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去:五四时期川渝青年赴法留学潮
2019-05-09杜尚儒
杜尚儒
中国近现代史上第二次出国留学热潮出现在五四运动前后,这次出国热潮不同于清末留日运动,而是以旅欧为主,旅欧又以赴法勤工俭学为主流。受五四运动影响,一批早期共产党人先后远渡重洋,赴法(欧)勤工俭学,并从此走上革命道路。这些青年中,涌现出多位为中华民族的独立与解放做出卓越贡献的革命先驱,邓小平、陈毅、聂荣臻、朱德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邓小平的留法经历尽人皆知,而与邓小平一起走出去看世界的川渝青年还有很多。有资料表明,仅1919年到1920年间,全国有1600多名青年赴法国留学。其中湖南、四川(包括重庆)两地人数最多。1918年到1920年年底,四川先后有378人赴法留学。邓小平、陈毅、聂荣臻、朱德四位共产党人不尽相同、却又殊途同归的赴欧求学经历,对研究川渝留法(欧)勤工俭学活动很有参考意义。
邓小平:从川东学子到职业革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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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小平赴法勤工俭学的直接原因是受到后来著名的“延安五老”之一吴玉章的影响。吴玉章是留法勤工俭学活动的倡导者和组织者之一,也是1912年成立的留法俭学会(发起者有李石曾、吴稚晖、张静江、吴玉章、黄复生、汪精卫、张继等)以及稍晚一些成立的北京华法教育会的主要成员。
1918年,吴玉章联络川籍名流,成立了华法教育会四川分会,并在四川成都开办了留法勤工俭学预备学校。不久,重庆也开办了留法勤工俭学预备学校。这一年,邓小平(当时名叫邓希贤)14岁,刚刚高小毕业,考入了故乡四川广安县中学。但邓希贤初中没有读完就离开了。因为在重庆避难的父亲邓绍昌听到重庆要开办留法勤工俭学预备学校的消息,就捎话到广安,让他的长子邓希贤到重庆来,进预备学校读书,将来出国留学。
于是,邓希贤和他的远房叔叔邓绍圣以及同乡胡明德(又名胡伦)结伴来到重庆,投考重庆留法勤工俭学预备学校并被录取。1919年9月,位于重庆市夫子祠内的重庆留法勤工俭学预备学校正式开学。据介绍,该校招生对象是中学毕业和具有同等程度的青年,首届仅招收100余人。主要教授法文、代数、几何、物理、中文及工业常识等。邓希贤当时的同学江泽民后来回忆,该校条件简陋,没有宿舍和体育场所。学习的目的很明确,为去法国勤工俭学做准备,必须初通法语,并学习掌握一定的工业技术知识。邓希贤后来对他的子女说,这个学校当时在重庆已算是很高的学府,考进去是很不容易的。
这一年在北京爆发的五四运动,也影响到了西南重镇重庆。邓希贤同全校同学一起参加了抵制日货和集体到重庆卫戍司令部示威请愿等活动,但邓希贤那时的爱国救国,就是当时流行工业救国思想,他的想法或者说梦想,就是到法国去,一面勤工,一面俭学,学到本事后报效国家。
1920年7月19日,邓希贤结束了为期一年的留法勤工俭学预备学习,顺利通过毕业考试、驻渝法国领事的口试及体检,成为83名合格学生中的一员。同年8月28日,83名川东学子搭乘法商吉利洋行“吉庆”号轮船顺长江东下,八天后抵达上海。一周之后,一艘法国邮船“鸯特莱蓬”在滂沱大雨中一声长笛,驶离上海,前往遥远的欧洲法国。船上的83名川籍学生中就有16岁的邓希贤,他是其中年龄最小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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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年10月19日,邓希贤一行中国学生经过三十九天航行,抵达法国港口城市马赛。第二天,当地报纸是这样描述这群中国学生的:一百名中国青年人到达马赛,他们的年龄在15岁到25岁之间,穿着西式和美式服装,戴着宽边帽,身着尖皮鞋,显得彬彬有礼和温文尔雅。他们中有人后来回忆说,华法教育会派人接到他们后,当天即离开马赛,又坐了十六个小时汽车,最终到达巴黎。第二天,他们受到了许多勤工俭学学生的欢迎。在巴黎,邓希贤还认识了早他一年到法国的四川老乡聂荣臻。
法国人眼中的这批中国学生,基本上都来自中国富裕家庭,至少这些经过长途跋涉刚刚来到欧洲的川籍学子是这样的。据邓希贤的女兒邓榕转引胡伦自述介绍,当时留法勤工俭学预备学校招生,分为公费生(或称贷费生)和自费生。所谓公费生,就是由相关机构贷款资助,自费生就是完全由自己筹措资金。这两种都不同于由国家派出、政府出资的官费生。据悉,邓绍圣取得了贷费生资格,邓希贤与胡伦为自费生。通过预备学校考试,可获得学校董事会补助100多元,另须自筹一部分,凑足300元才能赴法留学。邓希贤的费用是靠他父亲筹集的,邓绍圣和胡伦的出国费用分别是亲戚或朋友借助的。
在巴黎稍事休整后,由华法教育会介绍,邓希贤和他的同伴分别进入不同学校去学习或补习法文。其中,邓希贤、邓绍圣等22人进入法国西北部诺曼底的巴耶男子中学学习法语,他的同乡胡伦到巩比耶公学学习。
邓希贤所在的巴耶中学,离巴黎有二百余公里,校方为中国学生单独开班,实行寄宿制。可是,这段正规的中学生活并没有维持多久。邓希贤后来对他的子女说起这段留学生活时说,那是一所私立学校,自己在这所学校没有学到什么东西,伙食很差,关键是费用太高,上了几个月就被迫离开了。
一份巴耶中学档案显示,邓希贤一个月的开销超过244法郎,这对于完全自费的邓希贤来说不算小数目。资料还显示,在巴耶中学,邓希贤的同学一个月杂支费平均25法郎左右,有的多达50法郎,邓希贤只有18法郎。据邓希贤的后人介绍,邓希贤的父亲原本是位小地主,做过当地“哥老会”的头领和广安县的团练局长,后来家境也不甚宽裕,为了支持邓希贤留学,还变卖了些谷子和田产。但是,无论邓希贤如何节俭,不到半年时间,邓希贤带来的钱已经花光了。
1921年3月,邓希贤与巴耶中学22名中国学生中的19人一起离开了学校。校方的报告称,“他们自称去克鲁梭市工作”。俭学不成,邓希贤只剩下勤工一条路了。只是他没有想到,从此再也未能进入法国的学校读书。邓希贤后来回忆说:“一到法国,听先到法国勤工俭学学生的介绍,知道那时已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两年,所需劳动力已不似大战期间那样紧迫,找工作已不大容易,工资也不高,用勤工方法来俭学,已不可能。”而且,“做工所得,糊口都困难,哪还能读书进学堂呢。于是那些‘工业救国、‘学点本事等等幻想,变成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