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菜的传承
2019-05-17梅莉
梅莉
以往过年,我一直是三座城市连轴转的,自家、婆家、娘家。幸好三城在一条线上,七天长假,这里两天、那里三天,为了避免拥堵还要提前两天回家。于是,年像长了翅膀,倏忽飞走了。今年因为妈妈来沪,所以,我不用再过奔波年。
第一次翻身做主人,在家过年的感觉还是很值得期待的。坚决不去饭店吃年夜饭,那样太没感觉了。我要亲自操刀做年菜,做几道大菜好早日跻身家族大厨之列。
于是,笨厨跃跃欲试,使出十八般手艺、竭尽全力使年过得圆满。
吾乡习俗,年菜必有蛋饺和肉圆子。金灿灿的蛋饺寓意是金元宝,圆滚滚的肉圆子象征着合家团圆。这两道菜难不倒我,这可是小时候我学会的童子功。
包蛋饺是我童年做得出色的事情,没有之一。没有煤气的年代,家家户户用的是烧12个孔的蜂窝煤炉。每年的小年夜,炉子提到客厅摆好,搬个小板凳我就坐在煤炉前。父亲早把蛋液、肉糜备好,还有一块不可或缺的带皮肥肉,都准备妥当,在一个方凳上摆着了。围上妈妈的围裙,小板凳上端坐,年的仪式感在我小小的内心升腾开去,像一万只小鸽子扑棱棱地飞向天空。
左手握着铁勺,铁勺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像常用的大汤勺那么大最好,这样做出来的蛋饺才大小合适。铁勺在跳着蓝色火苗的炉子上四邊转动烧烫。铁勺预热好了,右手用筷子夹起那块肥肉,在铁勺的四边抹匀,伴着滋滋声响,肥肉化成透明的猪油沾在铁勺的内壁,香气扑鼻而来。当然,铁勺温度的把握那是要靠失败的经验总结出来的,温度高了,蛋液会糊,温度不够,蛋液结不起来。倒入蛋液后,蛋皮摊得好坏的诀窍,就是必须得让接触铁勺底的蛋液略微凝固,再转动铁勺,让蛋液荡漾开。猪油香混着蛋香,一股浓浓的年味弥散开来。过年的蛋饺自有民间标准,跟饺子一般大,一口一个。一般是放在合家欢汤锅里的,汤里有鸡、虾、爆鱼、蹄膀等等。金黄的蛋饺最是耀眼,金灿灿一派土壕相,吸饱了高汤的蛋饺,一口咬下去,真是鲜掉了眉毛,是小时候最爱的美食。
今年做蛋饺,我依然如法炮制。不同的是,我站在明净的厨房、天然气灶台跟前,把火苗开到最小,用一把家传做蛋饺的铁勺,开始制作蛋饺。回忆起儿时辰光,怀念起那里的年味儿,不禁感慨万端。有人说,当你开始回忆时,就老了。想想小时候学的手艺,竟然至今未忘,虽然父亲已不在。于是,赶紧把女儿也喊出来,教她做。女儿刚开始的前三只全做坏了,第四只开始像模像样起来,然后悟性很高的她就一路顺畅做出很多漂亮的蛋饺。也许,若干年后,她的回忆里有这副温馨的画面吧。
做了整整两保鲜盒的蛋饺,放入冰箱冷冻,从年三十可以吃到正月十五元宵节了。
还剩下半盆肉糜,我把它们搓成肉圆子。搓肉圆也是父亲教我的,小时候,父亲一边搓肉圆,一边往油锅里下,他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利索,看得我目瞪口呆。然后,我也学着搓肉圆,老是搓不圆,也好,这样好认,丑丑的肯定是我出品。等到肉圆子一起锅,我就急不可待地要送入口中。父亲就会说一句,当心,别烫了!刚出锅的肉圆子最好吃了,酥脆可口、肉香四溢,入口时过电般的感觉如同初吻,一生都回味无穷。
女儿当然也搓不圆一个肉圆的,这有什么呢,谁不是这样从笨拙到老练。其实,父亲做的年菜还有许多,我并未全学会。但蛋饺与肉圆,自觉学得很成功。年菜也是一种饮食文化的传承。群里有个主妇,老家是湖南农村的,回忆起她小时候过年,那些美食多得可以写一本书。她自豪地说自己每一步都参与其中,她家过年从腊月就开始忙了:蒸糯米打糍粑、泡五谷杂粮磨成粉糊豆皮、熬麦芽糖、打豆腐、灌香肠、杀年猪杀鸡宰鸭,杀年猪最可怕,猪壮实,六个大小伙子才能抓住它。杀的时候,猪嗷嗷直叫,还会流泪,她不敢看。鸭子命长,有一次已经杀好放血的鸭子,竟然还挣脱了跑到池塘里游了好远……她说得画面感极强,我们听得时喜时惧。
如今,大家的生活水准好到可以天天吃得像过年。再也没有什么特别好吃的东西可以期盼,自然也不会像我们小辰光那样盼年了。没有做年菜的仪式感,年味就自然寡淡许多。今天,我教女儿做蛋饺肉圆,旨在希望这两道年菜也能在我们家传承下去。终有一天,她会远走高飞,还能记住这一份独特的年味,就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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