是下一步改革开放重要的推动力。

王波明:SDR,咱们中国加入SDR,好像是咱们人民币走向国际化的一个比较有里程碑意义的这么一步,你能对此有一些什么样的评价?

吴晓灵:SDR本身其实是货币基金的一个记账单位,特别提款权,它是由五种货币按照不同的权重算的。

王波明:哪五种?美元、日元。

吴晓灵:英镑,欧元和人民币,这五种货币来构成。

曹远征:它最重要一个功能是什么呢,一旦这五种货币,各国的央行外汇都要储备。

王波明:你就一下人民币出去了。

吴晓灵:最主要的就是说进去了以后,一个是愿意用它,再一个就是成为各国央行储备的配置。

曹远征:加入SDR有一个最重要的意义,SDR是国际货币,国际货币就各国央行都要用SDR貨币进行配置,这就标志着人民币开始进入多边化使用过程。

王波明:人民币咱们从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到今天,40年了,人民币自由兑换走了一半的路,把贸易项下、资本项下也是羞羞答答开了这么一点,人民币往下走,还有什么改革路径要做?

吴晓灵:我是希望应该稳步地再推进人民币的资本项下可兑换,我觉得如果要是想实现这个,要做这么几件事,一个我们在汇率上,真正的要实行有管理的浮动的汇率。

我们实际上还是控制很多的,比如说我们允许汇率浮动是正负1%,现在已经都到2005年之后,后来就是“8·11”汇改,基本上到了正负5%了,但是我们从来没有用足过这个,因而我想咱们做的事情要想稳步地推进资本项下可兑换,第一个是我们要在汇率形成机制上真正落实我们承诺的这些东西,第二个要想让这个承诺能够实现,首要的是要提振人们对中国经济的信心,消除非经济因素的干扰,然后第三个就是我们的金融体制改革,也要进一步地深化。

[解说] 2015年“8·11”汇改:2015年8月11日,中国人民银行又进行了银行间市场人民币兑外币的中间价报价机制改革,形成了根据收盘汇率、参考一篮子货币汇率变化和逆周期调节因子的汇率中间价报价机制。这一调整使得人民币汇率定价机制进一步市场化:一、双向浮动弹性明显增强,不再单边升值;二、不再紧盯美元,逐步转向参考一篮子货币;三、人民币中间价形成的规则性、透明度和市场化水平显著提升;四、跨境资金流出压力逐步缓解

王波明:远征。

曹远征:人民币的国际使用,创造了先例,创造了经验,这个先例是什么,就是先有本币流动,再有资本项的本币跟外币的可兑换,因为过去的问题是,一旦说要资本项下开放,一定是本币和外币可兑换,一兑换资金来回流动,会对宏观经济造成很大的影响,现在是本币在资本项流动,这个管理相对简单。

这就形成很特殊的现象,人民币国际化在海外发生的,不是在国内发生的,那么这就是刚刚晓灵行长说的,一定得改革,一定要加架一个桥梁,国内市场不发展的本币,能支持国际化多远,这本身是个问题,

第三,从过去十年中间来看,人民币是已经走得很远了,但是走得再远还是在双边使用,2016年人民币入篮,最重要的含义就是变成一个国际货币,现在要向多边化方向走,多边过程中间能不能有人民币使用,这变成一个新的问题了,其中说什么多边,就是韩国人跟泰国人做生意,用的也是人民币,这叫真正的国际化。

王波明:对,那现在我听着像是人民币进一步国际化,取决于咱们是不是进一步的改革,就进一步在各个方面的市场化,还不光是货币本身了,你其他如果配不上套,包括金融其他领域,银行、证券,包括企业能不能承受汇率动来动去,等等,就是进一步市场化可能带动人民币,能够进一步的国际化,所以我也期待有一天我的钱随时能换成外币,我能买房子,我能去买股票。

曹远征:不是随时换成外币,将来人民币到全世界都会通行使用。

将来可兑换问题在我们看来是这样的,不是我跟你可兑换,是你跟我可兑换的问题。

王波明:OK,今天我们有一个很好的讨论,谢谢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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