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追月(外两篇)
2019-05-18张晓惠
张晓惠
背着挎包,甩着短发,她哼着《彩云追月》,从昆明到贵阳,从贵阳又搭上了去皖南的卡车。作为西南联大医科的学生,在国家危亡之际,她是多么向往着去参加新四军,而现在终于梦想成真。
军歌嘹亮,她踏上了皖南的土地。她站在了新四军政治部的门前,她从挎包中拿出八路军驻昆明办事处开的介绍信,她哼着《彩云追月》蹦蹦跳跳,于晚饭后来到了军政治部文化组,站到了一位英俊潇洒拉着小提琴的军人面前。
“会跳舞吗?”
“不大会。”
“会拉琴吗?”
“也不大会。”
“那你会什么?”停下拨琴弦的手,那军人皱起了眉凝神看着她。
活泼爽朗的她歪着头笑了起来:“我会唱歌呀!我会唱《彩云追月》,你会吗?”
军人舒开眉笑了:“唱给我听听!”
她习惯地一甩短发,看着窗外那轮高悬的明月,轻快婉转地哼了起来。那时,她不知道,面前这位拉小提琴的军人就是《彩云追月》的作曲者,更不知道他就是享誉乐坛的音乐才子,更想不到这位风华正茂又极具艺术气质的军人后来竟成为了自己的爱人。
“你是任光?《彩云追月》是你创作的?还有《渔光曲》也是你写的?”她脸红了,为自己的不知天高地厚,为自己也许走调的歌声。她悄悄地坐到了那张摇晃着一条腿的桌子上,开始了在文化组的第一天工作,刻乐谱。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刻,哼着《彩云追月》认认真真地刻。
1940年的皖南,新四军的大本营有着严肃紧张的战斗氛围,也有着团结活泼的战友兼兄弟姐妹般的相处。一直在大学校园里的她,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全新的集体,军装、军歌、操练……这里没有大后方的沉闷,没有理想无所依傍的空落落,为了信仰、为了抗日,为了民族和祖国,她以全部的热情与勤奋来对待每一项工作与活动。再加之,自己竟然在崇拜已久的偶像身边工作!上大学时她就是《渔光曲》的忠实观众,多次被其哀怨的主题曲感染而潸然泪下。在忙碌的训练与工作之余,她的微笑、她的不眠都紧紧跟随一个名字:任光。
而任光也注意到这个常哼着《彩云追月》美丽开朗的女子,平直的短发,飒爽的军装,纯朴又大方。在两次留法学习、进修,20来岁已是著名音乐人任光的眼中,她似这山谷清澈叮咚的小溪,又似皖南随处可见的修修翠竹,她是一位灵秀的女大学生,又是一位执著坚定的战士。他常常在心中轻轻地唤着:瑞芳。
终有一日,在军部简陋又热闹的会议室里,他拉着小提琴,她伴唱了一曲《彩云追月》,成全了他和她的地久天长。有着爱情的日子创作的激情更加勃发,他作曲,她记谱;他以小提琴试奏旋律,她轻声试唱。《打靶歌》《反对投降》《王老五》《别了,皖南》等一大批战地歌曲在部队中广为传唱,激发起战士们昂扬的抗战意志。被誉为“民族的号手”的任光感慨万端:几个月在皖南的收获,堪比我在欧洲八九年!
1941年的新年,乌云密布,战局波诡云谲。
那一夜,在新四军北撤的途中,国民党顽固派军队疯狂堵击,枪声、炮声、夜色中的曳光弹扑面而来。“你怕不怕?”他问她。“跟着你跟着部队,我不怕!你看那轮月亮,那就是你,我是月儿边上的云彩,从昆明一直追到这儿来。”任光揽住她的肩:“我们都是云彩,信仰是這轮月亮,我们永远追随。”笑靥如花的她再一次哼起了《彩云追月》。
拐过山沟,子弹若急雨般倾泻,居高临下的顽军疯狂扫射。背着小提琴的任光来不及躲避,数发子弹在他身上溅起片片血花!
“任——光!”她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扯破着夜色,音乐巨星就此陨落!
悲痛中的瑞芳在突围中负伤被俘,在上饶集中营一年零六个月。她在狱中坚贞不屈,被难友们称为“妇女英雄”。
24岁的她是挺着胸,与难友们一起哼着那曲《彩云追月》,将年轻的生命与歌声一起定格在闽北赤石镇郊外的那个刑场……
烽火硝烟的日子早已远去,《彩云追月》的旋律,至今仍然在喜庆的舞台,在万家团圆的日子响起。可今天啊,还有多少人知道《彩云追月》作曲者,还有他深爱的妻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