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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永刚:回忆父亲的简朴生活

2019-05-16

北京广播电视报 2019年13期
关键词:钱学森扇子工资

钱永刚,计算机应用软件高级工程师,上海交通大学钱学森图书馆馆长,清华大学等多所高校兼职教授或客座教授。他的父亲钱学森是中国航天事业奠基人,父亲的知识分子风骨是钱永刚最深的记忆。

1955年10月,我父亲带着全家从美国回到祖国,落户北京。第二年6月,应苏联科学院的邀请,父亲去苏联讲学,那是他回国后第一次出国。在一个月里,他参观苏联的大学和研究机构,应邀发表演讲和参加座谈会,向苏联同行介绍美国科学技术发展的情况。回国时苏联方面给了丰厚的酬劳。我父亲回到中国后,把厚厚的装有卢布的信封交给了国家,用于祖国社会主义建设。

请求组织降低工资

1957年1月,我父亲获得了中国科学院科学奖金一等奖,奖金10000块,在当时是一个天文数字。他当即用这10000块钱买了国家经济五年计划建设公债,1961年底公债到期时,他把连本带息的11500块钱捐给了中国科技大学,用于购买教学设备。那一年的新学期,钱学森要开讲“火箭技术概论”课,他事先要求所有听课的同学必须每人准备一把计算尺,可是许多同学的家境并不富裕,当时一把计算尺的价格就是一个同学一个月的伙食费,三分之二的同学买不起计算尺。我父亲发现了这个问题,就请学校用部分捐款购买了一百多把计算尺,让买不起计算尺的同学都用上,使那笔捐款派上了用場。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文具店的计算尺有的便宜有的贵,工作人员把最便宜的将近一百个计算尺都买了,可是发下去以后还有几十个学生没有。我父亲听说了,叫工作人员一定要足额购买,必须保证每个学生都有一把计算尺。为此,1961年12月25日,中国科技大学党委专门给父亲写了一封感谢信:“一把把计算尺,不仅解决了学生的经济困难,更给了他们精神鼓励。”那些得到计算尺的学生中有些成了科学家。

1962年,我们国家处于非常困难的时期,党中央号召广大干部减工资,后来动员科学家也减工资,以共渡难关。我父亲一听说,就给当时的力学所党总支书记写了一封信,正式请求组织减他的工资。他在信中说,他一直在考虑降低自己的工资,因为当时全国人民的生活水平都比较低,而他感到自己的工资偏高,正好可以借这次机会完成自己的愿望。于是,他先主动把自己的学部委员津贴去掉,再和大家一样按比例减工资,这样他的收入从400多块降到了331块,而且一直持续到80年代初期。

“钱归你,奖归我。”

当空调已经进入干家万户的时候,我父亲依然用扇子。其实最初家里有一个空调,后来有一年特别热,要换一个更大功率的空调,他就说不要麻烦了,用扇子就可以,忍一忍就过去了。扇子扇着扇着就散了,他就用胶条粘上,继续用,坏了再粘。他一生都是这样,觉得在生活上标准越低越好,只要满足生活基本需求就行,严禁铺张浪费,能修的就修,实在不能修了再换。现在,在上海交通大学钱学森图书馆有二十多把这样的扇子,印证了我父亲的俭朴生活。

我小时候很喜欢看《十万个为什么》。到了暑假,父亲笑着说:“咱们也留个暑假作业吧,你一天看四十页,怎么样?”我起初不懂,因为看小说一天可以看一百多页,后来才知道,科普文章和小说不一样。他说:“你做好标记,等我有空你来问我。”我最开心的就是在客厅里向父亲问问题。我冥思苦想半天也搞不明白的,他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很多问题一下迎刃而解,我长了不少知识。后来我听别人说他讲课水平高,因为他可以用很易懂的话讲清楚艰深的科学道理。

我们全家在一起的机会不多,他和我母亲偶尔会在家听唱片,听艺术歌曲,气氛很独特。晚年的时候,他们会交流对音乐的理解,会关注国内文艺新作,了解我们国家的文化发展。我父亲虽然是一个科学家,但他的兴趣是跨领域的。我的父亲母亲在生活中很幽默。父亲晚年卧病在床,有一次.我母亲替父亲去外地领奖。临行前,母亲去和我父亲告别。她笑着说:“老伴儿,我去领奖了,这两天不能陪你了,你好好待着。咱们先说好,我领奖回来,钱归我,奖给你。”爸爸反应极快,回答说:“这个好,钱归你,奖(蒋)归我。”我爸爸姓“钱”,我妈妈姓“蒋”,他这一句话里揉进了两人的姓。我们听了以后,觉得两位老人的对话既有趣,也让人受教育。

“我很理解他的‘舍”

我父亲生活非常俭朴,我觉得这个背后实际上反映了中国知识分子非常优秀的美德,就是他们的历史担当。我们钱氏家训中有一句话:“利在一身勿谋也,利在天下者必谋之。”它告诉后人,一个读书人应该承担对国家和民族的历史担当。我父亲自己也有类似的话。1987年,父亲率中国科协代表团回访英国,时任驻英大使请我父亲为中国留学生讲几句话。父亲说:“鸦片战争百余年了,国人强国梦不息,抗争不断,革命先烈为了强国,为了兴邦,付出了自己的性命,血沃中华热土。我自己作为炎黄子孙的一员,只有追随先烈们的足迹,在干难万险中探索追求,而不顾及其他。”

至于对我父亲的评价,一方面,我认为他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他给我的东西还不够多,如果更多一点的话,今天钱永刚的本事可能更大一点;另一方面,我认为他又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在那个年代他承受那么大的工作负担,压力如此之大,他却能很高效地给我一些做人的基本教育,使我至少还成了一个社会能够接受的人,对社会有用的人,我也很知足。我跟晚年的父亲聊天的时候,他说:“你上学的时候,我确实忙,没工夫管你,我曾经想过,如果每一个周末我就给你出一道题,数学的、物理的、化学的,我有信心,你高考的时候想上哪所大学就能上哪所大学。”我当时听了以后很感动。他作为父亲,不是不愿意自己的孩子上进,他当然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像他一样上最好的大学,将来为国家、为社会做更多的贡献。可是他也知道,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俗话说,有得必有失。我很理解他的这个“舍”:在国家的需要面前,他舍弃了对孩子的教育。我没有抱怨。

李雪源据央视《谢谢了,我的家》节目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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