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小丸子”

彭永清

2018年8月15日，日本人气漫画《樱桃小丸子》的创作者，日本漫画家、作词家、随笔作家和编剧樱桃子因乳腺癌去世，享年53岁。樱桃子的告别仪式在东京港区的青山葬仪所举行，来自日本演艺、声优、出版等各界人士千余人前来悼念。祭坛以樱桃子的老家静冈县为原型，按照樱桃子生前遗愿，以“明朗、开心、和谐”的气氛布置，除了用鲜花摆出了富士山的造型，还放有她的自画像和“小丸子”的插画。在告别仪式上，泪水和美好的回忆交织，人们怀着惋惜的心情纪念英年早逝的樱桃子。

“小丸子”的诞生

樱桃子的本名叫三浦美纪，1965年5月8日出生于静冈市清水区的一个普通家庭。她的父亲是一个乐天派，整天嘻嘻哈哈的，在家乡的水果一条街开了一家蔬菜店；母亲是典型的贤妻良母，遇到什么事都能有条不紊地处理。樱桃子正是遗传了父母的基因，从小就活泼开朗，而且好奇心极强，思维也相当敏捷。但因为她不怎么长个儿，“小丸子”就成了母亲对她的爱称。9岁的时候，樱桃子进入入江小学念书，同学们给她起的绰号也是“小丸子”。

虽然父母从小就对樱桃子宠爱有加，但爷爷奶奶却不怎么待见樱桃子，以至于她有些反感他们。在樱桃子眼中，爷爷是一个心胸狭窄且感情冷漠的人，奶奶则不仅节俭得出奇，而且脾气不好。不过，在动画片《樱桃小丸子》中，除了父亲的名字、母亲的性格与现实相吻合外，爷爷奶奶对小丸子百依百顺的性格与现实截然不同，这或许正是樱桃子希望展现的自己理想中的家庭生活状态吧。

樱桃子从小就喜欢画漫画，连书本上的空白处都被漫画填满了。初中时，她曾担任班长，学习成绩也不错，但爱睡懒觉又毛手毛脚的她并不愿意拘泥于枯燥无味的书本学习，反倒对课堂以外发生的诸如哪里失火或哪里遭遇洪水等大事小情格外好奇，甚至还会时不时地突发奇想。她曾对父亲说“要成为青岛幸男那样的著名艺人，想当作曲家”，父亲不以为然，而她却没有放弃信念，一直以青岛幸男为目标。

上中学时，樱桃子便开始给少女漫画杂志投稿，但屡次投稿受挫，使她对自己的漫画家梦几乎丧失了信心。不过，高中的一次议论文比赛让樱桃子彻底找回了自信。其實，对于这次比赛，樱桃子并没太在意，但由于题目是“我喜欢的话语”，她抱着凑热闹的心态，以随笔的方式完成了作文。出乎意料的是，她的作文得到了评委老师们的极高评价，有的评委甚至称赞：“难以想象一个高中生能以随笔的方式写议论文”，“（樱桃子）简直就是现代的清少纳言（日本平安时期著名的女作家）”。正是这篇作文，给了很少获得赞许和表扬的樱桃子以极大的信心，对其今后的人生带来巨大影响。用樱桃子自己的话说，如果不是这篇作文，她不可能发现自己在写作方面的天赋。不仅如此，重新找回自信的樱桃子的漫画思路也变得更为开阔而灵活，她想，如果以“随笔”的方式将自己所经历的事创作成漫画，或许会获得更多读者的喜爱。事实也证明，樱桃子在创作漫画方面的才能的确比写作更高一筹。

1984年，樱桃子进入静冈英和女学院短期大学国文专业学习。在短期大学期间，她在《丝巾》冬季刊上发表了一篇以教师为题材的短篇作品；同年在该杂志上刊登了《樱桃小丸子》第一卷，自此樱桃子正式出道。1986年4月，樱桃子毕业后进入东京一家公司上班。由于对漫画的无限痴迷，樱桃子常常创作至深夜，以至于第二天上班无精打采甚至中途瞌睡，公司领导发现后让她做出“要么在公司好好干，要么回家去画漫画”的选择，樱桃子当时果断地选择了后者，上班不到两个月就辞职在家专心从事漫画创作。同年8月，她开始在《丝巾》杂志上连载《樱桃小丸子》漫画。

1989年，24岁的樱桃子因《樱桃小丸子》作品而获得了第十三届讲谈社漫画奖。1990年，富士电视台开始播放《樱桃小丸子》动画片。同年，樱桃子为日本著名摇滚乐作曲家织田哲郎所作的《樱桃小丸子》主题歌《大家来跳舞》和片尾曲《奔跑的老实人》填词，其中《大家来跳舞》以164万张的销量成为当年CD销量冠军，樱桃子也以作词家的身份荣获CD唱片金奖。同时，樱桃子还完成了日本广播电台邀约的樱桃小丸子广播剧本的创作。此后10年间，樱桃子陆续创作出版了樱桃小丸子的系列小品集、漫画集等，其中小品集《桃子罐头》《猴子马戏团》《红烧鲫鱼》连续3年销售量突破100万册，《桃子好心情》在中国台湾和香港地区颇受好评。2006年4月，日本著名娱乐网站“ORICON STYLE”推出“人气漫画家”和“人气漫画”排行榜，樱桃子和《樱桃小丸子》均名列前茅。

《樱桃小丸子》在日本素有“阳光漫画”和“长寿漫画”之称。该漫画内容健康诙谐、风格清新，可谓男女老少皆宜。这也是它在日本这个“漫画王国”的潮流更替中得以长盛不衰的原因。当时，恰逢日本动画工业蓬勃发展之际，虽然动画版《樱桃小丸子》并没有精细华美的绘制技术和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但其质朴的画风以及关于亲情与友情的温暖小品，透着对20世纪70年代日本普通人家日常生活的怀念，让小丸子这一普通却可人的小女孩儿形象风靡日本几十年。据刚刚发行了《樱桃小丸子》单行本第17卷（最终卷，2018年12月版）的日本集英社称，樱桃子去世前，该画作单行本已累计发行约3200万册。

崇尚“精神”的“小丸子”

漫画《樱桃小丸子》和《COJI—COJI》先后被制成动画片，随笔集也大受读者喜爱，樱桃子开始收获人生路上的成功和喜悦。1989年，樱桃子与《丝巾》杂志主编宫永正隆结婚。1994年，大儿子阳一郎出生。当时，樱桃子沉浸在身为人母的喜悦之中，写下了《育儿日记》，由小学馆出版社出版。然而，幸福的生活并未持续多久。与樱桃子结婚后，宫永辞去了出版社的工作，在樱桃子个人事务所担任法人代表。也是从那时起，夫妻俩开始产生矛盾。据称，主要原因是宫永粗暴干涉樱桃子的漫画创作，两人经常吵架导致感情破裂。另有说法称，宫永酷爱豪华游，而且在樱桃子怀孕时曾有外遇。于是，两人于1997年秋天分居，转年办理了离婚手续。

作为单亲妈妈，樱桃子一边抚养儿子，一边坚持创作。2002年，她与儿子共同创作的图画书《小精灵的手》出版。据出版方称，虽然该书故事情节平淡无奇，但因内容充满孩童般的幻想，同样引起不小的社会反响。儿子笔名为“樱桃甜瓜”，或许是因为他爱吃甜食的缘故。

樱桃子与儿子关系融洽，从小懂事的儿子促成了樱桃子的二次婚姻。由于共同的爱好，樱桃子与插画家海野指弥时常交流，双方也互有好感。虽然樱桃子有所想法，但却不知如何跟儿子开口。而作为旁观者，阳一郎很喜欢性格沉稳的海野，一次他对樱桃子说“想让海野当自己的继父”，这正好解开了樱桃子心中的疙瘩。2003年，樱桃子与海野再婚，不久生下了二儿子。

樱桃子崇尚精神（灵幻），但她并不是非理性的。她的漫画和随笔中所描写的令人发笑的要素，都是建立在冷静客观的观察和深入思考的基础上。1995年出版的《（生命）就这样诞生》一书中就从侧面提到了“哲学家樱桃子”的事例。这本书写的是樱桃子首次怀孕和生育的经历，有趣的是，她在剖腹产手术前接受局部麻醉后，还能冷静地察觉到自己的意识逐渐变得与平时不同。她在书中写道：“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但心里却很清楚。这种感觉很奇妙，让我的心复归平静：对这个世界的留恋渐行渐远，工作上的事、重要的人都与原来的自己毫无关系，这个地球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只是与当时有关的琐事……”

生孩子的经历，让樱桃子找到了解决此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的突破口，那就是“大脑与灵魂的关系”。比如，“自己原本是什么？”“心灵属于自己吗？”“只是因为有大脑才产生心理现象吗？”等等，樱桃子抱有的这些疑问，在哲学领域都被认为是“心物问题”，也是一个历史悠久的讨论话题。樱桃子在体味局部麻醉、大脑系统停止运行的过程中找到了答案，她得出的结论是：大脑与灵魂是分离开来的。

1989年7月至1992年6月，樱桃子所作的17篇超现实漫画故事《神的力量》在小学馆发行的《Big Comic Spirits》漫画周刊上不定期连载。该系列故事描写的是在莫名其妙的噩梦般的世界里发生的事，处于极端困苦（如经营破产）的人们渴望获得“神助”。1995年，樱桃子在连载中发表了《小丸子的梦境》章节，这段故事描述了小丸子的一系列离奇梦境，故事走向充满猎奇与黑暗。这些创作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樱桃子与动画中的小丸子截然不同的精神世界。

“一个人的相扑”

樱桃子以雅俗共赏的漫画、卓越的文采和风格独特的随笔赢得了众人的喜爱。在她光芒四射的短暂人生中，经历了出道前不断克服困难、摆脱烦恼、挑战自我的过程，正如她给自己的一篇随笔所起的标题，这是“一个人的相扑”。

小学5年级时，樱桃子每天都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身体渐渐出现女性特征，但自己此前从未将自己当成女生。这种状况让她内心很矛盾。由于比其他女孩子更敏感，樱桃子上初中时开始排斥与自己同样处在青春期的男孩子。对于那些身体变得粗壮且长着胡须和青春痘的男孩儿，樱桃子似乎會产生过敏反应，对他们愈发反感和疏远。在渐渐适应自己和周围同学的青春期变化后，樱桃子进入高中学习。那时她开始考虑当一名漫画家，但这种想法与其他同学的理想截然不同，这令她非常苦恼。然而她想，如果什么都不做，梦想只能沦为空谈。于是，她开始了漫画创作生涯。

除了在漫画和写作方面的才能，樱桃子还酷爱音乐。动漫中的小丸子很爱唱歌，她喜欢的歌手有山口百惠和西城秀树等，此外她的嘴里还经常“噜啦啦，噜啦啦”地哼着小曲。其实，这首小曲是日本一位著名歌手山本琳达1973年唱红的歌曲《瞄准出击》中的音调。也正是因为动漫中的小丸子，使当时已经40多岁的山本再次走红。2013年，47岁的樱桃子与45岁的歌手坂本冬美、46岁的原THE BOOM乐队主唱宫泽和史组成了一支奇异的“坂本冬美 with M2” 跨界组合，成为当时乐坛的一段佳话。樱桃子说：“遇到宫泽和史与坂本冬美后，一首非常好听的歌曲终于诞生了。与性情相近的朋友一起演唱令我特别开心，希望这首歌可以为大家带来温暖。”樱桃子除了设计音乐CD封套外，还专门设计了坂本演唱所穿的和服。

成名后的樱桃子一度行事神秘，从不参加访谈，因此也很少留下影像资料。据1999年设立的“小丸子乐园”纪念馆宣传负责人介绍，樱桃子每次来纪念馆都像忍者一样，“我们大都是事后才知道（她来过）”。不过，她却大方地用文字讲述了自己的许多童年往事，比如《桃子手记》中谈及漫画中许多人物的原型，有些确有其事，有些却又扑朔迷离，对这些人物原型的挖掘与猜测也成为小丸子迷们的一大乐趣。

1998年离婚后，樱桃子极少在媒体上曝光，也从不向别人透露自己的真名。平时，她除了购物，偶尔会去保健中心。儿子阳一郎也非常懂事，从未向同学或朋友透露过自己母亲的姓名。因此，许多人甚至不知道樱桃子的真实年龄，更不用说她的病情。一位好友说，樱桃子只对经常联络的密友说了患病的事。在与疾病抗争期间，樱桃子几乎断绝了与同窗、好友的联络，因为“不想在闲事上浪费时间”。据称，唯一与她保持密切联系的是《樱桃小丸子》中“小玉”的原型女子。2017年6月，樱桃子回清水区祭扫祖坟，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回到家乡。一位邻居称，当时樱桃子长发披肩，看上去精神挺好，但从她走路的姿态看，身体显得有些虚弱。自2015年开设博客后，她一直都在更新，但博客中丝毫未提及患病一事。2018年7月，她最后一次更新日志，内容是在看世界杯足球赛日本队的比赛。

静冈县最中心的清水区历来就以鲜果店、鲜鱼店和糕点店闻名，而从小在那里长大的樱桃子和她的漫画也都属于那里。日本一家体育报的记者说，樱桃子当初决定给《丝巾》杂志投稿前考虑题材时，想到的是儿时母亲称她为“小丸子”的事，于是把漫画主题定格在了自己的童年时代。

“小丸子窨井盖”是樱桃子去世前不久向静冈市提议设计的，在给市政府的信中她写道：“当得知要将窨井盖设计成彩色图案后，我想到小丸子形象的窨井盖不是很可爱吗？于是，我以茶道、富士山和骏河湾为题材，设计了两幅图案。”市政府对此予以认可后，樱桃子非常高兴，于2018年8月7日向静冈市政府捐赠了两个“小丸子窨井盖”，并写信向一直以来热心支持她的静冈民众表达感谢。

除了设计窨井盖，樱桃子还为家乡做了很多力所能及的事情。据市政府的一位工作人员介绍，他们所持静冈市政府的名片正面，就印有樱桃子创作的绘画，画的全都是家乡的景点和特产，名片背面还印有樱桃子亲笔书写的文字信息。此外，由樱桃子作词的《小丸子静冈音头》宣传曲也在市政府办公楼的电梯内滚动播放。

樱桃子虽然离开了我们，但“小丸子”会一直陪伴着所有人的童年、成年到永远——这就是我们对樱桃子最好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