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温热的糖画

邓佳荀

一些事，在旧了的光阴里氤氲出清新的脉络。轻轻拂去俗世流年里的落落风尘，万千情长已随风，独有一曲温软心语，于枕畔浅唱低吟。

除夕之夜，雪花缤纷，满街火红。我在小巷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走走停停置办年货，注意到一方小摊人头攒动，竟是一台机器在画糖画，一笔一画有板有眼。移开目光向小巷尽头望去，昏黄的煤气灯下，一位老者静坐一隅，守着门可罗雀的糖画小摊。心头涌起同情，我赶到小摊前，说：“我要买糖画。”老者指指古旧的木质转盘道：“两元一次，转到什么画什么。”我略一扫视，扇面的糖画造型有繁有简，便笑道：“爷爷，若转到造型复杂的糖人，您不会亏本吗？”他猛然抬头，浑浊的眼睛炯炯有神：“老祖宗立下的规矩，又岂是能改的？”我感到心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未及操作，这卖糖画的老者竟为我上了生动的一课。

“是马。”他略一点头，手中铜勺没入糖锅中，提起小半勺棕黄的糖稀，略加端详，便转向面前一面光亮铁板，以勺为笔，在设计好的构图笔顺中左摇右摇，时而慢慢抽丝，时而疾若闪电，有板合眼，如戏腔一样律动婉转着奔涌而出。寥寥几笔，生生活现。我目不暇接，惊叹之声不绝。老者缓缓抬头，双眼微眯，原本风平浪静的脸上流露出浅浅骄傲之意。“有时候我常想，若能找个徒弟，把老祖宗的手艺传承下去该多好。唉，可惜了。”他嘶哑的声音于长夜中回荡，手下笔走龙蛇。我微微一怔，心有所动。

“找不到吗？”我轻轻问道。“如何能找到？你看那边，机器都能制作糖画，这传统手艺怎样传承？”他的目光如两口古井，幽幽地闪着深邃的光。“也罢，我数年来走南闯北，就是为了让更多人记着，世上还有这门手艺，它也就不会丢了。老祖宗的东西就是根，咱们要是伤了根，就是造了孽啊！”语毕，他手中铜勺有力地一顿，将竹签轻压在糖人上，滴上几滴糖浆加以固定，铲起糖画，郑重其事地递给我，眼中竟有留恋不舍一闪而过。仰首昂视的高头大马披上了琥珀衣，闪烁着金子般的光泽。我小口舔食着温热的糖，因着这生动一课涌起的情愫如春溪，汩汩蔓延过心的小径。

千帆过尽，蓦然回首，那卖糖画老者上的生动一课仍清晰如昨。

创作后：

随着时代變迁，多少传统事物悄然无息地湮灭在时光长河中，而那位老者正锲而不舍地守护着传统手艺，为了我们的民族文化而奔走四方。我相信“念念不忘，定有回响”，这传统手艺定会有人传承，传统文化的种子将播种在每个人的心田。那生动的一课，在我的脑海中不曾抹去，也不曾被忘记。