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徙之途
2019-05-17周天行
周天行
观影结束,影院亮起大灯,眼角挂着已干的泪,后脑勺传来一阵阵的疼,我恍恍惚惚地站起来,扎扎实实地跺了两下脚,笑了——從脚底传来了地面带给我的踏实与安心。这天是中国的春节,我们在外奔波流浪了一年后,重又踩上了家乡的土地,这是中国人的乡土情怀,这是人类、是地球上所有生灵与生俱来的天性——归家。
然而,我们流浪着。从古至今,生存的号令萦绕在耳,命运不断地降临,纵使我们一次次书写离愁、一遍遍吟诵《游子吟》,都最终踏上了流浪的旅途;渐渐转徙成性,便只在客死他乡时怀揣着浓浓乡愁,托付故人将骨灰带回故土,只盼叶落归根。在庄子哲学中,人类是在“转徙之途”中挣扎的群类。流浪,是人类无法摆脱的宿命。
但这一次,我们选择不再流浪,不再客死他乡。
如余英时先生所说:“我没有乡愁。我在哪里,哪里就是中华。”
我们捎上了地球——人类永远的家。
这份情怀促使我们发明了地球发动机,将“人类命运共同体”升华为“人球命运共同体”。而面对2500年的转徙之途,为了实现整体生存这个最大的感性目标,往往还需要保持十分冷静的理性手段。
因此在诸如此类的灾难型科幻作品中,总会有这样的设定:学校只有理工课程,除了历史,其他人文哲学和艺术学科被压缩到最小比例;人物的情感关系亦极其微弱,以人类整体生存为绝对中心,人与人之间在某种程度上是疏离且冷漠的,比如进入地下城的人们只感到麻木和庆幸,并没有表现出对抽签不利的亲人的丝毫悲戚。
站在各个角度窥视未来的我们出奇一致地认同了这个观点——在危急存亡之秋,情感与情怀消失了。
果真如此吗?或许我们都想错了。
最后真正救了人类的,还是世界各民族的凝聚力,与刻在基因链上的乡土情结。我们誓死和地球一起流浪,是谓“此心安处是吾乡”;而放弃飞船派与领航员这两个胜算较大的计划,也正应了三毛那句话,“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
情感纽带在电影中也以细节和线索的形式呈现:刘启与韩朵朵的兄妹情、兄妹对外祖父的催人泪下的亲情、刘启与刘培强打着仇恨与不理解作招牌的深深的父子情。在电影推广曲《星》中有这样一句歌词:“回来,回来,回来,回来,好不好?”只有四个字,情,全在里面了。
情怀让我们踏上征程,那么在25个世纪可怖而绝望的无边黑暗中,转徙之途中的人类又依靠什么来坚持前行呢?
希望!
“希望,是我们这个年代像钻石一样珍贵的东西,是我们回家唯一的方向。”
这句话在电影中出现了两次,第一次在语文课上班长声情并茂地说出时,偌大的影院满座皆笑,好像是嘲讽在绝望的年代仍为孩子们灌输希望的滑稽和愚蠢;而当韩朵朵在面对全球的广播中哽咽着说出那句话时,我明白了:眼前一片漆黑,心中灯塔却已被点亮。
希望,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如影片中所说:“人类,这一诞生于太阳系的渺小族群,踏上了2500年的流浪之旅。无论最终结果将人类历史导向何处,我们决定:选择希望。”漫漫长夜里,人类自“流浪地球”计划启动以来的第100代子民会看到——半人马座三颗金色的太阳在地平线上依次升起,万物沐浴在温暖的光芒中。固态的空气融化了,变成了碧蓝的天。有一对父子盘腿坐在贝加尔湖湖畔,在冰原解冻成水的那日相约钓起鲑鱼。
地球文明之所以壮美,是美在她能在绝境中,开出希望的花朵。
希望源于对归家的渴望,是乡愁的另一种呈现形式。
诺瓦利斯说:“哲学是一种乡愁。”我说:乡愁是一种哲学。
因乡愁而诞生的“流浪地球”的荒唐计划,让我们看到人类千万年来的抗争得到了完完全全的胜利——我们不再转徙,不再流浪。其实胜负本无关,人类的抗争,本就是一部值得无上赞美的史诗。犹太格言日:“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这次的笑,当是会心一笑。
我的地球,我不想让你在茫茫星海中孤独前行,但若终有此一天,我定陪你一同流浪。
(责任编辑:白玉磊 责任校对:司明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